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3）
灵照宫的大殿正厅，是整座灵照宫最霸气华贵的地方。厅中气势磅礴，全是以大块的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悬梁极高，面积极大，就是整个灵照宫数千名弟子入座也绝没问题。各顶柱墙壁上，刻着不同的优秀书画，其中以入门两根顶天石柱上的巨大对联写得最为豪迈霸气。那是玉长歌十八岁生辰时，宴请江湖豪客斗饮整整五天，斗到酒兴最高时飞身上柱以剑代笔写下的一组对联。且不说这股豪情壮志，单是以剑在这坚硬如岩的石头上刻下如此清晰的字句，且笔韵丰满，入石三分，光这份内力修为和剑术之高便让天下豪杰敬佩。洒脱帅气可不是人人都玩得起啊！
当年玉长歌便在这厅中，如何光大灵照宫，如何运筹帷幄，如何与众豪杰讨论边关防守，如何平息□□。那时何等风光耀眼，万人敬佩。
可现在，高高的主座上只坐着一个孤魂般的瘦小少年。
翠生空灵般的眼睛望着满厅的人，却像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如一抹离魂的幽灵。
因为他们也从没把他看进眼里。
如今灵照宫是浮大主事，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尊主，没有地位，没有实权，除了名号什么都没有。便是这名号，也只有灵照宫中知道，走出了这里，江湖上无人知道他玉翠生是谁。
大家都只知道玉长歌的长徒浮大。
想到这里，那单薄的身体益发显得孤冷，微一张唇，呵出一口淡薄到惊心动魄的气息。
他像一具孤独的、幽幽的、单薄的幽灵。
几乎透明的肌肤里，陈置地，也是一具几乎透明的灵魂。
就连所谓的十五岁生辰寿宴，也是浮大命令的。他说要办就办了，他说不要铺张就不要铺张了，他说无需通知其他门派，就无须通知了。
真可笑。
谁才是这个灵照宫的尊主？！
“浮大祝贺尊主，愿尊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身体安康，长命百岁！浮大敬尊主。”连贺词都那么敷衍，全无半分敬意。
翠生在高悬的宝座上冷悬一笑，益发通透孤冷。
“大家用餐吧！”浮大宣布，甚至无需向尊主请示。
反正主座上那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傀儡而已。谁需要对傀儡尽责呢？
浮大唇上溢出隐忍不住的得意，忽然外面一声高喝：“慢着！”
所有人望向门口，有些等不及的，干脆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望去。
阶前霜面色苍白，带着不容抗拒的神色，沉着面孔，快步奔来，看也不看浮大，而是一路奔到主座前跪拜下：“回尊主，外面有贺寿的宾客求见。”
高高主座上那瘦弱孤魂般的身子微颤了颤。
“请他进来。”
浮大不禁惊疑，忍不住也望过去。待阶前霜引来那两人，他才笑得险些抽筋。
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嗯，长得像花魁一样的美男子？
玲珑笑得好灿烂，一路眼光乱瞄，樱色的唇瓣嘟喃着自言自语：“嗯，不错，没想到这厅盖得挺漂亮，连我都有些心动呢！那对联写得真不错……啊，糟糕，不小心赞错人了！”他这才瞄到署名处龙飞凤舞地写着“玉长歌”三个字。原来是那不负责任的臭男人写的，呸，浪费了他的赞赏！鄙视！
玲珑穿得艳丽非常，好像今日是他大人过寿辰，就这么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拉着花素颜一路走到翠生面前，笑盈盈地鞠躬道：“祝尊主万寿无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生日快乐，快高长大，早生贵子，年年有余，马到功成，天下无双，美丽动人，青春永驻！嗯，总之就是恭喜恭喜！”也不管花素颜在旁拉他袖子，他大人满嘴胡言乱语地恭贺了一番。反正都是贺词，有什么关系，捡到啥用啥！
花素颜从没听过这么乱七八糟的生辰贺词，可真轮到她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玄冰寒女曾几何时去给人拜寿？最后想了半天挖空心思，也只冒出一句：“嗯……祝尊主生辰快乐。”可恶！玲珑居然在旁边憋笑，这下肯定要被这小子取笑数日了！
翠生一张淬玉般的面孔上仍没有任何表情，透明地形同幻像，轻声道：“备座。”
旁边的下人居然没反应过来。毕竟他们十天半个月都听不到这主子说一句话，如今真听到他开口，反而没人反应到他是在下命令。最后还是阶前霜吩咐，他们才飞快地搬来两张椅子，招呼玲珑和花素颜坐下。
浮大冷冷望着两人。还以为那小畜牲要玩儿什么花招呢，原来是两个年纪轻轻同样名不见经传的人。一个上次见过，相貌极美，却冰冷似雪……莫非真是江湖上传闻的玄冰寒女？不过即使是，也没什么值得太担心的。可另一个……
