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再次把赵子杰送走，陈伶关门进屋，垮下肩膀又深深叹了几口气。
陈伶怎会看不出赵子杰的意思，尤其那人总是直勾勾傻愣愣的盯着人看，还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她只是在装傻罢了，眼看着赵子杰和自己接触越来越深，让她有点焦虑，再这样拖着，是不是不太道德，是不是应该直接挑明了回绝他呢。
她自回老家，心理上的落差还没调整好，身体又一只在养没有痊愈，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何况对方是个如此憨直、年龄又比她小的人。
如果赵子杰能突然想开，抛开对自己的心思就好了，最起码能退回到基础的朋友阶段，而且他为人勇敢，勤快，性子又直，做个普通朋友还真是不错的。
又吃了一次退烧和消炎的药，陈伶心烦意乱的躺下睡觉，胡乱的做了一夜的梦。
赵子杰回去的路上则是高兴的恨不得在马路上用车轮压出几朵花来，在他简单的思维里，陈伶没拒绝就是有机会，有机会就得抓住，这不，今天关系就又近了一步嘛！
嘿嘿，陈伶受伤期间生活不方便，果然还是要好好表现才能赢得芳心啊~
路过超市，他甚至高兴的给小郑买了鸡翅鸭脖若干卤菜，没报备不能喝酒，就拿了两瓶可乐几桶泡面，等他撅着屁股撞开宿舍门，倒吓了正独自在屋抠脚的小郑一跳，“看你这一脸淫丨荡的笑，咋没留人家住一宿再回来呢？”
赵子杰把吃的扔到桌上，小郑惊讶的问：“咋，你不是去看对象，而是去你对象家搜刮零食了？还是今天所里发奖金？”他看看自己手机短信，“没有啊。”
赵子杰脱掉外套，一个鱼跃躺到床上，让小郑尽情品尝，“吃就得了，就不兴是我买来感谢你借我电动车嘛~”
“挺大个男人，说话不要带波浪号，好恶心。”小郑受不了的耸耸肩。
切，单身狗懂什么，赵子杰不屑地撇了眼室友，好像他自己已经脱单了似的，“唉，我说郑儿啊，你也不小了，可长点心吧，一天天的就知道吃，都不为自己的人生大事考虑！”
小郑嗦了两个鸡翅，又抓起块鸭脖塞嘴里，站起来穿戴整齐，最后拿起帽子瞄了赵子杰一眼：“我长不长心先不提，你一天一宿没睡觉，今天又出去浪一整天处对象，要是再不睡觉，你那心就该白长了，说不准哪天直接咔嚓，停止工作。”
赵子杰亢奋了一整天，小郑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今天竟然都没打瞌睡，“是哈，我今天一天居然都没觉出困来！”
“还美呢，等你那点肾上腺素嚯嚯完，出现心动缓慢、呼吸困难、各器官供血不足、头晕、恶心、昏迷的时候，可别怪我值夜班，没第一时间救你啊。”小郑把帽子戴好，临出门前照照镜子，臭美地再抻抻领子，警告他：“不许吃独食，等我下夜班回来一起吃！”
“滚滚滚，还说我呢，你才是就知道吃，我得赶紧睡觉了。”赵子杰翻身拱进被子，回忆起跟陈伶相处的时刻，吃吃地笑了起来，现在他满心满眼里全是陈伶，她嘴硬心软的样子，假装生气微嗔的表情，笑起来弯起的眼睛和淡粉色的嘴唇……
陈运洪本想周五把菜摊的菜清一清，当天晚上就带老婆孩子回村里看陈伶，可陈硕周五放学又被老师留下了，看着他补作业，接回家就七点多，吃过饭洗了澡就九点了，就和陈伶商量改成周六一早去。
秦艳茹连夜和面剁馅，蒸了两锅包子花卷，还发了一盆面，第二天早早起床烙了十来张发面油饼，炒了豆芽、土豆丝，全都饭盒里装好了带回去。
伶伶胳膊还没痊愈，她妈又去了省城给嘉嘉照顾孩子，偏他们也走不开，一直担心陈伶自己做饭用大灶不方便，电饭煲、方便面、饼干、面包、各类蔬菜，满满的又装了一后备箱。
早上陈硕还没睁眼呢，就被他爸爸扛起来放车里，他在后座儿又不老实，撅着小屁股顾涌半天也不肯吃早饭，非要等到家了跟姐姐一起吃。
