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过
“慢着!”沐星辰正要往天一阁二楼走,一只手将她拦住。
沐星辰看去,那弟子年纪不大,二十三四岁,服色偏深,明显比她大一级,却没有长老令牌。但她身份尴尬,是这一届新弟子中唯一一个还没有正式授予弟子令的人。若她进的是别的峰头,大约可以称呼眼前人为师兄。但因收她进门的人是孟修,与眼前弟子正好同届,她没有取得弟子令,自然不敢冒领身份。
沐星辰折中唤了一声并不会出错的前辈,礼貌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那弟子道:“我名李阔,是今日天一阁二楼的值守弟子,沐师侄客气,唤我师叔就好。沐师侄可是要往二楼去?”
李阔的表情正义凛然,话中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
谁不知道她沐星辰到现在还没有成为孟修的正式弟子?
青岳山唯长老级别以上的修士有资格收徒,而孟修是门派最年轻的大长老,今年才二十二岁。自他开辟一峰成为长老以来,便是每届收徒大典最炙手可热的拜师人选,想要拜入他门下的弟子多如过江之鲫。
青岳山长老多,可有能力自辟一峰的长老却仅有五位,不拘泥于长老职位,便是六位,分别是通华、月华、庭华、般华,掌门谨华,剩下一个便是通华的亲传弟子孟修。
孟修根骨绝佳,天资卓越,二十一岁便修成青岳山第二高手,仅次于第一高手庭华。孟修是青岳山大弟子,掌管执法堂刑罚,在师兄弟中颇有威信。又因常年在外历练,除魔卫道,在仙门亦是名声赫赫。
往年孟修以尚且年轻为由拒绝收徒,门下不曾有弟子,直到今年,终于松口。一时间可谓是落入狼窝的肉,万众瞩目人人疯抢。
然在沐星辰眼中,谦云峰根本不是好去处,孟修更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师父人选。可她没想到,这厮竟然在收徒大典上将她带走。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既然收了她,那就干脆给出弟子令,舍不得给,又何必收她,平白让人看她笑话?眼看着同届弟子已经开始修习法术,御剑飞行,她却困在谦云峰,连大门都迈不出去,整日无所事事,无人敢教,心里自然焦灼。
孟修将她带上谦云峰后就闭关不见,出关时又只给了谦云峰的出入令牌。她气上心来,自己到天一阁寻找功法修习。她就不信,离了孟修,她还不能修炼了!
沐星辰收了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善,点点头道:“是啊。”
李阔道:“那请师侄出示弟子令。”
沐星辰只知道天一阁的存在,并不知里面有这么多规矩,弟子令,她当然没有。
李阔见她踌躇,心思一转,先她一步开口,温柔道:“师侄可是不知天一阁规矩,没有携带?”
问完他恍然大悟般解释,“一楼都是些历史书籍及其他杂文,可供外宗弟子阅览,二楼便是修炼功法,只对本门开放,故而,上二楼者,必须手持弟子令。”
沐星辰沉沉地盯着李阔,思索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弟子令会将主人与玉牌绑定,一旦发下,便自动刻入主人信息,若无意外,便是终身携带,从未听说过有谁将其落下。谦云峰是焦点中心,沐星辰已经待了一月有余,处境早已人尽皆知,这时候拿弟子令说事,不是找麻烦她都不信。
沐星辰一身艳丽彩衣,实在惹眼。
绚丽的布料,彩色的花纹,在青岳山一片单调的朴素色彩中可谓独树一帜,身份容易辨识,一见她的身影,行色匆匆的来往弟子都驻足下来,装作看书讨论,耳朵却时刻伸向她这边探听动静。
果然这话一出,那些弟子便哄笑开了,虽然知晓保持脸面,没有放声大笑,沐星辰还是将他们的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孟师兄真的没有将弟子令予她?既然不给,收她作甚?”
其实这个问题沐星辰心中隐约有个答案,只是不敢相信众弟子眼中光风霁月、仙门模范的孟修,心胸竟如此狭隘。
“师兄可能将人领回去后发现货不对板,后悔了?”
“当时掌门便劝大师兄三思而后行,现在也算及时止损。”
“是呀是呀,沐星辰虽然通过入门考核,但资质实在普通,况且已经十八,修为一眼到头。那时我还不明白,孟师兄图什么啊?”
“现在也不明白好吧。这些日子我实在为孟师兄感到意难平,终日茶不思饭不想,师兄莫不是被什么人夺舍,这么优秀,怎么能收下这么普通的弟子,败坏他的一世英名?”
“这沐星辰也当真可恶,竟然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毫不知耻赖在谦云峰。”
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沐星辰火从心起,她可太有自知之明了好吧!要不是孟修死乞白赖非要收她,谁愿意待在谦云峰?
