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逃跑者
为什么要找相柳?玱玹看着小夭,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莫非她已经在猜疑自己是在利用她了吗?
玱玹站起身来,语气神态依旧。
“相柳只是作为之前的对手,我对他依旧充满了好奇而已。”
小夭看着玱玹,她自然不信。
玱玹又说:
“小夭,宫里送来的你爱吃的艾草膏,还有一些肉食,中午让下人们给你做了吃。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小夭从秋千上下来,跟着玱玹哥哥走到了院子外。
王姬府的庭院外,想要送着哥哥。
“哥,你还会要了相柳的命吗?”小夭小心翼翼的问着。
“不会。”
“那你找他,是为了抓住他,为你所用?”小夭太了解玱玹了,她怎么会不知道玱玹是在利用她?相柳对玱玹来说,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都是一种威胁。强者若不能为己所用,强者的存在都将会是一种威胁。
玱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拍着小夭的肩膀。
“你是我的好妹妹,我自然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情。”
小夭一脸的不解看着玱玹,心想着真的会让自己不难过吗,爱情和亲情就不能两全吗?
送走了哥哥,小夭低垂着脑袋走回了刚刚和相柳待着的院子。
玱玹走远,相柳颇有玩味的坐在小夭刚刚坐在的秋千之上。
“走了?”
“走了。”
“怎么不高兴了?”相柳明知故问,一来,玱玹想让小夭参加春日射箭,是为了让西炎城的显贵重视他那失而复得的妹妹,二来,玱玹是为了等着自己上钩。
其实相柳也想不明白,玱玹为什么会让蓐收留了自己一线生机。
小夭轻轻的将相柳推到一边,与相柳一同坐在了秋千之上。
春风吹来,相柳轻轻的用身子摇晃着凤凰树下的秋千。
小夭没敢看着相柳,只是一个人有些沮丧的低头说着。
“玱玹邀我去参见春日射箭,本来是一件无所谓的小事。但他意不在此,他是想找到你。”
相柳轻松的笑了一下,无奈和不解互相交杂。九个脑袋的相柳又怎么不会去揣测玱玹所想?
“没事的。我什么时候惧怕过你的哥哥?”
相柳说话十足的小孩子气。
小夭看着相柳:“你都多大了,还想一个小孩子?”
相柳故作轻松,他将染发膏从身后拿了出来。
“时你给我染,还是我自己染?”
小夭从秋千上跳下来,夺过来的染发膏。
“我来给你染。”
白发一点一点被染成了黑丝,黑的明亮的发丝垂于相柳的身后。黑发少年,那背景让小夭想起那了个给了自己无数快乐的坊风邶。
“相柳,你说,坊风邶真的死了吗?”
小夭知道自己也只不过是明知故问,坊风邶早就死了,死在了抢亲之后。坊风邶在赤水丰隆的婚礼上抢亲,他的结局只能是死。在中原大地上,坊风氏只是寂寂无名的小氏族,如何对抗赤水氏的高门贵族?
比起相柳本身的身份,比起宸荣义军的身份,相柳本人更喜欢的是那个捡来的坊风邶的身份。
坊风邶似乎是老天赏赐给相柳的一个恩典,他可以用坊风邶的身份出入世家子弟的聚会,可以肆无忌惮的赏看风花雪月。
给予相柳的一时快乐轻松,他不再是异族的九头妖怪,他也不再是对立场上孤注一掷的宸荣将军。他可以偷来一点属于坊风邶的时间,可以毫无忌惮的与人交往,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人间烟火。
那是一个孤独的妖,一个战场的将军,永远不会尝到的人间快乐。
可是,坊风邶这个身份,相柳还能回去吗?
小夭一边帮着相柳染头发,相柳一边给想要讲着他与坊风邶这个身份之间的故事。
“抢亲之后,坊风族人就下了通缉令。我一个九头妖,通缉令对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但我不想让防风邶也背上这样无力挣脱的枷锁。”
“然后,你就主动回去了?”
“是啊,身为坊风家的庶出,抢亲这样的大祸端,我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必然要给坊风氏一个交代。”
小夭给相柳染发的手,微而不可闻的停顿了一下。
是啊,人活在这个世上,无论用什么身份去活,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和义务。
小夭看着相柳,那个本该是自由的妖,本该是海中的大王,本该是最洒脱的灵魂;就因为被这九曲红尘困住,被这人世间的热闹所羁绊,他就困在其中,再也脱身不得。
相柳低头,颤抖的肩膀好似在告诉小夭他并不背上,甚至是在笑,在苦笑,在自嘲,在无可奈何,在无能为力。
“当时我回到了坊风氏的家中,家中长辈黑着脸要将我押到赤水族问罪。我只不过是坊风家的庶子,后无靠山,上无母族。心想着必死也要给坊风邶这个身份一个交代。”
“然后呢?”小夭倒吸着凉气,她从不知道相柳为了抢亲还经历过这些。坊风邶只是一个他在世间闲玩的一个身份而已,随意舍弃就可。为何还要为此白白断送性命,遭此劫难。
相柳自嘲的苦笑,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打了个半死,我逃走了。我当时还用很多大事要做,没时间陪他们玩了。”
小夭用手中染发的小木棍敲了相柳一下脑袋,下意识所为,小夭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敲打相柳,只是觉得他能逃走,为相柳感到了一丝高兴。
“那他们没有再去找过你吗?没再找过坊风邶?”
