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
“是何成大人吗？”门外飘来悠悠的声音，大半夜的还挺渗人。
她伸出脑袋一看，提着一盏灯，可怜巴巴站在树底下的，不是苏问之是谁？
赵何成忽然想到，苏问之把自己裹的这么严实，万一哪一天混进一个奸细，该怎么分辨呢？
苏问之往前走了两步：“大人是不是饿啦？”
赵何成捂着肚子，点了点头。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说不定能比上辈子长得还高。
苏问之轻笑两声，也进了厨房。他打开抽屉，变戏法儿一样拿出一盘点心来。
“大人先吃这个吧，是我白天做的，很新鲜。”
他挽了挽袖子，露出苍白的手腕：“大人还想吃什么？”
“烧完汤吧，随便弄弄就好。”赵何成道。她把点心塞进嘴里，顿时惊艳无比。“苏大夫，我怎么觉得你厨艺变好了呢？”几个月前在银水山上可还不是这样。
苏问之兜帽下的脸静静地笑了笑，没有答话。他烧了水，开始做他简单但好喝的汤。
赵何成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苏问之来回忙活的身影，不禁又回想起银水山上的那一个月。恐怕是她这辈子，不对，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惬意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月了吧？那样的日子，恐怕以后也没有了。
赵何成又往嘴巴里塞了一块点心。
汤很快便烧好了，两人一点也不拘束，在厨房的小桌两边坐下。虽然小桌矮小，吃起饭来姿势有点不雅观，但大半夜的，只要自己舒坦，管这些外观干什么？
苏问之看赵何成喜欢他做的点心，内心也非常欢欣雀跃。他总觉得赵何成和他的距离越来越遥远，直到现在这一刻，才觉得赵何成对他没有生分。
苏问之说：“多谢大人，我才有机会去医馆行医。”
赵何成道：“这么客气做什么？是我要谢谢你，若是没有你，我那些招来的新兵蛋子谁帮我带呀？”
“哈哈哈哈，”苏问之轻声笑了起来，“大人明日公务繁忙吗？要不要去医馆看看。我也还不曾带着那么多学徒行医呢。”
“好啊，”赵何成从善如流，“我明天一定去给你捧场。”
第二日一大早苏问之久来到了医馆门口。周暗和程前起的比他更早，在清冷春季早晨淡淡的白雾中垂手等待着苏问之的到来。
周暗没见过苏问之，但根本也就不用知道苏问之长什么样，因为昨日已经有人告诉过她，苏问之就是一直带着兜帽的那个人。
周暗远远看到他，便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苏神医，属下周暗，她是程前，您以后有任何问题尽管吩咐属下。”
属下？苏问之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你的上司。”
周暗又行了一礼，道：“苏神医不必推脱了，昨日太守大人吩咐过我，务必协助您做好份内之事。若是属下有任何疏漏，还请您一定不要吝惜责罚。”
苏问之道：“我什么都不熟，到时候免不了还得麻烦您来。”
“那是属下应当做的。”周暗向前一伸手，“大人，请，属下给您介绍一下咱们医馆。”
这个医馆也算是一个老字号了，是周暗的爹从师傅手上继承过来的，占地面积不小。虽然设施不够新，但整体的气息非常有医馆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周暗引着苏问之进了红木大门，里面是一间大堂，大堂的右手边是配药和收诊金的地方。柜台后面的药柜非常大，表面光洁无尘，一看就是经常被用心擦拭的。药柜分门别类放了许多种药材，常用的都有，珍惜的药材也有一些。
苏问之看着看着，突然问道：“蜀城周围山参最好的产地是银水山脉一带，不知我们医馆的山参产自哪里？”
周暗道：“医馆每一笔药材的买卖都有明确的记录，您稍等，我为您查一下。”
周暗取出一大本厚厚的本子开始翻看。“山参采购自好几个村子，有后李村、品张村……”
苏问之点点头。看来原先医馆的管理很不错。药材的药性与产地有很大的关系，记录采购地点，才能逐渐摸索出最合适的。
而他之所以问起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在银水山上的那一年，采了不少珍惜药材交由春婆婆售卖。这里一些山参应该就是他亲手采摘的。
有了这点缘分，苏问之更加认真。看过了药柜，周暗带他来到左手边，是一个用屏风隔起来的小隔间，里面就是日常诊脉的地方。
“许多人讳疾忌医，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病症，因此咱们这里单独有个隔间，病人也就更愿意来就医。”周暗说。
