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步寻说话时倒也没有特地提高音量，只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这个男人站大多数的场合里本来就自带着一点特殊性，再加上她的声音本就有些特别，她这么一番话，吸引了很多目光聚焦在她周围，又顺着她的视线聚集在了靳海城的身上。
靳海城淡淡一笑，从容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其他军种，无论是常规军还是派遣军，大家都一样是军人，为区块服务，守护区块的安全，大家本质没什么区别，更无高低贵贱之分。哪怕是雇佣军，我也从来没有瞧不起过。”
“哦，是吗？”步寻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但还是很令人意外呢，以靳大将军的资质，想要进常规军也不成问题，任何一支军队都会欢迎你这样的将帅之才。你为什么来这边？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还是真打算当‘派遣军’？你很缺钱吗？”
虽然在步寻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都还没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片刻的思考之后，他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我想体会一下不同的军种、不同的作战方式，也想多参与各种不同的任务和战斗，这样才好发现自身的不足，弥补之前的错误，才有可能变得更强更优秀。”
“哦~不愧是大将军，”步寻拍着手道，“不过是随口一个问题，大将军都能给出这么完美的答案，令人钦佩、赞叹。不过，作为一名自身的雇佣军和派遣军，我还是替大家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吧，派遣军可是很辛苦的，要执行的任务远远超出了军人的范畴，而且往往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怎么说都是以赚钱为主，大将军你真的能接受吗？”
靳海城哼笑了下：“这就不劳烦蝎将军费心了。不管能不能接受，也得先使过才知道，身为军人，没有还没尝试过就先放弃的理由。”
步寻有一次为他鼓掌拍手：“说得好！那么大将军已经为自己选好队伍了吗？”
靳海城也没遮掩，直接如是答道：“还没，倒是蝎将军你，看样子应当也是一位派遣军队长，你不打算为你的队伍拉人吗？”
步寻笑笑，却忽然转身，身姿灵活的跳上了大厅中间那镂空球形的装饰物，但她身姿轻盈得像一只蜻蜓，力道也掌握的极好，她落在那装饰物上，甚至没能让那巨大的镂空金属结构发生一丝晃动、发出一点声响。
这一次，她才是刻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是在对所有人喊话：“诸位新兵老兵、将才帅才都听好了，我们‘毒蝎队’只恪守一个信条——那就是赚钱！我们利益至上，勤奋肯干、任劳任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队员们尽可能高效的赚到更多的钱！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这支小队的任务完成率依然维持着百分之百的好记录，不过我们对队员的挑选向来严格，绝不容许任何怠惰、消极之人出现在我们的队伍中……”
这时，忽然有个拆台式的声音忽然打断：“咳咳，我好心提醒一下，‘毒蝎’将军，据我所知，你口中的队伍，现在拥有人数是……哈哈，恐怕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吧？”
因为步寻跟随联合军出去打仗了，一打就是几个月，之前的派遣小队当然要解散了。这事根本不必多解释，大家都明白。何况之前带队的“毒蝎”还真就单纯只是个小队长而已，但现在的“毒蝎”，可已经有了将军的荣誉以及中将的军衔，这些信息可都是有公示的，也不需要步寻多解释。
步寻也只是身姿轻盈地跳了下来，瞥了那人一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这会儿却忽然又有个很突出的声音传了过来：“哎，‘毒蝎’，你回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那人从人群里探出头来，很快就朝着步寻飞奔过去：“哎，那可太好了！这段时间我跟了好几个队长，说实话，可都没有跟你的时候陈新。这下好了，你回来了，又可以一起赚钱了！”
步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嗯，那是当然！老李你来的刚刚好，我现在正在组新队伍，积极加入的，到时候多给你们点奖金，你是第一个，第一笔奖金必须给你！”
“老李”瞬间开心大小：“哈哈那可太好了！不愧是‘蝎将军’，大气！”
步寻虽然叫他“老李”，但他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几岁而已。但如果他不是步寻找的托儿的话，看来之前他跟步寻执行派遣任务的经历应该很愉快。但想来步寻也不需要为这种事专门去找托儿，少将带队的派遣队，听起来就很有安全感、很靠谱。
但当靳海城站在步寻面前，并说出“我要加入‘毒蝎队’”的时候，步寻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
