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窗口一跃而下
少年少女沉默了好几分钟,是他们长大以来面临最难堪无助的时光。
“能不能……”少年艰难地开口,想求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顾溪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因为他的存在而逐渐稀薄。
她全身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突然,“我很恨你们!”
这是她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话。
她不想和再有多的纠缠,唐凌风那性子听了这样的话自然是受不了的。
“好,你想清楚了,不后悔?”
她抖了一下,“嗯。”
又沉默了一分钟,“溪溪,你别后悔!”
而后,宿舍门打开,砰的一声又关上,顾溪泪如雨下、身体抖如筛糠。
她擦干眼泪准备出去,门又突然打开,冷风袭来她抖了下,有人闷不吭声抱住了她。
“顾溪,你别走,我去跟我爸要钱,我……”
顾溪受惊地推开他,咬紧牙关死死瞪着少年,忽然就笑了。
“有意思吗?”
“他跟周阿姨……”
“唐凌风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嘛!”
她愤怒地提高音量打断他,“搞不清状况,瞎乱来!你爸养我妈可以,我和你们无亲无故!”
唐凌风情绪也崩了,吼道:“那你要怎么样!辍学自甘堕落嘛!”
看着显露出戾气的少年她想到他老子唐磊,胸腔里都是恨意。
眼神跟淬了毒似的写满了怨恨盯着他。
“你说话!”唐凌风整个人跟炸了一样,此时此刻的他和顾宏有几分相似,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他。
“你说话!”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
顾溪像受伤要逃跑的兔子退到窗户前,不知道哪根筋坏了翻了上去。
“顾溪!”唐凌风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蹦出去,死死咬着牙瞪着顾溪,“下来!”
春风袭来,顾溪的马尾随风挡了几下,凌乱的刘海都遮不住眼里的决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丢下一句话,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小溪你疯了!”
她听见一琛惊慌失措的大喊,顾不得双腿传来的麻痛感,头也不回绕开别人菜地里的菜苗一瘸一拐离开。
那天,唐凌风站在男宿舍窗口看着那抹纤细瘦弱的背影越走越远,她一瘸一拐又逞强的样子印在他脑海里再也出不来。
他一直知道她跟林黛玉似的悲风秋月,却不知道她这么嫉恶如仇,又极端倔强。
“实习期一个月,转正后工资五百。”
顾溪呆愣,一个月五百块么?
高中生活费一个月两三百,家庭好的同学一个月五六百都有。
应聘经理的话一下子让她反应不过来。
“顾溪你做不做啊,别发愣!”
介绍她来的初中同学推了一下她。
“我……”茫然了两秒,她倍感羞耻地问:“那实习期呢?”
应聘经理表情麻木,语气冷漠:“三百块,包吃住的,女孩子不花钱还是能存钱的。”
顾溪脑子乱哄哄的,哪怕是转正后的工资也不够她硬气。
“不那么累的,中午忙完那一趴,除了值班的大家都能休息两个多小时呢,到了傍晚饭店才忙的。”
初中同学急切地和她说,“值班是轮流转的,一个人一个周一次。”
“让我想想。”顾溪逃一般离开了。
她意识到难怪大家都要去沿海地区打工,这个山区内陆小城市的工资实在太低太低了。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在外一个月两千左右,他自己每个月要开销,还要养这个家是多不容易。
她在大街上游荡到傍晚在公园里遇见了周轻泯,他在摆摊。
地上铺着一块布,上面放了些女孩子的发夹和一些首饰。
“嗨,三好学生你今天没上学啊!”
周轻泯蹲在摊位前,吊儿郎当的样子。
顾溪站在他摊位前,“你怎么不上学来摆摊了。”
“切,我一个体育生搞什么学习,还不如来挣点小钱。”
闻言,顾溪蹲下身盯着他,“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周轻泯眯起眼睛,人正经了些。
“你缺钱?”
“你就说你这个挣钱不挣钱吧!”