她又引着苏问之出了大堂，后面是一个小院子，三面都有房间，一边是留给病人的客房，一边是磨药制药，以及自己居住的地方。
现在医馆只有周暗一个人住，因此她把其它空闲房间收拾了出来，改作上课的地方。
昨日赵何成大手一挥，一堆案几被抬进了医馆，眼下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等待学生的到来。
苏问之看完了医馆的格局，学生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了。苏问之简单分了工，等病人来问诊，大家就热火朝天的忙开了。
苏问之一直心怀期待，却一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身影。
此时此刻，赵何成也在忙。
金台派人来报两个事。其一是背叛赵何成的史遮已经被她绑架了，后续要如何处置。
现在赵何成只有蜀城这么一个大本营。史遮在她手上，是绝对有力的人证，必须得好好保护起来，千万不能被人杀了。那就只有先运到蜀城来了。
回了赵何成，她先走去蒙馆看看改造的如何了。本来蒙馆收的都是些小孩子，人数没有多少。但是赵何成手下的人多啊，要都是正儿八经坐在案几前面上课，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
赵何成看了看，要人做了些矮小的三脚凳，不需要案几，大家挤一挤，能坐下就行。至于写字，准备一些炭笔，能写出来就行，好不好看无所谓。这样一来，地方就省下了许多。
文声一边听，一边记着要做的事情。
她一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跟在她身后。她惊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赵何成也回头看了一眼，道：“善善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对文声说，“这就是前几日帮你宣传征兵榜的人，要不是因为她，我们现在也不必整顿蒙馆。”
文声颔首，语气庄重地说道：“文声见过善善老板。”
善善道：“文声大人对我这么客气干嘛？我就是个平民百姓。我是跟着歌钟大人偷偷来的。我们禾族文化不及中原，所以我也想来看看蒙馆怎么办，回去也办一个，这样以后来做生意啊，就不用可着我一个人用了。”
文声认真道：“善善老板中原官话说的这么好，做老师绰绰有余。”
闻言，赵何成叹了口气。蒙馆有，东西缺什么买什么，可是这老师，她该去哪里找呢？那些老学究古板固执，教的东西一点都不灵活，不适合她这些兵。这些老东西不想教女人，两边一拍两散，赵何成趁机就把这些老学究开除了。
可这么一来，老师却没有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她要先去医馆一趟，不然就要失约了，那可不行，她还得靠苏问之给他培养大夫呢。
医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前几日赵何成的招募启事一出，善善和歌钟早已经把苏神医的大名传遍了整个蜀城，现在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何成军中有一个能够妙手回春的神医名叫苏问之，而他现在竟然不在何成军中，而是在城里的医馆看诊。
这么一来，能看热闹的全都来看热闹了。到了门口才发现，苏神医今天竟然是来义诊的，不收诊金，只收药材的费用。
从前被周二坑过的街坊邻居有些担心，担心苏问之故意抬高药价，派了几个大胆的人先进去探探情况。一探才发现，药材根本没有涨价，而且苏神医说了，如果不想拿药也可以不拿，他这里还有一些能够靠食补以及锻炼来养病的方式，只是见效要慢一些。
这么一来，周围的人轰然而上，全都排在医馆门口想让苏问之给他们看病。大家可能大病没有，但偶尔头疼脑热的小病还是少不了的，既然苏神医说能够帮忙调理调理，谁会不来呢？
苏问之这么做，当然有他的道理。他让周暗传出去的说法是医馆转了手，相当于重新开张，前三天给大家一个优惠。不过他给的调理方子大多是一两周的，最多不过一个月，如果觉得好，后续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正好可以让他现在带的这些学生们看诊。
上午这帮学生分散开来，有旁听的，有结账的，有负责称药的，还有打扫卫生的，不一而足。不过苏问之却是结结实实一直坐着，饶是他自己身为大夫，也免不得肩背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