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郁阳在暑假来临前半个月向川崎老师提交了提前结束交换的申请。
川崎老师劝了她，但她态度坚决，老师也就不再多劝，只说让她自己想清楚。
她拿着申请去找文学院教授签字，教授看着申请，却没急着签字。
“郁同学，你讨厌我吗？”头发花白的教授私底下并不像课堂上那样严厉，问这句话时他甚至是笑着的。
“我没有讨厌教授。”郁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作为留学生来说，你的日语功底非常好，学识积累也很不错，但作为作家来说你远远不够。”教授的话很诚恳。
“是的，我明白。”郁阳低着头。
“也许你换种思路会得到蜕变也不一定。”教授看着她，其实他也知道郁阳很努力，但是有些事情上努力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换。”郁阳抬起头，眼睛很亮地看着教授：“我一定要写出来我想写的小说，就算现在的我远远不够，但总有一天我可以的。”
教授愣了一下，随即他很温和地拍了拍郁阳的肩膀：“那我拭目以待。”
从教授办公室出来后，郁阳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她腿吓软了。
虽然一时热血上头对教授说了那些话，但其实她对以后完全没有头绪，她也还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刚走出校门，她就看到校门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灰二哥？！”她来不及多想，大喊一声就冲过去扑到了灰二身上。
“你怎么来了！居然不告诉我。”她紧紧搂着灰二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想你了就来了啊。”灰二搂着她，稳住她乱晃的身体。
“那训练怎么办？”郁阳从他身上下来，担忧地看向他。
“总不能一天到晚都训练呀，再说现在有阿走看着，我也能松口气了。”灰二牵住她的手慢慢在路边走着。
郁阳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他她提前结束交换的事情的，可是现在人到了他面前，她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暑假就结束交换了，下学期回宽政大继续学习了。”郁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自然一些。
“我知道。”灰二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什么都知道的哦。”
“诶？”
郁阳这几个月来的变化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知道郁阳一直在克制着情绪，也知道她正在艰难地成长，但他不在她身边，就算问了她也会因为不想让他担心而笑着说没事吧。
“都告诉王子别告诉你了。”郁阳捂着眼睛叹气。
“不是王子告诉我的，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你的一点细微变化我都能知道。”灰二揉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等你想说了我都会听着的。”
“灰二哥……”郁阳又想哭了，原来她的痛苦他都知道，并且一直都记在心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再说，你每次去记录会都那么显眼，我想注意不到都难。”灰二想起每次记录会她躲躲藏藏的身影就好笑。
“啊？我明明很用心在隐藏了。”郁阳没想到她每一次偷偷去都被发现了。
“别说我了，阿走都发现你了。”灰二一直在笑，阿走明明都没见过她，却一眼就看到了打扮可疑的她。
谁家好人隐藏身形会穿得像个通缉犯啊。
“啊，这么明显吗？”郁阳无奈地摸摸后颈，一抬头却发现灰二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这人大老远来京都就是为了嘲笑她的？
“好了好了，不笑了。”灰二咳了一声，收了笑容。
郁阳在征求了茉莉的同意后，把灰二带回了她在京都的住处。
看着茉莉发过来的晚上不回来消息和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包，郁阳忍不住无语扶额。
灰二推开郁阳的房门，一进门就被满地的纸张惊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地上桌子上甚至床上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纸和揉皱的纸团，几乎都没地方下脚。
“都是我破碎的灵感啦。”郁阳坐在地上扒拉出一小片地方，羞愧地低下头。
她怎么又忘了自己的猪窝是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灰二呆坐了片刻，然后把郁阳赶到了客厅：“你去那坐着，别动，乖乖看着我，否则要你好看！”
他坐在地上，开始收拾这一地狼藉。
揉皱的纸张被他摊开，小心整齐地放在一边，乱七八糟散落各处的纸也被整齐地收在了一边。
收完后他拉着郁阳走进屋子，指着放在桌子上那厚厚几沓纸：“灵感破碎了就把它拼起来，找不到方向就往前走，总之让自己动起来，那么不安也会被抛在身后吧。”
桌子上堆的那些都是她这几个月里否决掉的、写不出来的各种文章，散乱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收拾整齐后她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写了这么多东西。