“没有。”
相柳只说了没有,却没有讲起他曾在赤水族里受过的苦难。
那时的坊风邶正大光明的走入了坊风家,他要给坊风家一个交代,身为坊风邶,他不能够一走了之。
族里的族长和那个永远瞧不上他的爹坊风小怪,丝毫没有顾及到坊风邶的死活,毅然决然的将坊风邶押到了赤水族。
赤水族把坊风邶关押在地牢之中,防风家的人就再也没有问过关于坊风邶的生死。
无人可知,赤水族用法阵羁押着坊风邶,让他一刻都不得安宁。
即便相柳是九头大妖,赤水族的法阵也让他没能有丝毫的舒坦。
“坊风家的庶子,今日还没死啊。”
赤水族内,地牢的一个看守朝着黑暗的地牢看去。
相柳正依靠在法阵内的一块岩石旁坐着,身上是伤痕破洞,脸上也灰尘无光。
“老爷说了,不让闹出人命。终归是抢亲,责罚就是了,不用闹出人命,咱们的丰隆少爷也说了,虽是气,但总归不用人命来偿,教训教训就是了。”
“这是什么?”一个赤水族的小兵问着另外一个看守。
看守端着的正是一会要对坊风邶使用的刑具。
“鬼方氏新铸造的兵器,炼魂鞭。”
“三把炼魂鞭?”
看守的人将鞭子放到一边。
“这鞭子一共就练就出了三把。一来可以驯化凶兽,二来可以教化罪人。老爷说了,鬼方式铸造的兵器十分厉害,不知道防风家的那个庶子能不能抵抗住这炼魂鞭。让我们先来试试,开开刃。”
看守的人说的脸露凶光,他在地牢里经常的审讯犯人。也时常会用一些新的刑具或是兵器来做一些测验。
“把坊风家的带出来吧。”
坊风邶被押在一处空地之上,准备试验一下鬼方氏铸造的新兵器,炼魂鞭。
看守的说道:“赤水族长说了,若你能受下这四十鞭子,就放你走。”
坊风邶看着桌案上的鞭子,上面刻着鬼方氏特制的铭文。
“赤水族果然厉害,只不过是给犯人用的刑具而已,竟然也都是鬼方氏铸造的。”
行刑人皮笑肉不笑的说:“果然是世家公子,一眼便识这是鬼方氏铸造的私定刑具。这是炼魂鞭,不知道你一个坊风家的庶子,能不能吃下着四十鞭子。”
坊风邶不语,只是任由让这鞭子抽打在自己身上。
挨完这四十鞭子,就算是了却了之前犯下的错事。
四十鞭子,相柳生生挨下,第三十七便的时候,打坏了第二把炼魂鞭。
第三把炼魂鞭上只被打了三下,行刑者将仅剩下一把的炼魂鞭收好。
“你可以走了。”
无人可知鬼方氏的炼魂鞭打在身上会有多痛,那似乎要撕裂灵魂,要断其骨血,要击碎内源一般。
相柳摇摇晃晃的走远,他无处可去,虚弱的只剩下呼吸。
赤水族目送着坊风邶的身影离开。
“他真的是坊风家的庶子吗?能挨下着四十鞭的,早就不是等闲之辈了。”
行刑人声音颤抖,他的手因为力脱而不停的颤抖。
“鬼方氏曾说,凡人只能承受三鞭,高级的神族也只不过能挨过十鞭子。坊风家的庶子,竟然生生挨下四十鞭子,还能走?!”
刑场上的人无不震撼,赤水族的另一个行刑官看着桌案上的计数。
“四十鞭子,一鞭子不多,一鞭子不少。”
相柳拖着病躯缓慢的走着,漫无目的,无处可去。坊风家是回不去了,宸荣山还很远,如今的相柳还没有力气走远。索性找了一个山洞,相柳避难一般的藏身了起来。
好在他是九头妖,生命力顽强。
无人可知那四十鞭子,常人难以招架,对九头相柳来说也是同样的磨难。
没人知道相柳在那个不知名的山洞里昏睡了多久,高烧不退,意识恍惚。身上厚厚的血痂裂开,鲜红的血液流出。相柳干涸开裂的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如同在炼狱一般,只不过是有一息尚存。
无数个日夜过去,无人可知相柳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又出现在了宸荣义军中,此时的他再无羁绊也无牵挂。他要为自己的道义赴死,要为洪江的恩情赴死。
人心,相柳他早就看破,却仍旧不愿拆穿。
不做逃避者,世人只知道坊风邶挨过了四十鞭的炼魂鞭就消失了。
鬼方氏听说有人能挨过炼魂鞭子四十次也深感意外。
这是三百年来,坊风邶好似消失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凤凰树下,小夭轻轻的在相柳耳边说道:“你要不要用坊风邶的身份,陪我去春日射箭,我会保护你的。”
相柳听着小夭的话,心中似乎化作了一潭甘泉。
“好,没想到有一天,徒弟要保护起师父来了。”
小夭笑了起来“射箭的功夫不如你厉害,但我是西炎王姬啊,你在我身边,没人敢欺负你的。”
相柳看着一脸自信的小夭,笑了起来。小夭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看似轻松自在,但只有他们自己了解自己的心酸。
这西炎王城,谁会去高看一个身后没有世家背景的王姬。若不是有玱玹的力保,小夭的王姬身份早就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