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北方纬度高，早上天向来亮的很早，陈伶洗漱完，进屋瞄了眼小胖墩儿还睡呢，算了，本来还想问问他想吃什么的。
打开房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手扶着栏杆，陈伶慢慢的下了楼，往早市的方向走。
沿着小区走到头，再拐两条马路是片未开发的空地，那里自发的就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早市，专做附近居民的生意，陈伶回来这么久，听爸爸他们说过几次，但还是第一次来。
她右腿没力，走起路来显得有点瘸，溜溜达达的走了很久，额头都有点出汗了，才看到几排热气腾腾的小摊儿。
早上的温度已经下降了不少，有的摊主都套上了薄羽绒服，逛早市买东西的人也长衣长裤包的很严实，人来人往的，居然热闹的很。
走的越近，食物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就越浓，这个早市上卖熟食的最多，都是现做现卖，陈伶跟着人流慢慢往前走，看见这家颜□□人，买两个；那家味道香，再买两个，一会儿手上就拎了四五个塑料袋。
陈伶上次逛早市得几年前了，看什么都想尝尝，有支个桌子现场揉面干面条的，汤面拌面油泼面，热油淋在辣椒面上香气扑鼻；有支着油锅炸油条、油饼、油炸糕的，油滋滋香喷喷，热量高味道也好；有烙饼刷酱撒葱花的，还做牛肉馅饼、卷饼、韭菜盒子，每种都闻着好香，陈伶豪气地让老板每样包了两个；旁边的摊子上还有烀早苞米的、煮大碴粥咸鸭蛋的、烙玉米大饼子、发糕的，满满的全是碳水炸弹，另外一排还有随地铺块塑料布，卖点自家种的豆角、土豆、青椒的，价格比菜市场还便宜。
早市上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挑挑拣拣，像陈伶这样的年轻人倒是不多。她一瘸一拐本就走得慢，遇到人还要躲开，很快就走不动了，于是奔着最近人稍微少点儿的摊子，找个空位坐了过去。
摊子上好几个人在忙活，有盛豆腐脑打小米粥的，还有揉面包包子的，站前面的看着像老板，长的胖墩墩的，套件白色围裙，把一笼新出的包子端下来掀了盖，热气腾腾的都看不清他的脸。
见陈伶坐下，胖老板马上笑着招呼：“美女，来几个包子不？”
“好啊。”
陈伶看着笼屉里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和便利店里卖的流水线包子不一样，是那种本地肉多油大，包子底带着盖帘印的那种，和上学时候门口早餐摊的味道一样，让她瞬间觉得更饿了。
她问了下老板，都是些家常馅儿，她挑着自己爱吃的麻辣豆腐馅儿，萝卜粉条馅儿一样要了两个，再跟老板说好蒸一屉牛肉馅儿的包子，等会儿她带走。
老板麻利的把包子捡出来，用竹编的小盘子给她装了放到桌上。
陈伶倒了满满一碟香醋，夹起一个包子沾了沾醋，放到嘴里咬了一小口。
手艺不错，包子面皮暄腾腾的，豆腐馅儿也填的很满，一口下去红油都险些流下来。
吃了一个包子，有些干，她抿了抿嘴唇，又看向早市其他摊子，想买点喝的。
赵子杰在别的摊上排队买煎饼呢，就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像陈玲玲，他拎着煎饼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楚些。
可不就是她么！
走道还不利索呢，不老实在家待着，怎么跑到人挤人的早市来了？
赵子杰就想过去，老板喊住他，“哎兄弟！没给钱呢，煎饼加两个鸡蛋七块。”
