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5）
花素颜冰寒彻骨的花容月貌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柔柔冷冷得叫人倾心又难近。蓝轩舞着那把精致小扇，唇间带笑，高雅温和地好像在谈论和自己全无关系的事。
“你会介意吗？”他轻问，好像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花素颜没回答。她好像并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她心里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越是笑容和蔼的人，其实越残酷无情。
这段时间她已看得太多。比起玉长歌的惊心动魄，翠生的野心勃勃，蓝轩这场无人知晓的改变，就像他的笑容般轻描淡写。虽是杀人夺位，但只要和蓝轩挂上钩都会淡薄软绵起来，叫人无法联想到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
更何况，他战胜了命运。
在这场生死存亡的命运中，他是赢家，南宫卓熙才是输家。纵然英雄一世，却死得萧索，一生坚信的信念被打破。南宫卓熙比较可怜。
因为他对上了这个看似温柔无害、连花草都不忍踩伤，却可以眉头都不蹙一下地下令杀光所有人的男人。
花素颜轻问：“蓝轩大人决定以后留在枫红阁当阁主？”
蓝轩笑得恬静高雅，细长的目光深邃透亮。他缓缓起身，到桌前，提起那只古色的茶壶，往花素颜的杯子注入新的热度：“不是留在枫红阁，而是枫红阁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取回来而已。”
茶水浑浊而清澈地，像一道细细的溪泉淌入杯中。
他道：“现在虎魄中大约一半以上的人，已经由诸位香主召集回枫红阁。素颜，你会回来吗？”
花素颜怔住。蓝轩居然用了“回来”这样的词？
是啊，她原本就是虎魄的玄冰寒女，她本来就是属于虎魄的！只是这段时间与玲珑一起经历得太多，恍然间竟好像和玲珑在一起才是理所当然。
原来是她搞错了。
她其实属于这里，属于——蓝轩！
花素颜眼中一片寒雾茫茫，找不到方向。她站起身，没有碰蓝轩刚给她斟的热茶——太热了，好象会被灼伤。她迷惘地望着面前笑得完美无缺的俊美男人，有些混乱。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蓝轩面色不变：“当然，你可以慢慢考虑。”
蓝轩亲自为她打开门扉，好像他并不是什么尊贵的阁主，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一直喜欢她的男人。
“那个悬赏令我可以取消。但你应该知道，我能取消也就能重新颁布。尚书虽是强人，但我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没关系，他无须着急。这个女人最后还是他的，他有绝对的自信。
因为她跟玲珑根本不适合。
花素颜低头离开房间，刚跨出一步，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拉了回来。尚未反应及，便又跌入那宽厚的胸膛。一抬起头，正好被他吻到软绵冰凉的唇瓣上。
花素颜看着极近距离的蓝轩。他吻得那么轻柔，那么细致，那么珍惜，没有任何霸道，只是蜻蜓点水般短暂梦幻的一个吻。他口中呼出的那口温温热热的气息，缠绵进了她半死的灵魂里。
她心里突然软了一片冰凉凉的泪水。
只因为他这无人能比的温柔。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他对她来说是救赎，是生命，是恩人，是她义无反顾的所有。他可以命令，可以强硬夺取，不管她心里是否多了一个玲珑，他都可以凭自己的身份和恩情来获得这个女人。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能力。
可他没有。
就像面对其他属下般，他始终只有温柔的询问，连命令的口气都没有。他温软如天上的云，从无任何棱角蛮横。刀刻般的俊美五官上，每一寸白晰肌肤，眼神，鼻尖，薄唇，微笑，全都温柔似水，叫人无法硬下心肠。
——素颜，下次再见面时，我可能已不再是你的蓝轩大人。可无论我变成怎样的人，只有对你的心意，绝对不会改变。
他确实变了。
他突然成了枫红阁的阁主。
他突然从黑暗的影子变成了耀眼的光。
他变得光芒四射，打破了这场无聊到极点的命运。他从一个没灵魂没感情的死人，变回成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类。
可他对她的感情从没任何变卦。
蓝轩不舍地离开了她柔软沁凉的唇瓣，深深一笑，松开手。
他很满意。
她对他的担忧与关心，会成为感情的催化剂。上次去萧家庄途中的亲昵，她明显有心理上的抗拒，这次却荡然无存。不仅仅因为她开了情心，学会了恋爱，不再是不懂感情的小姑娘，也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有了一定变化。
蓝轩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难得回来了，至少住几天吧，你可以慢慢考虑。”说完命令门外的周子赎带她到房间。
花素颜感觉到面色有些微红。她在周子赎身后，缓缓走出院落，突然按捺不住般，又回头看了一眼——蓝轩还立在门口，目光中好像藏下了全天下最清澈的湖水，蓝得泫然，目送她离开。
她心念一动，想起十五年前那场绝望深渊的冰寒欲死，也是他轻柔柔地将她抱进怀里，像一个天生的保护者。明明两人在此之前全然不识，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孩子，他却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体温来救回她剩下的半个魂魄。
花素颜猛然感觉自己错了。
在这场看似报恩般的付出中，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得家——蓝轩对她的付出远远超过了她的付出！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不让她有丝毫伤害。仿佛将她还当成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他理所当然的保护她，不求回报。在这十五年中，他对她的付出，其实是她付出的无数倍！
花素颜很想报答他，为他做更多更多的事情。可她赫然明白到，这些其实都不是蓝轩需要的！
他武功比她强，计谋比她强，包容度比她强，就连笑容也完美无缺，天地垂怜。
蓝轩对她百般呵护，最后对她的唯一期盼，只是希望——她能爱他。
却才是最难。
蓝轩知道她喜欢的是玲珑。
可他的体贴和宽容却连这个都不介意。他不会生气，不会觉得是她背叛了自己。他是一个天下间最温柔的男子，怎会因此而动怒？
花素颜感觉到那独一无二的温暖视线就落在她冰冷的背脊上，仿佛冰天雪地中的一束阳光，温暖地叫她惭愧到瞬间融化死亡。
对不起，玲珑。
当花素颜闭上眼睛时，脑海中只有那个十五年前，明明自己也还只是个大男孩却抱起了冰冷霜雪的她的年轻男子。心里无端端痛地掉了一滴冰雪温度的眼泪。
也许，她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