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灵魂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的震动声嗡嗡作响，确认脑海中的行动轨迹并无异样，戚青谙将手机拿出。
是族姐戚秋池的电话。
涨了没有多久，戚秋池又挂断了电话，通知栏里划过一条来自她的信息：
小心有蓝发缝合线的人，别被他触碰到，身体会瞬间异变。
戚秋池是华秋戚氏年轻一代里占卜预知力最强的一位，应该是她在离开时使用了通灵力，所以得到了这些线索。
青衣少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咒灵，她并不具有看穿术式的六眼，但在以浮生蹉跎查看状态时，发现不久前一段短暂的受伤情况。
这段时间里，真人的咒力变动很奇怪。
它的咒力始终保持着包裹全身躯体的情况，尽管肢体有短暂的消失，但很快又重新恢复成原状覆盖。
波澜不惊的黑瞳终于有了闪动，真人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笑颜不改地朝她靠近：“你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相信你的灵魂也一样美丽。”
“不过——”
咒灵双眼都眯成一条缝，开朗地张开了手，展示着周边的店铺与居民楼：“你要在这里跟我动手吗？”
咒术师是行走于光明之外的职业，这样大庭广众的地点无疑对他们最为被动，祓除诅咒的目的绝不是伤害他人。
戚青谙承认他很聪明，绝大部分咒术师确实会因此为难，但如果是五条悟，如果是特级，如果是她。
依旧能够率先发难。
青影如风略过身侧，根本来不及反应，眩晕感排山倒海，真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笑弧霎时垮下。
风声飒飒，金属嗡鸣，似乎有飞光一瞬过眼，视野天翻地覆，翻滚着收录草叶，露出远郊的天。
……唉？
痛感后知后觉，疑惑在脸上浮现，真人翻转着眼珠，终于望见了自己身体后站着的人，它笑：“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呢，这是到底是什么术式？你告诉我嘛！”
权衡利弊之下，戚青谙还是不作答，就目前来看，她不需要公开术式带来的增幅。
滚落在地的头颅只管倒着看她，眼珠朝一个刁钻的方向瞟，几乎快把眼球瞪出来，舌头舔在弧度夸张的嘴唇上，溜出一串诡异而恶劣的笑：
“不说话的话，那就让我来公开术式吧。”
恶寒感传遍全身，原本躺倒在地的身躯乍然动作，在她视野死角的双手立即绞成两把电钻，急之又急地冲向那截纤细脖颈。
朝天阙迅速挥斩，手臂处连接钻头的部分被齐齐切下，戚青谙定睛瞥向原本掉落头颅的地方，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视线移动间，真人靠近她的身后，言笑晏晏的语调莫名阴森，在少女耳边轻轻嘲弄：
“是改变灵魂哦~”
手掌贴在后背，咒力灌入术式追溯向灵魂，咒灵笑得越发灿烂，睁大的双眼里盛着眼仁骤缩的圆球，无比期待着这份灵魂被改造后的模样。
“无为……”
疯狂的字音才将将倾吐，注入的咒力就被立刻打回来，紧接着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炙热，烫得灵魂都忍不住瑟缩。
盛炽金光自脉络中喷薄而出，如同怒放的火焰汹涌反扑，烈焰如花般乍然开放，花瓣几乎扫过脸庞，烧得手掌飞灰不留，连痛感都来不及传达。
真人愣住，自己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燃烧地轻而易举，牵引灵魂生长肢体的咒力也于瞬息中湮灭。在一片堪比烈日的灿金里，咒灵恍惚看见了一双睁开的眼目。
浓金色的，年轻的，带着神纹俯瞰，压迫得它无法呼吸。
祂自上而下地睥睨着，带着不容撼动的威慑，带着下一刻就要将咒灵覆灭的怒意，真人无法动作，无法反应，时间都在那一刻停止。
这是……祂的眼眸。
为什么，为什么会存在于一个人类的身上……
念头只来得及迟钝地不解与恐慌，霜紫电流就在鎏金弥漫的天地间兀然炸响，压迫感褪去得极度缓慢，哪怕祂的双眼已然再看不见，那一幕如同云海蜃楼般短暂，仿佛只是幻觉。
但火焰没有消失，赤红的火线串连燃烧在它筋骨皮肤，本能拼命地拉响警报，灵魂被灼烧的痛感使它扭曲了面容，身躯已有大半被烈焰覆盖，仅在与雷电一同转瞬即逝的时间里。
眼前的人，无疑就是它彻头彻尾的克星。
真人艰难地挣扎着自己的意识，虽然双眼依旧发直，就像是被胶水浸泡后凝固了全身关节。
直到紫黑色的秽气呈雾状将他层层包裹，咒灵才将灵魂撕扯开，挣扎出漫天飞洒的血液逃出生天，残破地从秽气中跌倒，劫后余生地看着火舌焚烧尽那团庞大的雾。
“客观来讲，能力不错。”
唐刀流动着一股神秘空旷的不明力量，刀锋朝着残破的咒灵劈去，虚弱的人影迅疾地挡在了它的面前，苍白病容现出愕憾神色：
“……你，是什么人？”
“那是……”躺倒在地的真人双眼还有些发直，声音轻飘，嘴唇开合得分外不可置信“……神？”
听到当事咒灵回答的由疾脸扭曲了一瞬，特级少女的唐刀在此时靠近，它睁着一双颓废的死鱼眼，秽气聚拢成分散围绕的淤团，向着戚青谙嗖嗖飞去。
它本打算趁此机会，带着真人抽身离开，却不料青影忽略了那些淤团，径直从中毫发无损地穿过，双眼依旧平静，仿佛在看什么死物。
秋水般明亮的刀身倒映周围的景致，由疾仰着头，清清楚楚地看见戚青谙手腕上的金镯，恍然大悟的光划过眼底，浓重的黑雾立即从它身旁溢出。