车先开到陈伶家，陈伶正在院里儿晾衣服呢，她这烧来的快，褪的也快，次日一早再摸额头就凉凉的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仄仄的。村里秋末天天是晴天，太阳好的很，加上现在有洗衣机了，她就隔三差五的把衣服被褥都洗洗，家里烧柴禾，她总觉得衣服穿一天就落灰，第二天就不想再上身了。
不过她秋冬的衣服大多都是以前上班时购置的，放到村里穿就显得不够厚实，款式也有些过于正式了，她就那么两件运动服来回换，都被她洗起球儿了，有时间得去购物软件转转，再买几件耐磨实用的。
在炕上躺着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起来活动活动，家里人口就她一个，可真要找，家务活多的是。
衣服洗好，她费力的把衣服尽力抻平，挂在晾衣绳上，又去拿下一件，看见爸爸车停在门口，忙过来开门。
陈运洪看着女儿脖子上挂的绑带就有点难受，头一次受伤后，孩子明明恢复的不错，怎么回村就又断了条胳膊呢，唉。
秦艳茹上前去接过衣服，抢着晾上，问陈伶：“你怎么不多休息，有什么要洗的就放着，等我今天来了给你洗呗。”
“我买洗衣机了，现在洗衣服什么的很方便”陈伶往上推推眼镜，问她：“阿姨，你们这么早就到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两个小时呢，在家吃了早饭没？”
“没吃呢，昨晚上硕硕就嚷嚷要跟你一起吃，让你爸垫吧一口他也不动，饭我都做好带来了，等我去屋里再甩个蛋花汤，包子和饼再热一下就能吃了。”
“好啊，那我去烧火。”
秦艳茹拽住她：“我跟你爸都回来了，哪就用的着你这个伤员干活儿了，让你爸去烧，你跟硕硕拿东西进屋。”
陈硕也不喊困了，背着自己的书包，正仰脸站在一边看着陈伶呢，陈伶扭头招他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瓜，说：“早上天气凉，怎么不戴顶帽子，光着个头？”
陈硕拉住姐姐左手，回道：“我上学路上都戴的，今天忘了，姐，”他指了指她右臂，“你的胳膊还疼吗？”
视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近距离看，胳膊被绑得好结实哦，下面的垫板一片一片的，形状也很奇怪。
他伸出小胖手轻轻摸了摸，惊奇地发现胳膊外面包的那层硬硬的。
“已经不疼了，爸爸过来就是陪我去医院复查的，如果大夫说好了，就不用吊着了。”陈伶温柔的跟弟弟解释，牵着小胖墩儿往屋走，“你这两天作业留得多不多啊？”
“昨天我都写了很多了~”
“哦，那就是还有没写的，等吃了早饭你就留在屋里写作业吧，桌子都擦干净了，正适合你坐。”
小胖墩儿陈硕：“……”
陈运洪两口子搬了车上的东西，进门先是楞了一下，家里依旧很整洁，但堂屋、厨房都添了不少东西，怎么没听陈伶提呢。
看着灶台边上摆着的电饭煲和电炒锅，陈运洪举了举手上的箱子，说：“伶伶，你秦阿姨说怕你一只胳膊用大灶不方便，我们从家里又给你拿了一个电饭煲的，谁成想你自己已经买了啊。”
“啊，是啊。”陈伶没多说什么。
“这锅看着小，还挺好看，伶伶还是跟小姑娘时候一样呢，专喜欢这些粉嫩的。”
陈伶尴尬地笑了笑。
“行了，老陈，你去抱点柴禾进来，我做个汤，伶伶，你英语怎么样啊？硕硕那那英语成绩一直就提高不上去，这次月考，又是刚刚过及格线，你给他说说你以前学习的经验呗。”秦阿姨麻利地把大锅洗刷干净，抓了几个鸡蛋出来，跟陈伶说。
“行啊，其实现在他学的还是写简单对话，把单词记住，培养出语感就好了。”小胖墩儿还惦记一会儿出去找小朋友玩呢，见他妈跟他姐已经探讨上怎么背单词更牢固了，他见势不好，撒开腿就想往外跑。
陈伶只一条胳膊能活动，打小治他也是足足的，当下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卫衣帽子，把小胖墩儿勒在当场。
