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在蔓延
两个孤独苦难交错而生的灵魂,在这个黑夜无处寻的夜晚,终于了解了彼此。
甚至是小夭第一次能体会到相柳因何会有这般冷漠的情绪。
他太重义重情,只因他的世界里情义实在可贵,他视若珍宝。
小夭的泪水像是滴落在这世上的水晶,小手捂着脸,泪水依旧透过指缝流了出来。
“小夭,小夭,你别哭了。”
小夭哭哭啼啼的说道:“王母怎么能这样,她一定知道,但为什么她不与你相认呢。”
刚刚还手足无措的相柳,看到小夭哭是因为自己。相柳心中纵使再有诸多无解的心痛和无奈,此时此刻反而安慰起了小夭。
受过痛的人,最知道痛点在哪,也最了解怎么会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相柳的声音极其温柔,不似坊风邶那样浪荡潇洒,也不像相柳本身的冷漠无情。此时此刻是一种全新的声音,温柔中却树立起无数的安全感。
小夭听着缓缓流淌而来的声音,安心到心碎。这样一个如光温柔的少年,何时才能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一回?何时才能卸下他那伪装起来的真实自己?
相柳轻声说起,就仿佛说的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般,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王母已经死了,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的,本来我就是一个人。”
“真的?”小夭知道自己听到的掺真拌假的话,还是想听到相柳真口说这一切都是他真实的想法。
相柳苦笑,但笑容依旧好看,带着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心酸。
“真的,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这么久,不都是一个人好好活过来了?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一个自私狠毒的人,做事会衡量利弊,会考虑后果,王母的事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我过好我的生活,旁人只不过都是旁人。”
小夭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她知道那只不过是相柳在安慰自己。
谁生来就愿意四处流浪,谁愿意一辈子无父无母。天道不公,法度无情。
相柳又几时恨过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这般的可怜人。
小夭还是心情沮丧,将脸上的泪珠抹掉接着说:“我只是想到我的娘亲了,相柳,你也很想她吧。”
相柳看着小夭,想将手按在小夭的头上。手只是抬起来,心中却再也逾越不了那道防线,相柳抬起的手放了下来,犹豫半刻。
“可能有时会想,但总归不是儿女情长的想,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认我?或者,她和我都没准备好。我没怪她。”
相柳看着小夭,问:“难道,做儿女的会怨恨自己的父母吗?”
小夭摇头,眼神坚定。“不会。”
相柳看着小夭的眼神,自己的内心有一刻的东西在松动。自问起来,自己真的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吗?
相柳明白,他没有小夭那样纯粹。他表面看上去洒脱,但他实则是想不明白。他怨恨过,但他没结果。就算是要复仇,都找不到凶手。所以他只好作罢。
小夭看着相柳的住处,说实话,王母给相柳留下的宅院很美。是玉山内最好的一处住处,可见王母对相柳有一种不方便直面说明的的恩情。
这一点相柳自然明白。
小夭左右环顾着相柳的住处,木廊精修,近景远联高山,花香缠着水鸣。屋外是美景如画的海棠花海,屋内是简朴自然的木制陈设。
桌案上是还一些闲时雕刻的海棠木雕。
小夭看在眼里,心中生笑。看着木雕心想着,难怪相柳会送自己一个大肚娃娃,那是因为他十分自信自己的木雕手艺。
小夭溜达到靠窗的一台长方的桌子边,酒意上头,醉呼呼的。
“这是?相柳大人的木雕?这是什么?鸭子还是香炉?”
木雕刚刚雕刻,还未显现雏形,很难猜出来要雕刻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鸭子或者是什么香炉。
相柳看着没话找话的小夭,是欣喜又是悲凉。
“这是我还没雕刻好的毛球。”
欣喜是自己能遇到像小夭这般善良的好姑娘,悲凉是这么好的姑娘自己却没有资格拥有。
“毛,毛球?!”小夭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那一团木头,“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
“还没弄好,自然看不出来。”
小夭默默点头,她心里明白,相柳的雕刻技艺一定不差,有大肚娃娃为证。
今晚的夜太黑了,也太晚了。
小夭喝的醉意上头,相柳问了起来:“你还能回去吗?”
“回去?回哪?”小夭糊里糊涂的问起来。
相柳的眉头一刻紧锁后舒展而散。
“回棕廊粉壁啊,莫非,你还要在这过夜不成?”