浮大望着玲珑那双血魅大眼，觉得说不上来的熟悉，却又无法确定。
玲珑抬头和他目光相触，顿时送了他一记甜美可人的笑容。唉，这老头儿真不懂得欣赏，见到他的笑容居然没反应……没品位！
浮大见到玲珑的笑容，忽然心头一震——不不，不可能！那人不是死了许多年了吗？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即使他还活着，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到灵照宫来啊！可如果真的是他，那么……
外面又一弟子匆匆奔来，神色上似乎受了什么很大的惊吓。他扑到浮大和翠生面前，表面在拜翠生，实则向浮大报告：“报尊主、主事，外面……外面那个……”
浮大喝道：“什么事，说清楚！”
“是！外面……越天城的天……天道掌门求见，说是来向尊主贺寿！”
什么？东北第一武林要塞越天城？
浮大惊得跳了起来，想了想，又问：“对方长什么模样？几个人来？”
“回主事，就一个人。身形削瘦，双目洼陷，面上一道骇人长疤，腰间配剑极长极宽，比寻常刀剑宽了一倍有余。”
果然是天道！浮大急道：“快请进来！”
那弟子忙扑出去，没一会儿，便领了一人进来。花素颜一看，来者目光阴霾，十足匪类，果然是天道。玲珑凑到她耳边道：“我们来得刚好，戏开始了。”
如今灵照宫所有大小事都是浮大主持，堂堂越天城掌门来到，他理所当然便迎上去：“天掌门，久仰久仰，不知何事大驾光临？”
天道却完全不卖他面子，只扫了他一眼，目光便回到主座的翠生身上，朗声道：“越天城天道特来为玉尊主贺寿！尊主年少有为，义薄云天，不亚于令尊当年风范，在下十分佩服。听闻今日乃尊主寿辰，特来祝寿，带上我们东北特产的千年人参、鹿茸为贺礼。礼物轻薄，还望玉尊主笑纳。祝尊主福寿双全，万事如意！”
花素颜一听，嗯，不错，有水平，不愧是掌门级别的，比玲珑那些胡扯八道贺词实在好太多了。
玲珑却面色不好，一双桃花媚眼瞪着天道，低声抱怨：“可恶的小道士，叫他来拜寿而已，带那么贵的东西干嘛？他那么小气，回头这笔帐肯定又算到我头上，我哪来那么多银子给他……”
主座上的翠生淡淡一笑，似乎这一个笑容里埋伏了许多灵魂，笑得特别鲜艳。他本是孤魂一般的人物，突然这么惊心动魄地一笑，教在场许多弟子和下人心里都没来由地惊了一惊。
翠生也不推辞，道：“多谢天掌门，远道而来辛苦了，备座。”
那下人这次机灵了，忙安排好天道的座位。
浮大却好生疑惑。天道乃江湖上极有名望之人，连自己都不可能轻易请得动，更别说他主动来拜寿了。如今却专门为翠生贺寿而来？灵照宫向来由他主事，江湖上谁人知道翠生这个正主？为什么天道会专程来给他拜寿，这太奇怪了，内里肯定有乾坤！
尚未想明白，外面那弟子又奔进来。浮大有些气急败坏，低吼：“什么事？”
“回……回主事，外面……丐帮龙帮主和四圣楼程楼主求见，说要为……为尊主拜寿。”
浮大突然觉得脑袋很昏。这些可都不是小门小派人物啊！？
龙帮主和程楼主走进来时面色都不太好。全天下都知道丐帮和四圣楼有争执，已经闹了好几年了，这两位江湖大人物是每次见面就要斗起来！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巧一起到了，众人皆想这下是真有好戏看了！不料两人一见到主座上的翠生，居然忘记了素来恩怨，忙争着为玉尊主道贺。
“玉尊主，得知您今日大寿，在下代表丐帮特来为您祝寿！此乃武学秘药‘雪药莲’，每次服下一颗，修炼内功十日可及半年效果。现特为尊主送上，祝尊主早成神功，比令尊当年更威震武林！”
“玉尊主，在下送的这是‘丹红石’！别小看这石头，此乃天下少有的宝贝，就连皇上想要，我们四圣楼也不舍得上贡。玉尊主乃武林上人人景仰的人物，相较于您为我们四圣楼的帮忙，这小小石头实在入不得您眼！望尊主不嫌弃，在下就安心了！”
“哼！送什么宝石，庸俗！尊主，在下再送上高山灵芝十支，助您功力更上一层楼！”
“你说谁庸俗！我们四圣楼再庸俗也是有钱的庸俗，好过你们这些死叫化子，又脏又臭，也敢来玉尊主面前献丑！什么雪药莲和高山灵芝的，根本不算啥！尊主，我们四圣楼再送上帮中之宝，此玉石名为‘翠色天成’，通体混绿，色泽极优，又是比拳头还大的一块，乃天下少有的玉石之王，更和您的大名不谋而合！此乃预兆您将来会成为武林第一，还望笑纳！”
“原来你还准备了这么个宝贝，怎么早不拿出来，还想偷偷收着是吧！尊主，在下再送您我们丐帮的疗伤圣药……”
“你尽送些没用的药，是不是暗示将来尊主会受伤？尊主，您福泽极大，肯定一生安康，这种药不需要的！在下再送……”
“不，尊主，在下再送……”
“我还要送……”
玲珑兴奋地不停搓手，欢喜道：“好啦好啦，这下翠生发财了！要没人阻止，这两猪头肯定会把他们四圣楼和丐帮都送出来，这可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