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陈伶想把小胖墩儿抱起来,试了试又放弃了,这七八十斤,跟头小猪似的,她是真的抱不动。
秦艳茹这屋看看,那屋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伶伶是利索孩子,当初她第一次去京城伶伶租的房子就看出来了,那会儿的精装公寓就收拾的很干净,现在住到这栋老屋了,照样拾掇的井井有条的。
她又给陈伶带了一套新的被褥过来,是在市场找卖棉被的人家现做的,用的是新棉花,她们这地方入冬早,她怕陈伶一个人在村里住着晚上冷,大夫嘱咐过,陈伶那个伤过的胳膊腿,千万别着凉,容易落下病根。
陈伶把陈硕哄到炕上玩儿,自己去客厅把他扔掉的东西都捡回来。
好家伙,带的可真齐,吃的玩的都有,不是就回来过一个周末吗?玩具塞的书包拉链都要撑坏了,怕不是把抽屉里的新玩具都带了过来,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还迷恋小卡车和奥特曼对不对。
当然跟她这个做姐姐的毫无节制给买新品关系不太大,陈伶有些心虚的想。
不过为什么没带作业回来呢?哪有小学生周末不留作业的,肯定是小胖墩儿故意没带!
陈硕可不知道背后的姐姐柳眉竖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来姐姐的家呢,之前就隔着大门远远看过两眼,这里的一切他看着都新鲜,他好奇的在炕上跑了两圈,就又蹭下炕四处看,陈伶看他又不穿鞋,在后边撵着才给穿上小拖鞋。
家里铺的是最简陋的水泥地,现在已经很凉了,和市里的木地板不一样,不能光脚丫子乱跑。
小胖墩儿也每个屋子都参观了一下,东屋是姐姐起居睡觉的房间,一排柜子一铺火炕,西屋只有一铺火炕,地上放着姐姐做复健的机器,外屋是客厅吗?暂时是空的,厨房里除了锅灶啥也没有,橱柜里只摆着几瓶调味料。
他好奇的问:“姐,你家好大好空,东西好少,连沙发都没有呢,跟咱家里不一样,家里每个地方都被妈妈都塞的满满的。”
“什么你家咱家的,这也是咱家,”陈伶等他转够了,招手让他过来,给他脱鞋,检查一下小袜子没脏,就让他去炕里坐着玩儿,边和蔼的回答:“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房子,爷爷奶奶和爸爸也在这住过,所以这也是你家。”
“我以前咋没在这儿住呢?”陈硕歪着小脑袋。
“你的人生要到下个月才满十年,没经历过的事儿多了。”陈伶瞟了他一眼,看他听见“下个月”马上咧嘴嘻嘻笑,这小东西,还会跟她耍心眼了。
“姐,你记得下个月我就过生日了是不是?你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陈硕爬过来,趴在陈伶肩膀上让她半背着。
“早想好了,我准备去凤凰岭找棵小树,挑最粗的小树杈撅几枝下来,剥皮揉软后编成鞭子,”陈伶抓住一只小肉手,狠狠攥住,“如果你妈妈跟我说,有人在家不好好练琴,不好好写作业,我就提着鞭子回去,把他屁股打开花。”
“啊啊啊啊啊,你是怪兽吗这么狠?我可是你嫡亲的弟弟啊!”陈硕用力甩开手,快速撤退到炕里。
“该,让你写作业就哼哼唧唧,跟大人要礼物倒是积极的很,我看就多余给你过生日,”秦艳茹听着姐弟俩说笑,自己从包里往外掏给陈伶带过来的东西,都是些日常吃的用的,“反正我和你爸说话你也不听,下次你再淘气,我就打个车给你送回来,让你姐治你。”