“哦哦，不好意思啊大哥。”赵子杰赶紧扫码，等付款记录出来朝老板晃了晃，老板点点头，他这才大步走过去，在陈伶对面坐下。
陈伶一口包子还在嘴里嚼呢，就见一坨黑色的人影飘过来，噗通一声，一屁股坐下了，吓她一跳。
她鼓着两腮，筷子擒着包子，眼睛眨巴了好几下。
赵子杰咧着嘴打招呼：“这么巧啊，你也来吃早饭？”他挥了挥手里的煎饼，当陈伶面狠狠咬了一口，煎饼瞬间变成了一栋月亮门的形状。
陈伶差点没呛着。
Where are you，哪儿都有你。
陈伶矜持的笑了笑，回道：“是啊，真巧。”
废话，她不是来吃早饭，难道兼职当城管来没收摆摊违法工具么。
“你自己来的吗？我记得你家在那头儿呢，几天没见都能走这么远了，恢复的真不错啊，比小强复原的都快。”
“……”
“你咋不说话呢？”
赵子杰能一口塞进去的，绝不会用第二口，挺大个煎饼，他咬几口就差不多了，最后看剩得不多，张大嘴直接都塞了进去，一边还能腾出空间来嘟嘟囔囔的发问。
“什么？”陈伶没听清。
“我说你话少，太安静了。”
因为跟你不熟啊，而且怕你把煎饼渣喷我碗里。
陈伶在心里吐槽，出于礼貌，还是回了句：“我看你恢复的也挺好的。”真是一点儿没耽误吃啊。
赵子杰还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最早时他抓黑三时受的伤，“我这，嗨，就蹭破点儿皮，干我这行不常事儿么，几天就好了。”
他摸摸额头，觉得女孩子就是细心哈，他妈每次打电话都问伤口的事，陈玲玲也是，就这么点儿伤让她记挂了许久。
赵子杰炫完煎饼，远远还没吃饱，他看桌上满满登登摆了十来样熟食，连老马家熏酱都有，但陈伶本人并没吃什么，半天了一个包子还剩半个呢。
真奇怪，于是他问道：“你买这老些咋不吃呢？”
要你管。
陈伶斯文的咬了口包子，抬头看赵子杰还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呢。
“呃，我吃饭慢，”陈伶本就打算吃一个大包子，再喝点什么就回家，多买的那些熟食带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尝尝的，看他眼光依旧热切地盯着包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赵警官，再吃点儿？”
“好呀，那我不客气了，下次我请你！”
赵子杰不客气的抓起一个包子就咬了一大口，两口一个包子下去，他立刻又拿起一个。
陈伶眼睁睁看着他把三个包子都吃了，又自觉地打开一个塑料袋，把准备带给陈硕的蛋堡拿出来两口吃了，紧接着又打开了下一个袋子……
这人……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赵子杰一边库库吃，一边那嘴也没堵上，“你不知道，就你家附近一小区，有人偷偷把电瓶拎上楼充电，就那种电动车上的电瓶你知道吧，然后那电瓶夜里爆炸起火了，本人没啥事，就烧两件衣裳，隔壁一家人全嘎了！派出所处理不了，这不，我们队长让我们这几天按家摸排呢。”
听到爆炸起火，陈伶右腿反射性的有点疼，她伸手按了按膝盖，有些担心的问：“你跟我说这事，算不算泄密啊？”
“又没透露具体细节，算啥泄密，再说你也不是外人，”赵子杰大咧咧地回，把最后一个韭菜盒子抄起来，问她，“你吃不吃？”
“啊，不了，我有些饱了。”陈伶有些心不在焉的回，赵子杰看了看她手里至今没吃完的小半个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韭菜盒子，心内有些疑惑，真有人饭量这么小啊。