“姐，姐，我晕车，我脑袋疼，我还饿，下午再写作业行不行？”小胖墩儿胖嘟嘟的身子往下沉，试图原地金衣脱壳。
“哪儿疼？来，我给你治治。”就听他姐冷酷无情地回道，一脚垫在他的腿弯，防止他坐地上，倒是松开帽子了，可转手就拧到了陈硕的耳朵上。
疼得他嗷嗷叫：“我错了，不疼了不疼了姐，啊啊啊饶了我叭~”
“写不写作业？”
“写，写，我都把作业带来了，我知道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漂亮温柔的姐姐呢。”陈硕夹着嗓子吹嘘，没办法，从小他就知道，他姐向来吃软不吃硬，硬扛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服服软，再撒个娇。
“自己说，是不是欠？就非得挨顿收拾才乖，”陈伶瞪了他一眼，“你先写十分钟，写到吃早饭，吃完早饭送你去姥爷家玩儿。”
陈伶拽着他进屋，把他按在桌子前，让他掏作业本开始写，自己也坐炕沿上翻他的月考卷子，一道题一道题看了下去。
陈伶管教弟弟，其他人向来是不敢说话的，陈伶发起怒来，不光血脉向下压制陈硕压得牢牢的，真急了连父亲和继母也一同批评，两口子向来喏喏不敢反驳。
他们就是摆摊卖菜的小贩，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天然信任学习好、学历高的大女儿，也情愿让小儿子能好好学习，期许他未来能像姐姐一样有出息。
陈运洪探头见小儿子已经满脸谄媚地坐在桌边开始写作业了，缩回去跟老婆撇了撇嘴，“还得是他姐。”
“这臭小子啊，全家人谁的话都不听，就唯独怕他姐。”秦艳茹拿西红柿呛锅，炒出菜汤后添水烧开，再把鸡蛋打散倒进水里搅动，一锅西红柿鸡蛋汤就做好了。
陈爸爸看着灶台上的东西问：“这两套厨具放着碍事，咱再拿走也不合适，等会儿去老丈人家看看，给他家用时间长的电饭煲啥的都换换吧。”
还没等秦艳茹说话，陈伶就在屋里搭话，“爸，您拿回的那套新的就给姥爷送去吧，这小的电饭煲我用过了，也挺好的。”
秦阿姨很高兴老公孩子都惦记着她娘家，于是柔声跟老公说：“行啊，我这就盛汤了，你给爸爸打电话，叫他过来一起吃早饭，他一个人在家多半吃饭也是凑合。”
“还打啥电话，我现在就把东西送过去，再叫上咱爸一起回来就是了。”
陈运洪把几个箱子摞起来，抱着出了门，朝着老丈人家方向去了。陈硕也支着耳朵听动静呢，见爸爸出门，也想跟着去，可抬起头偷偷觑了一眼他姐，陈伶正斜着眼瞟他呢。
吓得小胖墩儿腮帮子上的婴儿肉都抖了抖，赶紧低头接着写作业。
秦艳茹又挑着包子和烙饼满满的热了一锅，等会四五口人吃饭，一桌子主食没点菜不好看，就清炒了个土豆丝，呛了锅白菜条，一家人围着小桌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
秦姥爷撂下筷子，看着陈伶拿勺还在慢吞吞的喝粥，另只胳膊吊着，有些感慨的说：“运洪，艳茹，我辜负了你们的托付啊。”
陈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受伤的事，就抢先开口：“姥爷，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伤的，怨不得谁，还多亏您和姥姥照顾呢。”
“就是，爸爸，您不用自责，我们做父母的，不还是把孩子自己扔到乡下，要不是您和妈妈在，我也不能这么放心。”陈运洪也跟着说。
“不过那小赵也不是故意的，在医院就跟着忙前忙后，回来后也总过来照顾伶伶日常生活呢。”
陈伶一口汤突然卡在嗓子里，轻轻咳了一声。
“小赵？”陈爸爸疑惑的问。
“啊，就是他把伶伶胳膊踹断的嘛，要我说小伙子还不错。”
“我看他就是顺杆爬，伶伶大度不追究他责任，他自己难道就真一点力不出？”
“出，小伙子积极着呢，这不，前些天还帮着安了电视呢。”秦姥爷对赵子杰的印象很好，勇敢，勤劳，体格也好。