俩人赶班车回来,午饭吃的有点匆忙,陈硕闹够了,一屁股坐在被垛上,嚷嚷着又饿了,陈伶看看表,确实晚了,这都快七点了,她倒无所谓,只是要不吃点东西,这小吃货估计能闹半宿,于是下地就要去烧火做饭,秦艳茹拦住她,说临走前在家门口的披萨店打包了披萨和小吃过来,本来是给陈伶带的,这臭小子哼唧饿,就是惦记吃那几块鸡翅呢。
“这小混蛋。”秦艳茹半宠溺半无奈地拍了拍小儿子。
屋里暂时还没添置桌子,好在都是一家人,也没那么多讲究,陈伶就把披萨直接放炕上,几人也坐到炕上,用手拿着随意吃了一顿。
最开心的当然要数陈硕了,别说在家了,就是在姥爷家,那一日三餐也得上桌吃饭呀,这还是他第一次享受在炕上吃饭还不挨揍呢。
于是小胖墩儿一手拿披萨,另一手用叉子卷意面,直吃的满嘴番茄酱,像动画片里的贪吃小熊。
陈伶胃口不太行,而且午饭在秦家吃的炖肉,现在还不怎么饿,就拿了一角披萨慢慢的啃,一边跟秦艳茹闲聊。
秦艳茹很满意整栋房子的修缮结果,说明天一早得拍些照片给她爸发过去,省的他在乐南总瞎惦记,她问陈伶:“家里这么干净,你这爬上爬下的打扫,胳膊腿没疼吧?我看墙上贴的纸没什么花纹,跟这新窗帘还挺配,显得房间很素净。”
陈伶把这几天的事跟她复述了一遍,着重感谢了秦家姥姥姥爷的帮助,秦艳茹两口啃完手里的披萨,惊讶地问:“你都能去岭上拾柴了?上坡下坡又要蹲着捡,你那个腿,能行吗?”
“当然能啊,都去了四五回了,院里晾晒的那一堆树枝看见了吧,都是我们捡回来的。”陈伶倒挺自豪,觉得身体恢复的速度超出预期了。
“许是在村里地方宽敞,空气又好吧,”秦阿姨拉过她手看看,又捏捏手指肚,看着没什么异常,气色也不错,又晃了晃她胳膊,觉得胳膊好像有点结实了,不再像软面条一样。
不一会儿陈运洪微信视频就过来了,市场还没下班,他刚有点空闲就给老婆打了视频,秦艳茹接起来,说了两句安全到达的话,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拿着手机满屋转,给丈夫看焕然一新的老房。
然后陈运洪在屏幕那头就开始指点上了,这里不行缺点啥,那里不行太简陋了,这个院子他生活的年头最久,缺什么用什么他最了解,还说要买点家具之类的运回去,说个不停。
秦艳茹出言反对,说买的越多以后搬走越麻烦,现在这样就够陈伶一个人住了,要是缺什么就去她娘家拿呗,等过完年她还准备接伶伶回市里住的。
陈运洪也不同意,说哪有让他跟前妻生的闺女,总去现任岳父岳母家打秋风的,让村里人看到不好说也不好听。
听到这话,秦艳茹不乐意了,“那孩子要一个人搬回村住的时候,不是你放下行李就开车撩回乐南的?这家里被你卖的卖,烧的烧,屋里连个板凳都没剩下,不是我爸妈帮衬着,让伶伶满村子求谁去?伶伶在家连柴都没的烧,还得自己跟老两口去岭上拾呢,你这个当爸的怎么不说给她买两车预备着?”
陈运洪听到陈伶自己去捡柴火,这才醒悟到自己当时考虑不周,东西都没备齐,也急了:“她那个腿那个腰,刚拆夹板多久啊,能干体力活儿吗?”
陈硕在炕上盘膝而坐,大襟上被他蹭了一大片的番茄酱,他啃手里的大饼啃的正欢呢,突然听见爸爸妈妈声音大了起来,他以为是在批评他不懂事,吃了一身一炕,把姐姐干净的炕席都弄脏了呢,小嘴一瘪就准备哭,秦艳茹眼疾手快,拿起一块鸡翅马上塞到他嘴里堵住,随即嗔怒地数落丈夫:“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家里又没人怪你,伶伶就在我爸妈跟前住着,我都不介意,你反倒担心啥?”
