第 80 章
小男孩看着只有八九岁,上了堂后瑟瑟缩缩,看不出一点活泼好动的影子,他不知所措地瞧了瞧四周,汪洁芳半跪在地上,眼里饱含着泪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他身旁, “祥儿,祥儿,我是娘亲啊,你看看我。”
小男孩吓了一大跳,呆滞半晌,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随后扑到汪洁芳怀中, “娘!”
猎户瞧着将近五十岁,五大三粗的,满脸的络腮胡子,身上捆着一圈圈麻绳,如若不是姜明川带足了人手,也无法将他捆绑回来。
看到被捆绑着手脚的猎户,谷溪芒、舒敬理脸色俱是一变。
蒋太秋斜睨了一眼谷溪芒,轻轻说道: “这便是那妇人的儿子和猎户,还请谷少卿发问吧。”
谷溪芒和舒敬理对视一眼,按下心头担忧, “何故把人绑着?”
姜明川回话, “启禀大人,此人不愿协助我等调查,还意欲逃跑,所以不得不采取此策。”
“既然上了公堂,便松开吧。”
松绑后,猎户活动活动了筋骨,眼里透露着不耐烦,但没有一丝惧意, “你们抓我做什么!我救人还犯法了不成?”
谷溪芒不经意地咳了两声,猎户偷瞟一眼,瞬间老实不少。
“你就是救了这孩子的猎人是吧,不要着急,将你带到这不是本官的意思,既然来了,就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若与此案没有干系,你自然就能走了。”
猎户清了清嗓,将背下的说辞又讲了一遍,与金寺副所言并无太大出入。
舒敬理悄悄地松了口气,底气都足了不少, “大家也都听到了,这小孩与本官毫无关系,还请谷大人速速定罪!”
“慢着!”堂外传进一人声,别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姜与乐却是将这声音刻进了心中。
徐祈年着一身素色直缀顶着秋风走进公堂,他的精神好了许多,远远望去红光满面。
他恭敬地朝在场各位都行了个礼,对蒋太秋尤为恭敬,蒋中丞算是原主的半个师傅,对他的学问才识多有帮助,此番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蒋太秋也不会屡次三番地插手此事。
“谷大人,照我所见,此人所言俱是谎话。”
这一波接一波的人是怎么回事,谷溪芒心头烦躁,却又不得不温言道: “徐寺正身子还没有好全吧,快,给徐寺正看座。”
徐祈年抬起手拒绝,自然而然地站到姜与乐身侧, “不必,谷大人还是让我问问这猎户才好。”
未等谷溪芒表态,他就将目光移到猎户身上,手上的包裹往前一递,露出两块皮子,颜色毛发俱不同, “你说你是猎户,正好,我手上有两块狐皮,一块出自西黄狐,一块出自草狐,还请你辨一辨。”
猎户皱了皱眉,犹豫再三,还是接过皮子,这无非是个简单的选择,对错各有一半的可能,若他不动,可就坐实了他的假身份。
他拿起皮子左右翻看,又凑上前去嗅了一嗅,心一横,指着左边这块, “这是草狐。”
猎户指着皮子,眼却直直地看着徐祈年,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蛛丝马迹,可惜,徐祈年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确定吗?”
猎户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安慰自己对方只是虚张声势,点头肯定道: “确定。”
徐祈年收起皮子,把皮子递给了姜与乐,让她帮忙传阅一番,同时看着猎户的眼睛,气定神闲, “你选错了。”
猎户有些惊慌,但不至于无措,立马给自己找补, “你拿过来我再看看。”
闻言,姜与乐看到徐祈年点头,便将手里皮子重新递给猎户,心头禀然一紧,这厮怕是要改口。
猎户装模做样地翻了两下,手舞足蹈地着急解释, “对对对,刚刚是我看走眼了,右边这块才是。”
姜与乐狠瞪了一眼猎户, “你一会儿说左边,一会儿说右边,两边都让你说了去,你倒是不亏。”
猎户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一口咬死道: “右边,右边这块才是草狐的。”
徐祈年不慌不忙,照旧重复了一遍, “确定吗?”