“就是。”在一片窃窃私语中,一声清亮的声音传来,“沐星辰,孟师兄至今没有将弟子令授予你,用意显而易见,你怎么还死皮赖脸待在谦云峰?你要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还不赶快搬出去,好教孟师兄另择天资优秀的弟子。”
这个声音沐星辰记得,是入门考核第一名符玉娇。符玉娇十六岁,已经是筑基期,资质不错,在这一批新弟子中更是出类拔萃,当然她的择师对象自然也是孟修。
当日在大殿之上,众长老纷纷向她投来橄榄枝,但符玉娇对孟修一脸志在必得,自信而又大声,“我想拜入谦云峰孟修孟长老门下。”
本来这事与沐星辰无关,但孟修一直沉默不语,沐星辰不知怎么地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看符玉娇那副娇羞期待的模样,沐星辰用脚指头都看得出,符玉娇对孟修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沐星辰非常能理解,哪个少女不怀春?
尽管孟修待她恶劣,捉弄她,诓她参加考核,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人在外面名声修炼得极好。
在她眼里,孟修高高在上,面对她总是一副轻蔑的模样,但是在这些小姑娘眼中,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是光风霁月的仙人之姿,是千年难遇的极品。
他功绩累累,降妖除魔,救世于危难,守正卫道,荡天地之浩然气,是泽世明珠,是盖世英雄。
吸引小姑娘爱慕的眼神,沐星辰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她没有占着孟修未婚妻的名头,她才懒得操心谁是孟修徒弟。
可她占了,婚契已定,人在谦云峰,虽然没有公之于众。据通华长老说,还待寻个好日子,到临江城走一遍流程,再举行订亲仪式,才能将此事昭告天下。
沐星辰看得出,这只是托词,孟修和他师父师叔压根没看上她,她虽不解,但想着有了这重身份,在青岳山行事会更加便宜,有利可图,再加上不公布,她也落得轻松,所以也不介意。
要命的是此时来了一位厉害角色,眼神中是对孟修明晃晃的爱意,行动上是雷厉风行的纠缠拜师,要是得知孟修还有一位未婚妻,那不得找上她比试,看看她哪里配得上孟修,苦口婆心劝她放手?放手不成不得提剑砍了她项上人头?
符玉娇若是拜入谦云峰,沐星辰都能一眼看到自己的未来——水深火热!
孟修带她走时,她都能感受到后背如芒在刺,那是符玉娇的不甘。
呵,沐星辰气笑了,孟修一意孤行,罔顾她之意愿,非要收她,倒全都变成她的错了?她哪里得罪过李阔,无非全是孟修给她招来的无妄之灾。
他们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孟修呢,孟修于他们是珍宝,于她是障碍。
“非是弟子没有自知之明,而是……”沐星辰咬了咬下唇,没说出后面的话。
后面的话才是重点,围观弟子还没听出头绪,沐星辰就不说了,一时间好奇得紧,异口同声问:“而是什么?”
这可是你们想问的呀,沐星辰恶意地想,接下来可要做好清风明月的大师兄跌落尘埃的准备啊。孟修既然敢做初一,她沐星辰不回报十五,怎么对得起他这番作态。
沐星辰面上无辜道:“而是长老不放我走啊。众位前辈也知道,孟修长老要带一名弟子走,那名弟子还有其他选择吗?弟子也不能不识好歹,贸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孟修长老的面子吧?”
沐星辰毫不怀疑,她若是从谦云峰出走,风向又会变成她不识好歹,人人攻讦。从上了谦云峰起,她就变成了这些人双标的对象。也不想想,她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左右青岳山天之骄子的选择?也许是知道的,只是不敢妄加揣测,便来给她施加压力。可她能改变什么?
既然让她不舒坦,那就统统都别想好过。
沐星辰叹了口气,“青岳山乃修仙圣地,人人向往,弟子也不例外。可通关考核后参加为期两月左右的基础教学,又在谦云峰待了一月有余,整整三月过去,同期师兄弟已经可以自由御剑,弟子却连木剑也提不起来……弟子也着实慌张忐忑……”
孟修在青岳山积威已久,必然不能被这一番话挑拨怀疑。围观弟子只是道:“师兄自有考量。”
符玉娇一向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孟修,孟修光风霁月,怎么会有错呢?
“定是你做了什么,惹怒了孟师兄。孟师兄顾全你的面子,不好公然将你赶出去罢了。如此,你更要引咎退出。”
沐星辰委屈道:“可是弟子并不知哪里做错。就算要引咎,可咎在何方?”
符玉娇睨着她,高高在上道:“资质平平就是你的错。”
其他弟子纷纷点头,若孟师兄收下的徒弟天资极高,他们也不会聚在这里,为了天才后继无人而意难平。
沐星辰道:“收徒时孟修长老便知道,后来我向他提及此事,他便连面也不肯让我见,我如何提出?”
“……”符玉娇一噎,经过入门考核检测,新弟子的资质一目了然,即使那种情况下孟修都能将沐星辰带走,资质这一关必不是孟修考虑的问题。可孟修没有授予弟子令,也同样说明他不想收下沐星辰,这其间可能出了什么他们不曾知晓的事情。
孟修品性高洁,完美无缺,问题不会出在他的身上。符玉娇凶狠地瞪着沐星辰,“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迫使孟师兄不得不带你回去,是不是?”
“哦。”沐星辰真的歪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然后勾着唇角,慢悠悠开口,“兴许是因为,我是孟修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