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了吧
主任:“对,小周比你大不了几岁,从学校出来就来我们医院了,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他!”
顾溪呆了下,“行,那就麻烦周医生了。”
“我叫周毅,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也可以叫你的名字。”
“……还是叫医生比较好。”
这天跟着周毅医生做了四台手术,下班的时候天色渐黑。
她收拾完东西从医院离开,一辆白色国产车停到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毅温雅的容颜。
“顾溪上车,我送你一程。”
顾溪下意识捏紧包带,“不用了周医生,我住的地方比较偏。”
“没关系,下班了我喜欢开车兜兜风散散心。”
顾溪想着主任安排她最近都跟着对方上手术台,只好上车。
周毅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她,“你可以坐副驾驶,我没有女朋友的。”
“我喜欢坐后座,后座宽敞。”
“好吧。”
周毅努力调动气氛跟顾溪聊天,他聊得多顾溪开口也是两三个字揭过去。
“你为什么二十四岁才进医院?是留校了两年吗?”
“没有。”
“不过你的专业能力不能我们早入行的人差,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还不能完成手术。”
“运气好遇见了好的领路人。”顾溪淡淡回完闭上眼靠着椅背。
周毅感觉到她的疏离,只好闭了嘴。
车子平稳朝前开了十几分钟,“顾溪你住在哪?”
“你把我放在步行街吧,我去那边逛逛。”
“你逛街买什么吗?我下班了反正没事可以陪你一块逛。”
“不必了。”顾溪轻轻缓了口气,人有些无力,倒是佩服周医生做了一天手术还能这么有精力。
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透口气,要是睡得着只想瘫着睡。
可这些年她的睡眠一直不好。
“谢谢周医生。”下车后她礼貌回了个笑容道谢,合上车门转身。
目光一抬就看见步行街身形颀长的男人,她愣了下迅速跨出步子朝人民公园里钻进去。
十年过去了,枫城很多地方都变了,但人民公园没有消失,加了许多健身设备儿童玩具,处处可见老年人和孩童。
看见一些温馨的画面她忍不住驻足,仿佛看见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被父母关爱。
没有顾承前,她还是个软软糯米女孩时,顾宏什么都以她为先。
冬天下大雪怕她去幼儿园的路上摔跤,牵着她背着她或是让她骑在他脖子上。
不过是五岁时的她对那个画面一直记得很清楚,漫天大雪、河水边、拱桥上,她一点不感觉冷,因为有爸爸疼。
每天放学后她守在家门口不肯进屋,无论爸爸回来多晚都能第一时间看见她,她能叫着爸爸跑上去,爸爸总是会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吃的。
后来,顾承生下来,她从天堂跌下地狱,顾宏再也没有温柔过,各种打压和谩骂。
她是累赘,她该和周小萍一样去死……
那些言语攻击一次次磨杀她对爸爸的爱,直到再也不知道怎么靠近爸爸,爸爸再也不会花时间在她身上。
“溪子。”
身后沉稳的声音惊得她一跳,回头撞见一双深沉复杂的眸子里。
泪眼模糊中看清楚他出色的眉眼,她条件反射就要逃走。
两只手腕被人用力抓紧,她走不开反而被拽进男人硬邦邦的怀里。
“放手!”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无论我给你的□□留多少言你都不回复我?”
“这年头谁还用□□。”
“好,那为什么微信通过了也不理我?”
“……”
“是因为我爸吗?”他的呼吸有些急,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我跟你留言说了多少次我爸是我爸,我不是他他不是我,你能不能不要两者混为一体。”
“非要我说吗?”顾溪猛地抬头盯着唐凌风。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凌厉如鬼魅。
“上梁不正下梁歪,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
这话顾宏和周小萍也对她说过。
一个说她像她妈,一个说她像她爸。
硬生生的两刀捅的很扎实。
也是让她断掉对少年旖旎心思的名言!
“我不是。”一瞬间唐凌风更加无力。
唐磊跟周阿姨分道扬镳那一年他在学校里忙的昏天暗地,为了帮助导师完成一个项目,为了挣那笔三万块的提成连觉都睡不好,索性就把私人号码切成飞行模式了。
但他把工作号码私人号码唯独都给了顾溪,但她从来没有联系过。
等他忙完知道唐磊和周阿姨的事已经过去了一周,坐飞机回去早已经一切尘埃落定。
他找不到顾溪,托人再也打听不到她任何消息。
“不是吗?”顾溪含着泪光笑,“你姓唐,是唐磊的儿子!”