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即将落下的寒锋堪堪触碰雾气，衣角在空中凝滞一息时间，又瞬间撤回至数米之外。
枝叶在风中摇动，雾气弥散，触及翠绿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了它，褪色般剥落一枚干枯，在下一阵清风吹过时支离破碎。
戚青谙不再上前，放任脑海中所显示的两团咒力逃跑。
她审视着眼前缓缓飘浮的毒雾，落下漆黑的帐，编辑了条信息，复制粘贴给两个头像发出去。
释放黑雾的咒灵无疑就是五条悟当初说过的类人特级，关于它的能力，五条悟试探出了淤团，戚青谙则在这个基础上逼出一片毒雾，这是目前掌握的第一条信息。
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叫真人的咒灵，可以触碰他人灵魂后进行改变，对的上戚秋池发来的信息。
浮生蹉跎中看见的，咒力流动奇怪的原因大概也是这个，如果她没猜错，这个咒灵大概是能通过维持灵魂形状，让自身无限生长。
朝天阙是特级咒具，还带有致命处打击造成伤害两倍的术式增益，但在被自己断头又砍手后，真人却依旧没有流血。
回忆起战斗时的场景，戚青谙压低了眉尖。
她故意露出破绽装作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让真人靠近并且触碰了自己的灵魂，果然引动了护魂三昧火进行反击。
为了活命，真人扯裂了自己的灵魂逃脱，喷溅出的血液就是造成伤害的证明，只有灵魂受损，才是唯一对它有效的攻击。
这无疑是一个棘手的敌人，不过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没谁能在触碰戚家人的灵魂后还全身而退，那是神赐三昧火。
……
虎杖悠仁最近在跟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出任务，起因是电影院出现了三个死相凄惨的人，追着残秽而去，对上了一群由人类而改造而来的怪物。
然而在七海建人和它战斗的第二天，戚青谙就因为感受到聆妖语的异动，一次对上了两名特级咒灵。
这个消息差点没把在校的几个学生吓死，校长原本戳毛毡的手都是一抖，直接报废了一根针。
“什么？！”钉崎野蔷薇手里汽水罐的震飞起一道液体，明晃晃地洒在食堂的桌子上，“两个特级？？！”
新晋特级打两只特级咒灵，她是不是得去学校医务室看望同学？
“两个特级。”伏黑惠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低头看着碗里的面，“现在在办公室写任务报告，没有受伤。”
“打两个特级还无伤？！”禅院真希被狠呛一口，眼镜后的双眼瞪得浑圆。
熊猫眨着黑豆眼，一副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前辈口吻：“嗯……不愧是隔壁家来的特级，强的可怕。”
“鲑鱼鲑鱼。”
狗卷棘把嘴里的天妇罗咽下去，点头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学长过奖了。”
被感叹的主角突然出现，脚步声靠近，声音的主人卷起一小截衣袖，腕骨分明地凸出一点，垂下时被两只金圈弧度圆满的锁住：“我并没有跟它们起过大的冲突。”
“喂这话听着更狂了啊……你是没怎么打就把两只特级吓跑了吗？”
不怎么习惯她说话方式的真希撑着脸吐槽。端着炸猪排饭落座的戚青谙却诚实，或许也是因为觉得没必要隐瞒，点头又摇头，风轻云淡：
“大概护魂火超出了它们对人类的认知吧。”
她对齐了筷子，眼帘顺着下望的视线垂下：
在里世界，再没眼色的妖魔也不敢对戚家人的魂魄动心思，正神庇护下燃起的护魂三昧火，是会追溯根源进行反击的。
只是咒灵从没有遇上过半灵世家，更不知道另一种体系的力量有上界庇护，不然够这些污秽们记忆深刻到千年后的。
这么想着，她详略得当地解释了同伴们对护魂火的疑惑。
而对封神神话有所耳闻的几人已经接二连三地掉了筷子，浓稠面汤溅落在桌面，钉崎野蔷薇直接起身：
“这根本就是在作弊吧！！！不会发展到最后甚至能摇人打架吧！！！青谙你说句话啊！！”
被点名的戚青谙不言，伸手接过伏黑惠僵在半空的纸巾，擦去了桌上的点点汤汁，递了她个微妙的眼神作为回答，仿佛在说：
懂得都懂。
然而钉崎野蔷薇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短发少女干脆扳住她的双肩反复摇晃：“不要蒙混过关！！！”
“嗯嗯嗯。”当事人在左摇右晃中淡定地如此回答，平静而稳定地糊弄着。
……
偏僻的居民楼里，野猫自垃圾堆积的角落轻捷跳上窗边，尾巴不慎扫到潮湿的水痕，尖锐的叫声响起，它不满地甩甩毛。
身着袈裟的男人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和另一头走上楼来的病态男子正正相对。
“很狼狈啊，真人君。”袈裟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着，“难道是遇上五条悟了吗？”
改变灵魂形状缩为小小一团的咒灵睁开绿豆大的眼，居然又笑了起来：“差不多呢……神子和神，应该能算一家吧。”
男子侧目相望，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额头的缝合线也跟着扬了一下。随即，他拧开了门把手，笑得仿佛狐狸：
“那可不算个好消息呢，神明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