秦艳茹低声说了句：“我看他是打……的主意吧。”
“啥？”陈运洪和秦姥爷异口同声地问。
陈伶：“……”
秦艳茹看了眼陈伶，见她面无表情的啃包子，就转头问丈夫：“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心大啊，那姓赵的警察，看上咱家伶伶了！”
陈运洪茫然地眨了眨眼，手里的饼都忘了放下，半晌突然有些生气地说：“我说呢，在乐南的时候这小子就上咱家来，有回还跟到市场去了，记得不，就有天中午，正卖菜呢，他穿身警服来了，搞得旁边街坊以为咱家犯啥事了……”
“哎呀爸，没有的事。”陈伶头疼地辩解了句，但周围一圈人脸上都明显写着“不信”。
“现在细想起来，我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了，上回在乐南，就已经把伶伶又整进医院耽误康复了吧，这回又是他是吧？”
“就赶巧了嘛，正好都碰到人家出警，”陈伶低头看了看右臂，“今天咱去医院再检查下，骨头长好就能拆了，这事就过去了。”
“你就是心肠好，不跟人一般见识。”想起回来要办的正事，陈运洪饭也没心思吃了，手里的饼两下塞进嘴里就撂了筷子。
秦艳茹看陈硕听大人说话，饭也不好好吃了，眨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拍了丈夫一巴掌：“你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再吓着孩子。”
“我心肠才不好呢，只是这伤确实不怨人家，当时我在路边站着，那个大胖子拿刀朝我砍，那警察也是为了救我才不小心踩到的。”陈伶低着头，拿勺搅着碗里的鸡蛋花，有些不情不愿的替赵子杰解释。
陈爸爸皱着眉看自家闺女，还想说什么，就听房门有响动，随后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陈伶，我看你家门口停个车，是不是你爸爸妈妈来啦？”
赵子杰手里拎着一大堆熟食，咧着个嘴乐呵呵进屋，就看到围着桌子坐得满满的，几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尤以陈伶表情最为复杂。
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一屋人互相都认识。
“不是跟你说过了，别、来、了、么。”陈伶咬着下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一家人排排坐在炕沿，赵子杰坐唯一的椅子上，互相面面相觑。
这场景让他莫名想起派出所的询问室，只不过现在身份对调了一下，地点也换成了陈伶家的小屋。
陈伶现在很尴尬，本来俩人没啥，偏偏现在这个气氛，加上长辈在，就好像有了点啥一样。
她语气不自觉就有点急：“你来是干什么的呢，附近执勤？”
“给你送早饭啊，我得去市里出差两天，这两天就没法过来了，顺便看看你家还有什么活儿没有。”赵子杰对着陈伶就自在多了，立刻笑着答道。
“要出差就快去吧，我家什么都不缺。”
“啥啊，我都想了，我要是不来，你自个儿在家肯定又凑合，不过也是，一个人吃饭，几分钟就吃完，前后又得烧火又得洗菜，吃完还得收拾，一只手多不方便，”赵子杰嘟嘟囔囔的，一眼一眼的瞄桌子，“谁知道你在家吃的还挺好。”
“你上辈子属麻雀的吧，叽叽喳喳的没完。”
“哎呀，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就能做这么多，在你胳膊好之前，我指定能把你照顾好了。”
“……”
说不通，陈伶脑子嗡嗡的，里面像有一万只蛐蛐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