“如果,”他顿了下,“我改姓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天已经彻底黑了,她靠着公园里的路灯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成熟男人。
一身笔直的黑色西装,里面是少年喜欢的白色衬衫。
十八岁的稚嫩已经在他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成熟英俊的男人很有魅力。
他是那种走在大街上都能回头率很高的男人,而她站在街道店面从透光的玻璃门看自己如同麻木枯萎的野草。
无论她多么努力都甩不脱一些原生家庭带来的自卑、敏感、脆弱。
更学不来他处世为人的游刃有余。
她只想给自己穿上厚厚的盔甲,再也不会被旁人划一刀。
她真的,疼怕了。
“唐凌风,就算了吧。”
她的声音低弱了许多,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我……”
唐凌风望着眼前白皙到透明的女孩,高中时她脸上还有娃娃的稚气,如今一片萧条。
她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苍凉,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排斥。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拉她从冰冷的地狱爬出来。
才能温暖她,让她像高中那时候信他,让他成为她身边唯一的异性。
“刚刚……车上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吗?”
顾溪垂着眼帘,“和你无关。”
“我、我现在连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顾溪使劲挣开他的手,他怕弄疼她提前松了手。
灯光下,女孩的脸蛋白皙冷漠,她掀起毛衣长衫里黑色打底衫的衣摆。
“看!”
天色黑,路灯虽昏沉,但那条伤疤落在冷白皮上实在太显眼了。
“你说一个捅我的凶手儿子,有什么资格关心我?”
这一刀是她当初从外地赶回来调解周小萍和唐磊的恩怨时,被唐磊捅的。
“你要知道当初这一刀不是捅在我身上,就是在我妈身上!你让我怎么?怎么……”
她终究没忍住泪水滑落,因生理现象肿大的扁桃体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那年她比当初周小萍和顾宏闹得时候更破碎。
那么怕疼的她替周小萍挡了一刀,躺在医院里没人问她疼不疼,顾宏、顾宏的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忙着责怪她愚蠢。
顾宏更是气得站在那抖,指着病床的她吼:“你个没用的东西,你妈都不要你!离婚的时候都不要你,你还为了她这么不要命!早知道现在当初我就该听你奶奶的把你送出去,女儿果然是没用的!”
而周小萍呢从打水房里回来,看见病房里的顾家人果断转身躲了起来。
她不知道周小萍是怕被嘲讽眼瞎找了个大骗子,还是被顾家的人骂。
但是周小萍那一刻的转身离开也无形中在她心口捅了一刀。
身体受损她是没办法,不然顾家人离开的时候她就想走了。
顾家人走后,周小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回来,站在她床门口一个劲说着对不起溪子。
她没有哭,就那么看着周小萍道歉,竟然还能笑起来问:“妈,我小时候做错事是不是也是这样跟你道歉的?”
周小萍嚎啕大哭一场,她不想看,红着眼眶转过头看向窗外。
在周小萍的照料下在医院养了四天,四天里周家总有亲戚来看她,他们总是提起唐磊还会提起他。
他们痛斥唐磊的所作所为,挖苦他怎么能有个那么努力争气的儿子,又总和她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们提一次,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两人刷题的画面,两人相互批阅对方日记作文的争吵。
他容易写错字,她总是批判他,他就无所谓的笑说:“没事有你在,等我高考的时候一定能纠正过来。”
她真的是受不了了,听不下去他们嘴里姓唐的人。
第五天她把周小萍支开买她喜欢吃的米线,自己结了医药费买了票离开了枫城。
这一次没有去表姐待的那座城市,带着两年存的钱换了一座城市。
除了周小萍和顾承,她没有和任何亲戚再联系。
除了一琛,她没有和任何同学联系。
“对不起,对不起溪子,我当时如果在……”
“你在又能怎样?”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嘲讽道:“用他对我们母女的方法对你爸吗?”
“……”
“那又何必呢?”顾溪抹掉脸上的泪痕,转身就走。
身后的男人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鼓不起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