猎户有一瞬的疑惑,这人是傻的嘛,刚刚还说我选错了,怎么还在问我确不确定,他按下心头疑虑,打量着对方神情, “就是…右边。”
徐祈年一手抓起一块皮子,神色淡淡, “这两块都不是狐狸毛,是貉子毛,虽然和狐狸毛相似,却也有明显的不同,貉子毛厚实,毛长且密,这个声称自己是猎户的人反复看了两三遍,期间还改过口,都未曾认出这皮子不是来自于狐狸,我想,谷大人有必要对其拷问一番,不然想是很难听到实话。”
“你耍我!”猎户眼中凶光猛然大盛,说着就要向前动上手来。
徐祈年身子一侧,猎户扑了个空,胥吏急忙上来钳制住猎户,谷溪芒嘴角一抽一抽的,面上渐渐凝重, “押下去。”
蒋太秋在椅上淡定地喝了口茶,不去看谷溪芒脸色, “此案疑点重重,大人定要好好审问。”
“蒋中丞说得对,此案是本官疏忽,既然证人证词有假,此案还是改日再审,诸位大人请回吧。”
姜与乐想趁热打铁,趁这次机会一举揭露真相,不料徐祈年按住她的肩,肃重地摇摇头,眼睁睁看着谷溪芒、舒敬理和叶白丘走入后堂。
她想问个究竟,姜明川却将她拉到一旁,留下蒋太秋和徐祈年在中间寒暄。
“哥,我们这是放虎归山啊!”
姜明川何尝不理解这个妹妹的想法,只是想单凭汪洁芳这一个案子就把提刑司的大人扳倒,未免有些天真,更何况,大理寺还有一个谷少卿有意保他。
姜明川环顾四周,觉得在此地说这些不太合适,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言语真诚, “你放心,今天过后,汪洁芳和她儿子便会没事了。”
“这…”姜与乐还欲说些什么,顿了顿,还是没说出口,既然徐祈年、姜明川和蒋太秋对谷溪芒的做法都没有异议,可能是留有后手吧。
他们没聊多久,姜明川就跟蒋太秋回御史台去了,她想了想,也携徐祈年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外街向来是清净的,说话更是方便,姜与乐也不必顾及些有的没的耳报神了。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秋风正好,徐祈年步履极缓,任由清风吹动他的发丝,他侧头盯着姜与乐的侧脸,展露笑颜, “其实…没打算。”
姜与乐心里大惊,愣在原地, “没打算?不行不行,那我们赶快回去,这人都落他们手里了,万一他们又耍什么手段怎么办。”
说着就握起徐祈年的手腕要往回赶,徐祈年笑笑,反手把她拽回来, “他们不会再耍什么手段了。”
姜与乐一侧眉毛高高上挑, “难道那位舒大人还会老实伏法不成?”
徐祈年松开手,轻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不太可能,不过我把铁匠的证词也上交了,汪洁芳和她儿子应该可以安全无恙地离开京城,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你这话…和我哥说的一样。”
她边走边沉思,徐祈年也不着急解释,就静静看着她低头琢磨的模样,他知道她刚刚只是太着急了,她能想明白的。
脱离了公堂上纷繁复杂的人群,姜与乐的心慢慢静下来,思绪也从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中逐渐理清。
“谷溪芒和舒敬理,甚至那个叶白丘都是一伙的,根据舒敬理的行为,他们可能都是狐狸组织中的一员,肯定不想看着对方出事,更何况此案还跟他们变态的比试有关,若是有谁招供了出来,对他们来讲,乱子可就大了。”
徐祈年点点头,不可置否地接上话, “这个狐狸组织不简单,单单我们看到的这几个,谁不是身居高位,说不定底下还潜藏着什么厉害人物,若我们逼得急了,他们剑走偏锋,杀人毁尸灭迹,再胡乱栽赃,头上若有人要保,也是保的住的,可汪洁芳母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姜与乐重重叹了口气,情绪都浮在脸上, “要这么放过他们吗?”
“当然不。”徐祈年何尝不想将他们就地正法,但他更想把他们连根拔起, “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狐狸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