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炼
大年初一早上,赵婉晨带着弟弟们先到村长家拜过年,再到赵郎中家拜年,然后是赵梅花家,最后去的是赵八家。拜完年,赵婉晨便回家做饭去了,至于几个弟弟,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村里对她们家有过节的六寡妇年前已经被沉河淹死了,这个最大的隐患已经被除掉,她也就不再拘着三小只,今天又是大年初一,她就让他们玩个够。
赵文安、赵文顺和三小只都是贪玩的年纪,姐姐一发话,直接就带着三个弟弟跑得没影,赵婉晨无奈摇头,转身见赵文平就站在自己身后,问道:“文平,你怎么不去玩?”在赵婉晨看来,最应该放开的人就是这个在弟,小小年纪,整个跟个小老头一样。
“我给姐打下手。”赵文平答道:“吃过饭后,我得写夫子布置的作业。”
赵婉晨想起赵文平昨晚问自己怎样做一个好官的问题,就不再说什么,姐弟俩默默回家准备做饭,却不曾想,叶国都已经做好了,赵婉晨很是不好意思。
“辛苦叶大哥了。”明明她请叶国来是教赵文顺武艺,现在却让人做厨子,赵婉晨觉得太浪费了。
“举手之劳。”叶国摇头说道。
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一,但他还是早早地就叫醒了赵文顺起床扎马步,他来到这个家将近半年,这半年他就是教赵文顺扎马步,赵文顺这个孩子太皮实,做事没耐心,还有得磨。
见叶国不在意,赵婉晨不再吱声,吃过早饭,但回房,开了墨水,展开信纸开始给杨清泉回信。
就在赵婉晨给杨清泉写信时,杨清泉却是一边吐,一边给伤员包扎伤口。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们原本以来今天能好好过个年,却不曾想,辰时刚过,那些可恶的匈奴狗又来攻打,所有的人只得出门迎战,现在外面的战况还没停,可他这里已经挤满了伤员,整个营地就两名医者,一个是他师傅,一个就是他。
今天这样血腥的场面,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耳边是伤员们痛苦地哀嚎声,鼻间是让他不停呕吐的血腥味,有那已经包扎好,伤势又轻的士兵,看到杨清泉边吐边给伤员包扎,忍不住问道:“兄弟,新来的吧?”
“嗯。”杨清泉边给伤员包扎,边点头轻应,他现在包扎的这名伤员,手臂骨已经被砍断只有皮肉还连着,杨清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伤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想把断了的手臂彻底拉断,又不忍心,只能为伤员包扎其它的伤口,一会儿他要问问师傅。
“待久了,见得多了,就习惯了。”轻伤员感叹道。
杨清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现在的师傅也是这么对他说的,说他身为医者,一但害怕,就会错失抢救的最佳时机,他如果无法克服心中的恐惧,就立即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杨清泉来这里是为了闯出一番名堂而来的,什么建树都没有,就这样回去,他做不到,所以,就算他心里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硬扛下来,并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如果他坚持不下去,这辈子就只能看着心仪的女子嫁作他人妇,那是他无法接受的。
他现在的师傅,正在营帐里,抢救伤势更严重的兵士,杨清泉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克服这种恐惧,但他知道,他再害怕,也得克服,因为他没有退路!