陈运洪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光忙着把菜摊重新支起来,闺女这边的事儿就有些照顾不周,陈伶安顿下来,多亏了岳父一家,经过老婆提点才想起,有些过意不去,偏秦艳茹又性子急,还以为是陈运洪想让孩子跟自己娘家划清界限,于是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对着手机屏幕说个没完。
陈伶本来已经擦净手不吃了,和陈硕并肩坐在炕上,见两口子孩子气似的拌嘴,不由得又拿了一块薯角,无声的和陈硕边吃边看。
夫妻俩说着说着想起在家商量好的,一切以陈伶的情绪为重,又突然同时住了嘴,陈运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秦艳茹也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挂了电话,也过来拿了一片披萨。
“呃,那个伶伶啊,别听你爸的,在岭南村里,也没你家那头儿的什么亲戚了,有事就找陈硕姥姥姥爷,你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都是自己孩子。”秦艳茹干巴巴的嘱咐。
“我知道了,秦阿姨。”陈伶憋着笑答。
“嗨,这孩子。”秦艳茹看陈伶脸色就知道是自己两口子多想了,她笑着挥了挥手,“你爸就那样,本事不大,脾气上来了就特别拧,这也就是我,跟他过这么多年忍忍也就过去了,我跟你们俩说,以后千万不能学你们爸爸……”
陈硕嘴里塞着鸡肉,小胖手悄悄抓起最后两片披萨,分给姐姐一片,这是姐姐喜欢的芝士披萨,凉了就不好吃了。
其实就是爸爸和继母想的太多,陈伶本身既不排斥老屋简陋,也不抵触和秦家姥姥姥爷来往,她独自生活多年,环境好坏都能过,但在相对陌生的村里,能有亲戚帮衬一二,也给她心里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至于秦家姥姥姥爷的人情么,她也早想好了回报的方式。
听着外面屋门有动静,还没等陈伶下炕,秦姥姥穿了件薄棉袄就进屋了,手里端着个大盘子,上面还扣个小不锈钢盆。
秦姥姥进屋就笑着说:“刚进大门就影影绰绰看见屋里好几个人影,早知道你们回来了先到伶伶这,我就多盛点饭菜过来了。”
说着她把大盘子也放在炕上,掀开盆,里面是一盘白米饭,上面盖着油豆角炖五花肉,可能是怕不够下饭,边上还放了两个长条的蒜茄子,细细软软的,“你姥爷说午饭你都没咋动筷子,又担心你自己个儿在家饿了也不做饭,就让我给你盛了碗过来,哎呀,这糟老头子,咋没给拿筷子?”
这哪是“一碗”,这都快赶上一盆了,而且午饭……她也没少吃啊。
不过陈伶最喜欢吃秦姥姥炖的豆角了,下锅之前豆角两边的筋都被撕掉了,和五花肉土豆条一起炖,出锅前撒一把蒜末,豆角表面都炖的起了一层小泡,口感非常肉头,配上浓浓的汤汁,陈伶能吃掉一整碗米饭。
她当即就放下披萨,用两根薯条夹着一根豆角,放进了嘴里,咸香的味道让她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好吃。”
陈硕在旁边看的着急,他也爱吃炖豆角啊,姐姐怎么净自己吃,也不说给他吃一口,他不敢直接伸手,想让陈伶喂他,急的在旁边“哼哼”的直扒拉陈伶的胳膊。
秦艳茹看姐弟俩那馋样,笑的前仰后合,在披萨盒里翻了翻,找了个叉子,递给陈伶:“多大的孩子了,不许用手抓!”