“哎~大将军你真的想好了吗？虽说想要换队也随时可以，但毕竟有利益相关和责任划分，如果真的临时变卦想要转入其他队伍，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转的，也不可能保证随心所欲。”
靳海城却略带挑衅式的问道：“怎么，‘蝎将军’不想收我？看不起我？”
步寻瞪大双眼：“哈？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只要大将军愿意，那我这‘毒蝎队’可是求之不得啊！”
于是，靳海城就真的成了新组建的“毒蝎队”的一员。而新版本的“毒蝎队”也很快凑出了一支六人的“初创团队”。步寻也没在继续找人，直接带着队伍去登记，然后便开始在大屏幕上列出的任务清单中挑选任务。
这样的派遣队执行的通常不是什么大任务，因此通常队伍的规模不会太大，大多五到八人。如果队伍的名声打响了，就会有更多人“慕名而来”，原本的一支队伍可能会变成三、五支。老版本的“毒蝎队”，可就已经发展成了八支队伍百十来号人的规模，足以见步寻在执行派遣任务方面的确是经验老道、技巧娴熟。
队长的能力，决定了队伍接单的水平和完成任务的效率，因而也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一支队伍赚钱的能力。
“哎，你别看这些任务看起来都大差不差，但接哪个、不接哪个，先接哪个、后接哪个，这其中的门道可多着呢。”老李拉着靳海城这位新队员叭叭个不停，不断向这位初来乍到的新人传授着各种各样的经验。
靳海城貌似还挺配合：“哦？有什么门道？”
“比如……你看，哎，就那个A103OD15MSW105，还有那个A104OD15MSW105，这两个委托看起来只差了一个数是吧？”
靳海城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定的确只差一个数后才点点头：“嗯，的确。”
“但前面那个任务在103区，后面那个在A104区，中间相差了大约10分钟的车程，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不是要纯浪费10多分钟的车程在路上吗？”
靳海城点点头，这才知道前面的A103和A104是指向任务地点的区域代码。
“还有那个A103OD15WSW105，和第一个任务只差了一个字母而已，但前面那个是运送矿产的任务，后面这个是运送水资源的任务，如果像一次性完成这两个任务，就得同时携带运载矿产和水资源的容器和载具，就算不计较重量问题，我们也得考虑我们的车有没有那么多的空间、能不能携带那么多种的资源。而且，都是S级任务，我们就得考虑道路行走的难度问题、路上会不会更频繁地遇到劫匪这些问题。”
靳海城又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其中的确很多门道，初来乍到根本看不懂这些代码，更别提如何在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代码中进行挑选。
两个人在这儿闲聊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步寻就拿着任务单回来了：“好了，已经接好任务了，今天是新‘毒蝎队’出师的第一天，就不给大家太大压力了，我直接了10个任务，应该很快就能完成。”
这数量还是有点超出靳海城的预期。就算都是同一区域类、同类型的任务，10个任务要运送的矿产的量，一辆常规的运输车或者运输型行军车装得下吗？
结果，事实证明，靳海城实在是大大低估了这里任务种类的丰富程度。
步寻选的这10个任务中，看起来比较重要的、算是核心任务的运送资源的就只有三个而已，剩下的有帮忙接人的，有帮忙运送物品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常的军人会接的活。但既然这些任务都在派遣列表中，大概也能说明这样的任务也是很正常、很常见的。
靳海城深吸了口气，努力说服自己，“这里是总区，跟隋安城不一样……”
而后，步寻很快便带着队伍出发。执行派遣任务使用的交通工具，也是一种行军车，只是比起普通的行军车具备更强的综合作战功能，这类行军车通常负责运输任务，因此拥有更大的仓储空间，可以携带更多的资源和货物，还可以根据要携带的资源种类进行储舱配置，非常方便。但这类车载人量较少，通常只有五到八人而已，也正好对应派遣队的人数。
小队上车后，步寻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调配行军车的系统，随着AI提示音响起，小队这才正式出发。
“现在时间是10:31:51，毒蝎队启程，第一个目的地是A013区。路程中有驾驶难度高达S级路段，请各位队员安稳就座，系好安全带，抓稳扶手。”
这时，靳海城说了句：“原来S级任务是根据这个来定的？”
“这只是任务评级中的其中一个标准而已。”步寻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解释道，“经过S级路段和区域，有大概率遇到极端天气，任务地点附近有S级危险因素，任务本身有S级难度，这些只要其中占一项，就是S级任务。其实对于职业军人和雇佣军来说，都不算很难，不用担心。”
靳海城点点头：“那，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可以拿更多的钱。通常S级任务能多拿到50%的完成奖金，有些豪气大方的雇主还会愿意提供额外奖金，多少可就不一定了。总之就是有更多的钱赚。”
靳海城看了步寻一眼，深吸了口气，视线自然地垂下。
步寻忽然凑近：“‘可真是个钻钱眼儿里的财迷’，你是这么想的没错吧？”
靳海城抬起头重新看向她，他倒也没否认，只是问到：“你很缺钱吗？”