吃了这么一会儿，赵子杰觉得也就七八分饱，他一大早绕到早市来吃饭，就是图个样式多，价格又便宜，不像市局对面那阳光早点铺，两根油条一碗豆浆的套餐就要十几块，他吃两套都不怎么饱。
眼看着陈伶面前的塑料袋里就剩两块切碎的酱香饼了，他不好意思再吃，眼睛在附近乱瞄，又看上一家卖热汤馄饨的。
他抹了抹嘴，问陈伶：“你喝馄饨不？我回请你啊。”
陈伶忙拒绝：“不用了，我等会儿去隔壁买碗豆腐脑就行。”
赵子杰示意她不用动：“哎呀你走路不方便，当心再撒了！坐着等吧，我去买！”说完也不待陈伶说话，兴冲冲的就去了。
不一会儿赵子杰端回来两碗热乎乎的豆腐脑，把其中一碗献宝似的放到陈伶面前，说：“刚盛的，我还让老板加了辣椒油和香菜末，来，给你勺子。”
陈伶看着碗上堆成一座小山的香菜末，更不想动勺子了。
“咋了，你不爱吃辣的？”赵子杰拿起包子摊桌上的辣椒罐，又狠狠加了两大勺辣椒油，正表演喝豆腐脑呢，看陈伶不动。
陈伶犹豫了下，“忘记说了，我不吃香菜。”看赵子杰把一碗豆腐脑拌的红红的，直接对着碗沿几口就喝完了大半，她拿着筷子的手握了握，开始挑上面的香菜末。
还是不要辜负这人的好意了。
赵子杰呼噜完豆腐脑，抽张纸随意抹了抹嘴，看陈伶左手明显不怎么会使筷子，干脆把筷子抢过来帮她挑香菜，还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指，凉凉的。
陈伶张了张嘴，又忍了回去，坐着乖乖等赵子杰挑完。
赵子杰手快，几下子那些香菜末就剩些散碎的了，他小心的一一夹出来，“早饭吃饱了可真好，这一天全靠这顿顶着了，下一顿还不知道几点能吃上呢，”他看了看自己这边狼藉的空瘪塑料袋、用过的擦嘴纸、油腻腻的空碗，再看看陈伶那边干干净净的，不禁有些愧疚。
“我是不是把你早饭都吃光了，你想吃哪个，等下我再帮你买一份吧。”
“啊，不是，我吃的很少，再加这碗豆腐脑就足够了。”陈伶有些失笑，这小警察看着挺能吃，倒也算有良心。
“挑干净了，给，当心一会儿凉了。”
看赵子杰吃完挑完还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陈伶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先走，就说：“赵警官，要不你先去忙？我再坐会儿呢。”
“这儿人多，又这么吵，有啥好坐的，你要是不想回家，我给你找个那种放音乐的咖啡馆再好好坐着呗。”
“我为什么不能坐这里，小摊小贩有什么不好吗？”陈伶问他。
赵子杰想到她爸妈就是卖菜的，赶紧改口，“不是，我是说你胳膊腿还没好利索呢，这人多再挤着你，想着把你送走呢。”
“把我送走？”这是什么话？！
“不，不是，我就，哎呀，我就那意思，想帮帮你。”赵子杰真恨自己这张嘴啊，除了吃，对着漂亮姑娘是一句好话不会说。
“那倒也不用送，我等会儿自己回家就行。”陈伶搅了搅豆腐脑上的卤，木耳、黄花菜、鸡蛋，做得挺实在。
赵子杰一手插在裤袋里，手机都被他手汗攥湿了，看陈伶不太高兴，最终也没敢拿出来说加个微信行不行。
最后他站起来，“行，那我得先走了，今天和同事要去的是滨江小区，且得忙了。”如果她有时间，也可以在附近……坐坐啊。
“嗯，再见。”陈伶利索地送客。
陈伶喝了半碗豆腐脑，沿着早市又慢慢走了一圈，手上又多了两斤巧克力味儿的油条，除了订好的牛肉包子和酱香饼，还给陈硕买了一盒黄豆面卷，里边是小豆馅儿的。
小胖墩儿就爱吃这些黏糊糊、热量高的东西，这孩子。
临要回家的时候，看到街边上一个老头儿坐在那儿，半闭着眼睛养神，面前的塑料布上散放着两颗大叶生菜。
看来是想卖完再走啊。
陈伶想了想，决定为老头儿早点回家助力+1，于是停下了脚步，问了下价格。