他默了两秒,“挣个网费。”
“……”
像是怕她惦记上,他更残忍地说:“哥就摆着玩的,来我这光顾的都是些小姑娘,哥想泡个美妞呢。挣钱就算了,卖我自己可能更挣。”
他笑了笑,突然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
“顾溪啊,你好好读书将来是要挣大钱的。”
顾溪没拍到他的手臂,扯了下地摊布把他摆的整齐的货品弄乱。
嗡嗡地回了句:“你说得对。”
起身便走,心里空荡荡的想起了表姐。
听说表姐在广东某个地方打工,一个月还不错。
顾溪找到一个电话亭打给姨妈要到了表姐的电话号码,表姐妹俩从小玩到大有深厚的感情,得知她要出去打工表姐沉默了几秒,“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姐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不想再花家里一分钱了。”
“溪子我不是不要你来,我是希望你跟你爸妈说一声,不然我到时候不好交代的。”
顾溪徘徊了一阵去了医院,在住院部走廊上看见周小萍。
周小萍忙着和新人说着什么,脸上露出少有的少女情怀。
她就杵着看了会并不想上前打扰他们,后来周小萍发现了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不上学了?”
“妈你跟表姐说一声我出去跟她一块上班。”
“什么?”周小萍愣了下,“你不读书了要去打工?”
“是。”她垂下头,不想看周小萍脸上的表情。
周小萍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隔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也是快成年的人了,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吧。”
顾溪默默算了算,还有半年她就十八岁了。
“我可以跟你表姐说一声,但是你要想好,是没有后悔路的。”
顾溪心里生出一股劲儿,“你问过我学费的事吗?”
“你学费一直都是你爸管的,再说了我哪里有钱?那天当着顾家那帮人我就说了不管是你还是你弟弟我一个都不要!我养不起你们,也管不了你们!我就是个女人!”
周小萍越说越炸,顾溪的心就越来越凉。
她知道周小萍没钱,她来也不是要钱的,就是希望她多一句关怀的话也好。
可她从离开那天起就不过问她和顾承的事。
“你外婆快死了,我心情很不好没空想别的,你有事就和你爸说,你爸如果不管你跟我说也没用!”
说完,周小萍迅速回到外婆病房。
顾溪全身上下都感觉冷,缓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想离开,却不知道去哪里。
最后,她在医院里找了个离外婆住院部远的地,在走廊上椅子捱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看见很多人来看病,一个个表情都麻木不堪,想到外婆她还是心里抽疼的。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连自己都管不好。
趁着顾老太太出门在外她回了家,找了个包提着自己的衣服准备走,不想刚出门就被人堵住了。
“你要去哪!”
朱一琛一脸担忧抓住她的手,“你是真的不上学了吗?我们找班主任聊过了不就是学费没交嘛,我们能帮你解决的。”
没等顾溪开口,她就从周轻泯的双肩包里取出一个黑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塞她手里。
“你去交学费,跟我回学校!”
顾溪估量着手里的钱和父亲每次给她的学费钱差不多厚,一琛家里也不怎么好,就算好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钱哪里来的?”
一琛眼神乱瞟,朝一旁的周轻泯踹了下,“你说话啊。”
“哦,我们几个斗的。”周轻泯的眼神也有些乱瞟。
顾溪来回盯着两人,“偷的?”
“瞎说什么呢!”周轻泯大着嗓门吼,“我又不是小偷!”
“你也不是没干过。”
“你别瞎胡说八道,初中那会也就偷了我爸一点生活费,谁让他那么小气的!”
顾溪沉了下,把黑塑料袋缠好塞到周轻泯手里,“不管这钱你们哪里来的都还回去!”
一琛直接哭了,嚷嚷着:“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钱不要你还的!”
“朱一琛,你们救的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
她死活不肯要哪个钱,把两人赶上公交车又在学校公交站台赶下去,自己一个人去了银行。
早上给表姐打电话借了两百块,取了钱去火车站买了一张票,她没跟一个人说就离开了家乡。
第一次坐火车,二十几个小时,白天吵吵闹闹,晚上各种气味交杂在一起。
她把自己蜷缩在靠窗的角落位置,尽量不和旁边的大叔身体贴到。
半夜里,浑浑噩噩快要睡着了,肩膀上一沉吓得她惊醒,发现大叔的脑袋落在肩膀上。
她唯唯诺诺一阵,小心翼翼挪肩膀,对方的头跟着挪,不死心的要把她的肩膀当枕头。
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本身就不爱和人亲近,哪里经历过这种。
但又不敢开口呵斥对方,人家就是睡着了不知道脑袋撑不住,没想把她怎么着。
“喂!”
对面的大妈突来一声吓得她跳了下,一脸惊恐看过去。
大妈冲她咧嘴一笑露出大黄牙,见她身边的男人没醒,就是一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