秦姥姥看了看炕上摆的那堆吃的,对这些油炸的东西不感兴趣,拒绝了小外孙手上黏糊糊的那一口外国烙饼,只坐在炕沿和女儿说话。
陈硕黏着姐姐,跟着蹭了两口豆角拌米饭就饱了,吃饱了就腆着小肚子躺着昏昏欲睡,也不急着去找姥爷家玩儿了。
陈硕要睡觉,留下一炕的狼藉得处理,秦艳茹跟母亲说就先不过去了,等陈硕睡一会儿,再带他回去。
于是秦姥姥把盘子留下,又说了几句话,就先回家了,到家秦姥爷也正支桌子准备吃饭呢,她跟老伴儿说女儿和小外孙已经到了,在陈伶家呢。
秦艳茹一家经常回来看望他们,倒也不太着急见面,秦姥爷只担心的问陈伶自己烧火了没,又是担心那些木柴刚捡回来还有点潮湿,陈伶不一定能点着,又是担心陈硕赶车回来,晚饭吃饱了没,他小外孙胃口好,多吃点是福气。
秦姥姥笑着说:“就没有你不操心的地方,人伶伶自己在外头生活十几年,也没听说有啥不妥当的,自己照顾自己应当是没问题的,再说她打小也在村里长大,农家活儿多少也会儿点,不然运洪两口子不会放她回来自己住的,你若担心她,以后咱家做了好饭,我去给她送一碗就是。”
听的秦姥爷连连点头称是,陈伶是女婿的女儿,也是陈硕的姐姐,他们作为长辈,多照应些总是没错的。
老两口做饭吃饭向来简单,家里有什么菜就吃什么,除了炖了锅豆角,秦姥姥又切了个西红柿炒了点茄子片,洗了一小盆生菜、香菜、小葱蘸酱吃。
他们年纪大了,不爱吃油水大的,吃点清爽的蔬菜,就着大米粥就很合口,两人慢慢的吃了晚饭。
陈伶家那头儿,秦艳茹和陈伶合力把炕席擦干净,垃圾收起来丢掉,陈伶去外面抱柴禾准备烧炕,秦艳茹就开始满屋转,把陈硕扔的到处都是的玩具一一收起来,带来的蔬菜和粮食摊开放好。
她一口气带了七八样干粮和蔬菜回来,陈伶一个人的话,估计怎么也能吃半个月了。
橱柜里吃饭的碗只有一个,看花色还是从自家拿来的,连个盘子都没有,她见地上水桶里有清水,就把秦姥姥带来盘子和小不锈钢盆清洗干净放进橱柜,准备眯下不还了。
陈伶去院子里抱了一捆破烂木头和干树枝回来,在灶台下烧火。
木头不容易点燃,她先塞了块披萨纸盒引着火,等火旺了,再慢慢把干树枝和长条的木头填进去。
秦艳茹力气比陈伶大得多,她拎着一满桶的水麻利地进屋,添到锅里,笑着夸陈伶:“烧火这活儿,这些年我都做的少了,没想到你竟这般熟练。”
提到这个,陈伶还有点小骄傲,“我都在这房子住好几天了,每天都烧两次这灶坑,烧水,热饭,这些事儿都熟悉了。”
秦艳茹感慨,“你这孩子,我跟你爸在家还担心你不适应,没想到啊,倒是真能吃苦。”
“这算啥苦,本来就是村里的孩子,总不能因为吃过几顿大城市的饭,就拿自己当城里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俩人相视一笑。
大人都不在屋里,陈硕滚了几圈觉得没意思,也不睡觉了,从炕上爬下来,闹着也要去烧火,被陈伶唬回去:“小男孩玩火,当心晚上尿炕!”
陈硕眼睛一亮:“妈妈,今晚咱们是不是跟我姐睡这个破房子和这个炕啊?”
“不行,今晚回姥爷家住,你姐这儿只有她自己的被褥,睡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秦艳茹不同意,这小胖墩儿,惦记完他姐的披萨,又开始惦记他姐那套新棉被了,他姐还没盖过呢。
陈硕正对这栋老房新鲜着呢,哪儿想的到那么多,他噘着嘴跟妈妈求情:“妈妈我又没玩火,今晚不会尿炕的,我们就睡这儿吧。”
陈伶不忍心看小胖子失望,也祈求地望着孩子妈:“秦阿姨,要不今晚就睡这儿吧,我们挤一挤。”
看着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大杏核眼,秦女士第一千次心软:“那明早你负责喊臭小子起床。”
换来两声响亮的“哎!”
她带着点无奈的眼神和陈伶眼神交汇,无声地摇头笑了一下,这个家里论惯孩子,陈伶才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