“大爷，生菜看着不错，怎么卖的？”
“就剩这点儿啦，你要是包圆儿（全都要），给两块钱得了，我收摊儿刚好去吃早饭。”
陈伶看了下生菜成色，都绿油油的，根部还带着些黑色的湿土，明显就是刚摘下来没多久，就是边缘的叶子略有点虫洞，卖相没那么好。
反正不耽误吃，两块钱这么多生菜，相当于白送了，于是她痛快掏零钱，“大爷，麻烦你帮我装一下，我有点儿猫不下去腰。”
大爷很高兴做成今日最后一单生意，笑眯眯的拿了个大塑料袋，细心的把生菜叶子拢在一起，一颗颗整齐的装进去，临了还去后边小三轮车里翻了翻，掏出好大一把香葱，硬是装进袋子里，一起递给陈伶，“给你配点小葱，都是今早我刚从小园儿摘的，拿回家去打饭包吃吧。”
小葱厚厚的堆在袋子上层，看着怕不得有两斤了，陈伶有些不好意思，忙推辞：“大爷，这太多了，家里都有呢。”
“没事儿，都是自己家种的，我和老伴儿也吃不了，能卖几块钱零花，等下去买两碗糖豆浆都觉得舒坦咧。”大爷不在意的摆摆手。
陈伶翻了翻口袋，她没什么零钱了，整钞又怕对方不收，她看大爷小三轮车头上还挂着一沓新塑料袋，就迅速扯下来一个，抓了两根油条，两个包子，装好递给大爷，“那你请我吃饭包，我请你吃早饭吧，刚买的。”
那大爷是个爽利人，没推辞，把塑料袋接了过来，随便在衣襟上抹了抹手，对着油条就咬了一口，“嗯，炸的火候正好，一看就是老王他家的手艺。”
陈伶笑笑，跟大爷打了个招呼，拎着满满的几个袋子慢慢回了家。
回小区后她先去了菜市场，早上还没营业呢，得走后勤通道，秦艳茹这会儿正忙着把一筐散装的菠菜分装，用浸过水的稻草扎成一把一把的，这样不用上秤，直接按把卖更方便。
“秦阿姨，”陈伶喊她停下休息会儿，把袋子递过去，“我买了些吃的，你洗洗手先吃饭吧。”
秦艳茹赶紧接过来，让她进摊位里面坐，捏捏她的腿紧张的问：“你一个人出去那么久，还带这么多吃的，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了，怎么样，没摔着吧？”
陈伶把右腿伸直放好，又晃晃右臂放松，“没事儿，平时我在楼上做康复，走的时间比这还长呢，很久没去早市了，还跟以前一样，东西也没咋涨价，卖吃的摊子特别多，下次带硕硕去，他保证从这头儿吃到那头儿。”
秦艳茹去洗脸盆里洗了洗手，就打开袋子，拿个牛肉包子吃，老板给装了好几层袋子，现在吃还热乎儿呢。
“这两天天气不好，咱菜店的生意反而好起来了，这包子真香，馅儿也足。”
“是吧，我吃了个辣豆腐的，也很嫩，老板调馅儿很好。”
翻了翻袋子，秦艳茹问陈伶：“咋还买了一兜生菜和葱啊？你想吃什么菜，我在摊上给你拿些回去就好了。”
“啊，这一袋子只要两块钱，我看挺便宜就买回来了。”
秦艳茹吃了几口，看看时间又说陈硕该起床了，让她把其他吃的拿回去，又说她爸在楼上睡觉呢，也要喊起来，得送陈硕去学校。
陈伶把各样食物都给秦艳茹留了点儿，剩下的带回家，本来就是多买的，他们父子俩也吃不完，这样中午不用再煮饭了，简单炒个青菜，配包子和饼吃就行。
果然一顿高碳的早饭下来，给小胖墩儿吃的眉开眼笑，陈伶又成他全家最爱的人了。
上午秦艳茹就惦记着陈伶早上买回来的菜，认为她想吃了，晚上早早回家，拿土豆和茄子烀了一锅，怼的细细的，又洗了一盆小葱和苦苣切碎，做了一回生菜饭包，陈伶一天连着两顿吃的油腻，晚饭本不想再吃，最后看到色相俱全的饭包，忍不住又吃了一个，陈硕更是贪吃，半大的孩子让爸爸给包了两个大号的，最后给姐弟俩撑的轮流在踏步器上走，消食，给陈运洪两口子看得直笑。
本想今天就跟爸爸提回村里的，看这顿饭吃的这么快乐，还是往后再拖拖吧。
陈伶边艰难的走步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