“你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不是吗？”灰二捏捏她的脸，笑着看她：“你远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坚强得多。”
“灰二哥，我这几个月真的好难熬，好想你。”郁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扑进灰二的怀中紧紧抱着他。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其实那天他就算再疲惫都听得出来郁阳努力压制的哭腔和故作淡定的语气。
“灰二哥，谢谢你，一直这样鼓励我。”
“我们，是恋人啊。”
——
六月底，郁阳结束了为期四个月的京都交换学习，回到了东京。
当郁阳提着从京都带回来的伴手礼悄悄溜进青竹想给灰二一个惊喜时，却发现青竹早已人去楼空，连尼拉都不见了。
“啊咧？”郁阳提着茶之菓的袋子站在大太阳下，却忽然觉得身边刮过了阵阵寒风。
“他们去白桦湖集训了。”房东田崎先生从青竹旁边的小屋探出头：“小郁回来了啊。”
“房东爷爷好，灰二哥他们什么时候出发的啊？”郁阳向他问好，心里无奈吐槽，您不是教练么？为什么也没去啊？
但她也就只敢在心底吐槽，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抹茶饼干递到田崎先生面前。
“他们中午就出发了。”田崎先生乐呵呵地接过饼干，邀请郁阳进屋喝茶。
郁阳想起灰二对她说过田崎先生经常要拉人和他下棋，就婉拒了。
离开青竹后，郁阳有点郁闷，她给灰二打了个电话：“灰二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们去集训啊，害我扑空了。”
“今天商店街棒球中心的老板跟我说可以把白桦湖的别墅借给我们住，其他人会帮我们提供食材，所以我们就出发了，我们也刚到白桦湖，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灰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山里信号不太好。
“你们怎么过去的啊？不会是…”郁阳止住了话头，她小心翼翼地问：“王子呢？他还好吗？”
“他又晕车了，现在正在躺尸，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吐的好厉害。”灰二语气中充满了不解。
郁阳没敢搭腔，只是默默地在心底为王子默哀。
“小郁，我们要开始打扫了，晚上再联系你。”那边的信号实在差，灰二一句话说了好几遍郁阳才听到。
“好的。”
挂了电话，语言看着手里的袋子叹了口气，沿着商店街慢慢往回走。
“小郁姐！”
忽然有人叫她，她抬头看向声源，叶菜正站在八百胜门口向她招手。
“叶菜妹妹！”郁阳激动地小跑了几步，叶菜妹妹虽然还在读高中，这段时间却一直在以驿传队经理的身份在帮助灰二他们，并且经常告诉郁阳关于他们训练的情况和记录会的消息。
“好久不见了，小郁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叶菜擦了擦额头上热出来的汗珠。
“我今天刚回来，本来打算去青竹探望大家的。”郁阳拿出抹茶饼干递给叶菜：“京都的伴手礼。”
“茶之菓的抹茶饼干！谢谢小郁姐。”叶菜很开心地接过去，对郁阳说道：“他们去白桦湖集训了。”
“我也是到青竹才听房东爷爷说的，还想给灰二哥一个惊喜呢。”郁阳遗憾地摸了摸后脑。
“我明天要和爸爸去给他们送慰问品，小郁姐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啊，先别告诉灰二哥，到时候吓他一跳。”叶菜看着郁阳了然地点点头，欣喜地给她建议。
郁阳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答应了，她看向叶菜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恨不得亲她一口。
定好了之后，郁阳就立马回去收拾东西了。
晚上，灰二才有时间给她打电话。
“你不是说要在京都待一段时间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灰二不知道在哪给她打电话，他那边听起来风声很大。
“我想给灰二哥惊喜来着，谁知道恰好错过了。”郁阳热得汗流浃背，好久没用的风扇依旧只有巨大的声音和微弱的凉风。
那边传来灰二的笑声：“你想给我什么惊喜啊？”
“就是在你以为我不会回来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这样还不够惊喜嘛，再说我可是带了伴手礼的。”郁阳站起身，趴在阳台上看星星。
“是嘛，那我开始期待了。”灰二站在别墅的二楼，看着漫天的繁星笑着说。
“期待什么？”
“期待马上能和你见面啊。”
“那等你结束集训吧。”郁阳有种灰二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的感觉。
“啊，还要这么久啊？我们要集训一个暑假的。”灰二的声音忽然低落了起来，听的郁阳有点心软，但她很快就想起来这个男人的魔鬼本质。
“也不是很久嘛，我要打工的嘛，不然就去白桦湖看你们了。”郁阳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怎么办，小郁我很想你的啊。”灰二刻意压低的声音被微弱的电流一修饰，更抓人的耳朵了。
郁阳急忙按耐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明天就能见面了，故作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勾引我也没用，要打工，没时间。”
灰二只是笑，却不接话，片刻后只对郁阳说了晚安就结束了通话，留下郁阳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