“可是外面好黑,我也喝醉了酒,现在脚软的不行。我能不能在这留宿一晚,就一晚。”
小夭喝的昏头昏脑,只能怪相柳珍藏的海棠果酒太好喝,同样也太容易喝醉。
“我能不能留下来?”小夭的话略带讨好。
相柳愣在一旁,他清澈的眼神中藏匿着疑惑,这一刻他看不懂眼前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相柳不语,小夭摇摇晃晃的走到相柳的睡榻上。
“你床可真硬。”
相柳站在原地,看着小夭。
“你还真是喝醉了。”相柳将手一挥,把整个海棠花海都用法术罩了起来,一只虫鸟都飞不进来,也飞不出去。
小夭面如桃花,双颊粉红,眉宇弯弯,眼生水雾。
“相柳,你一定很孤独吧,如果可以,我想陪着你。”
小夭借着酒劲说完就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一夜,相柳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小夭,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若小夭没有喝醉,若她的理智还在,她会说那句话吗?
人心总有一刻是洒脱的,是逃出世俗的,是无所畏惧,是不计后果的。若明天就会死亡,那么今日必将爱的轰轰烈烈不留遗憾。
可那一刻的洒脱不是全部,等明日初晨升起,一切回归清醒。
小夭还会记得她对相柳的承诺吗?
相柳苦笑,他自己都无法跨越自身与王母之间的束缚,他自己都有执念要去守护。又怎么能让小夭这个女子放弃一切,甚至背上背叛涂山璟的罪意和自己在一起呢?
世人均惧怕生死,活着的时候怕世俗的束缚,若要死了却又开始对人世的留恋。
生死难选,所以爱恨也就有了衡量。
一夜无眠,窗外初阳微暖。这样的夜晚相柳十分满足,他从未奢望的可以陪伴小夭这么久,如今的他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虚度,可以伴其左右。这一切简直是上苍给自己的恩赐,这一夜无眠对他来说比所有岁月都要来的美好。
哪怕只是小夭醉意的一句话“我想陪着你。”
对相柳来说,是他的真心有了回应,他不求自己可以幸福,只希望那个爱自己的心软之人可以比自己活的好就行。
相柳房间内的床简直是太硬了,许是相柳的房间没人收拾,或者是相柳一直都过的简简单单糊里糊涂。
但这样的硬床对小夭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友好,一晚上的腰疼。
“?我,我昨天晚上睡着了!!”小夭睁开双眼,猛的做起来。双手胡乱的摸了起来,自己的衣服还在,妆容也还算是可以看,就是头发乱糟糟的。
相柳闭目养神的才睁开眼睛。
“你这一晚上睡的可好?”相柳的话略带嘲笑。
小夭一手抓着头皮搔痒,一手扶着自己的酸腰。
“还好,还好,就是你这床,太硬了。莫非你们蛇妖都喜欢这么硬的床?”
“很硬吗?”相柳反问,他并没有觉察自己的住处有什么不妥,更不会知道自己那床硬的简直离谱。
“比你的脾气还要硬。一晚上的腰都疼了。”小夭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睡醒了,就回去吧。”
“回去?回哪?是清水镇还是棕廊粉壁?”小夭俏皮的问着相柳。
“你想去哪就去哪,涂山璟还在碧水青天等着你呢。”倔强的男孩从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内心,甚至抗拒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往外推。
“哈哈,那我走了,不送。”
小夭起身跳下了床,相柳用法力恢复好了小夭的妆容。
相柳面容一切如常,但心中却荡起隐隐酸涩。他想去强留,但他要出于何种身份?他甚至都不确定他和小夭是不是朋友,若是朋友他的行为有是否合理?
这些东西都没有人交过相柳,他自然不会明白,人活着不用那么死板。
相柳真的没有送小夭,而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怕他会克制不住,他怕自己会轻易将爱说出口,他怕他掩盖不住内心的失落。
“好走,不送。”
小夭轻笑,步子轻快。只听见一声开门的声音,之后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房间恢复了平静,寂静到无声。
相柳内心的失落像是涌来的洪水,他无力挣扎只能任其吞没。
昨夜就好似是浮生一梦,晨起天明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上天果然爱和自己开玩笑,相柳自嘲的苦笑,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他的面前正贴近的是一张小夭的笑脸。
“我走了,你很失落?”
“我,我,我没有。”相柳紧张到结巴,慌乱的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说好的陪你的,陪你去找海王花的,我绝不食言。”
小夭笑盈盈的说着,她甚至想伸手去摸相柳白皙的脸颊,却只是想一想,最终将手落在了相柳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等我,咱们下午就出发。”
“好。”相柳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个他不曾触及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接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