杨清泉这一忙,直忙到午夜时分,才将所有的伤员包扎完毕,停下来的杨清泉,只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主要是精神上的压力大,之前他当坐诊大夫医治的都是一些小病小痛,虽然他接诊的病人病恹恹的,但那些病人好歹四肢健全,也不曾流这么多的血,即使他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会死人的准备,但是当他第一次面对一个帐篷里不是断了手,就是断了脚,甚至有的伤员脚上还被刺了两三个痛,这样渗人的场面,他就算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对他的视觉冲击还是很大。
待缓过神来,杨清泉才走出伤员帐篷,站在帐篷前,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无声地问道:“晨儿,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想你了。”可惜夜空中并没有他思念的人儿。
杨清泉收回视线,正准备转身时,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急急地朝他喊道:“清泉,快过来吃饭,咱们今晚还要守夜。”
“来了,师傅!”朗声应完,杨清泉朝他现在的师傅大步走过去。
杨清泉根本就没有胃口吃饭,但想到今晚还要守夜,不得不逼着自己咽下去。
师傅看了杨清泉一眼,看着他困难吞咽的模样,只说道:“一会儿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知道了,师傅。”杨清泉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应道。
吃过饭,杨清泉负责收拾碗筷,这时师傅又说了:“三更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好。”杨清泉应完,端着碗筷和空盘子出了帐篷,送到火头军那里便回来,见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巡查时间,便拿了赵婉晨送给他的那本医书,坐在灯旁认真看起来。
他要努力学好医术,争取降低营里出战兵卒的死亡率,只有这样他才能功成名就,说服他娘,让他娶赵婉晨为妻。
杨清泉半夜巡查伤员时,赵婉晨一家人已经安稳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并不知道,今天白天,北方经历了一场血战。
年初二,是这边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赵婉晨早早地就起来,让叶国杀了两只鸡,其余的食材厨房里都有,就不用再另外准备了。
辰时一过,大姑妈、大姑丈并大表哥和大表嫂就到了,赵婉晨直接把人迎到堂屋,叶国很是机灵地将准备好的年货拿出来招待这一家四口。
大姑妈来了,忙着到西屋探望两位老人,一家四口从西屋出来,大姑妈便带着大表哥和大表嫂参观起她家的新房,看着宽敞明亮,白墙黑瓦的新房,大表嫂很是羡慕,便问道:“晨表妹,原来卖药材这么挣钱,你能不能带着你表哥一起?”
没等赵婉晨回答,大姑妈便低声喝道:“你说什么呢,这么大一个家,就靠你表妹一个人支撑着,你还来添乱。”
被训喝斥的大表嫂表示委屈:“咱们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晨表妹过好了,拉拔咱们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听到大表嫂这句话,赵婉晨决定以后少跟大表哥来往。
“之前晨丫头比咱们还难,你们有想过拉拔她也吗?把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歇了。”大姑妈很是恼火这个儿媳妇,在家里斤斤计较就算了,现在还打起晨丫头的主意,简直就是欠教训!
大表嫂很想说:咱们家之前不是借了三百文给赵家吗?只是没等她出声,就被丈夫给阻止了,大表嫂瞪了丈夫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他。
第二个来的是四姑妈,只有她们夫妻来,赵婉晨同样热情地将人领到堂屋,四姑妈也和大姑妈一样,一来就到西屋探望两位老人。
三姑妈和四姑妈是在快要吃午饭的时候,才姗姗来迟,两家只有她们一个人来,赵婉晨也不问,都说一代亲二代表,她们家和姑妈家的表兄弟表姐妹很少来往,她们表亲多,但并不亲近,这些表亲不来也好,正好省了她招呼。
只是让赵婉晨觉得奇怪的是三姑妈,从进来就一直看着她傻笑,直看得赵婉晨一脸的莫名其妙。
吃过午饭,赵婉晨到西屋跟奶奶问清楚了给四个姑妈的回礼,就准备回礼去了,四个姑妈则是聚在一起聊天,赵婉晨一直很忙,直到四个姑妈说要走了,她才现身,只是大姑妈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四姑妈则是边走边摇头,二姑妈倒是没什么,三姑妈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赵婉晨被她的眼神看得汗毛直竖。
初三一早,天就下起毛毛细雨,赵婉晨没有出门,吃过早餐就回房打算看《百草集》,只是书是打开了,但她的视线和注意力都在窗外的细雨上,看着从天上掉落的细小雨丝,赵婉晨想的是:你那里今天是下雨还是雨雪?你今天早餐吃的是什么?有没有吃饱?营地是不是要比她们这里苦上很多......
越是想,赵婉晨的心就越是难受,索性合上书本,拿出前天写了一半的信,前天的信她只写了杨母的情况,她的情况是一个字都没写,她想写,只是提笔又不知要跟他说些什么?只要想到自己曾经拒绝他的苦苦哀求,赵婉晨就做不到理直气壮地跟他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
现在看着这场细雨,赵婉晨只写下了一首前世的情歌,看着自己娟秀的字迹,赵婉晨既希望他能看懂她寄托在歌词里的情意,又不希望他看懂,看着写好的情歌发呆了好久,赵婉晨才回神,见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就小心地和前一张信纸折叠好,收进信封里,她要想想,她还有什么想要跟杨清泉说的,毕竟北地那么远,不多写一些,都对不起邮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