没想到步寻不假思索地直接答道：“那当然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尽管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除了那些极少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天人’们，这世道里有谁不缺钱？”
其他几个队员也纷纷“是啊、是啊”地应和着。
靳海城早该想到的，她原本可是个雇佣军，什么人会甘当居无定所、朝不保夕、被完全当做工具使用的雇佣兵？要么是无依无靠的纯可怜人，要么就是为了赚钱可以豁出命的人，要么就是二者皆是。
靳海城又问道：“你这么缺钱，是打算做什么？存钱买房子？治病？还是为了亲人朋友？”
没想到这一次步寻的回答更加令人意外：“还没想好呢，总之钱存着，钱多了又不会烂，总有要用到的时候。”
靳海城皱起眉头，他可不信，如果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他才不信她会有那么充足的动力跟个开矿机器似的每天苦干。这女人绝对在骗人，可原因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目标？
还没等靳海城再开口，步寻忽然说道：“哎，好了，到了，赶紧下车吧。大家记得要粗矿啊，大个儿的粗矿就行。”
靳海城很意外，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说好的S级路段呢？难道就是刚才那一阵颠簸吗？也没有很剧烈啊……
老李忽然凑过来推了靳海城一把：“哎，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下车搬矿啦！”
“哦。”靳海城也只好立即下车，跟其他人一起去搬矿。
靳海城下车时，发现步寻已经在最前面走近矿坑，正在跟一个貌似矿主的人交谈着，几句说笑后，步寻便第一个开始搬矿。印象中，队长通常负责指挥，其他人负责干活，可步寻干的活却不比任何人少，她还得负责诸多杂事。
但靳海城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派遣队的常态，还是她这位队长的行事风格。
“好了，这下今天的最后一个任务也完成了！”步寻站在行军车前，拍了手，对几个队员说道：“第一天是给大家适应工作节奏的，今天都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的工作量可会直接翻倍哦。”
几个人各自应和客套几句后，便又纷纷迅速上了车，踏上了返程。
步寻依然坐在靳海城身边，不同于来时的状态，这一次她刚坐下就闭上了双眼，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也像是因为疲惫而迅速小憩。
为了完成10个S级任务，小队距离最初的目的地已经走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来时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只用了十几分钟，可返程恐怕要一个多小时。
但哪怕仅仅是这半天的体验，也令靳海城不得不佩服步寻挑选任务的能力和效率，这十个任务不算很重，难度也不算很高，但考虑到都是S级，赏金还不少，半日下来，倒也没觉得很累很疲惫。
“大将军，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一直盯着我看，会让人误会你看上我了。”
步寻忽然开口，惹来车中一阵哄笑。靳海城不禁感觉有点窘迫，皱了下眉头，虚咳两下掩饰尴尬，沉吟片刻后，才终于开口：“我只是有些好奇，如今的你，已经贵为中将，难道还打算用和之前完全一样的心态来面对眼前的一切吗？”
步寻将眼皮撑开一半，用带着慵懒的目光瞥着靳海城，揶揄似的问了句：“怎么，大将军觉得放不下身段，做这些杂活很丢人？”
靳海城叹了口气：“现在是我再问你问题呢，别又把问题抛回来。”
步寻笑笑：“嗯，也是呢。”可她又闭上了眼睛，但还是继续说道：“大将军啊，你想想，这些任务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本质？”
这些任务中，的确有一些是为了维持区块运转、资源供给等直接相关的任务，这些任务也多来自于区块内各个官方主体，可更多的任务却来源于其他人，可能是区块中的平民百姓，也可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这些任务也并非满足日常基本需求，有些看起来甚至很闲得慌，那些的确是真正的“杂活”。
没等他给出答案，步寻很快又说道：“任务的本质就是服务，或者你也可以用‘点燃自己，照亮他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之类大义光明的说辞来粉饰梅美化一下，但本质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在服务他人。所以，无论是去做那些区块官方为了维持区块运转下达的任务，还是其他人出于个人需求或喜好登出的各种五花八门的任务，本质都是一样的。”
靳海城仍皱着眉头，只是他望着步寻的目光在悄然之间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疑惑，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好像又没完全理解。
如果让日后的靳海城来找今天的自己，那么无论他是否会改变当初的选择，他都要先劝上自己一句：无论这女人究竟说了多么高深或浅显的话语，只要你顺着她的方向去思考，就无异于牢牢叼住了她抛出来的线头，你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