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数不清的姑娘从身边跑过,时玉感受到了一阵风,而被迫躺在地上犹如死狗的薛二被溅无数次污水。
他想吐,但全身疼得发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即便时玉已经没有踩在他身上了,他也起不来、跑不了。
原本牢房里的守卫跟着一起跑了,到了外面隶属哪方阵营已经不得而知。
半刻钟后,牢房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时玉,无法动弹的薛二,还有倚着柱子面色苍白的梁员外。
时玉把玩着匕首,在薛二身边蹲下,“把人当物件,这也是你最后的归宿。你将会成为靖安王治罪薛家的物证,整个薛家必然就此衰落,你功不可没,开心吗?”
薛二转动着眼珠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时玉轻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你也配知道我是谁。”
她迈步往外走,手里的匕首在路过梁员外后消失不见,赫然已经没过梁员外的心口。
牢狱之外,偌大的院子里各处躺着尸体,华服染血的阿澈执剑立于正中央,眼看着求生的姑娘们打开宅院的大门,他高喝道:“一路往西,不要停歇!不要回头!”
时玉出来时,他逆着月光,衣袍翩飞,发丝轻扬,见到她便丢了手里的剑。
他笑容颇为恶劣,“你刚是没看见我出手有多帅气。”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不然指不定得爱上我。”
时玉:“……”她在寒风里缓步上前,身上的轻纱与珠链被风吹得后扬。
阿澈一愣,感觉看到了九天神女在朝他走来。
只是时玉刚靠近便梆梆给他来了两拳,阿澈没反应过来,挨了两下才扣住她。
“你干嘛!”
时玉甩开他的手,继续在他身上拍了拍,感觉不到什么才开口问:“没受伤吧。”
阿澈白她一眼,“担心我直说不就好了,动手动脚的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也除了呢。”
见他中气十足的模样,半点不像有事的样子,时玉便没再问,绕开他往外走,“走吧,可以回家了。”
这是个坐马车都得花一个多时辰才能到的地方,这番动静以后外面什么都没有了,回去只能用走的。
路过一条小溪,时玉将双手沉入水底,捧着水里倒映的月亮。
“洗洗就好了,老伸里面干嘛,很凉的。”阿澈去拽她的手腕。
时玉甩开,溅起溪水打湿了衣角,“少管我!”
阿澈盘腿在溪边坐下,无可奈何,“你这样跟下雨天非要跑出去玩的时晔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小孩,谁都管不着。”时玉蛮横道。
阿澈瞥她一眼,右手悄悄没入水里,接着猛地掀起,泼时玉一脸。
时玉:“……”
他笑声张狂,时玉捧起“月亮”,不甘示弱地往他脸上甩。阿澈往后躲,但她一下接一下,还是湿了大半衣裳。
阿澈丝毫不手软,溅水反击。两个人你来我往,最后湿了衣服还湿了头发。
时玉莫名心情大好,拧着头发傻笑。
“傻子。”阿澈白她一眼,却又像被她感染了一样,嘴角上扬。
时玉看着他拧衣服,笑出了声,“你这么看可真贤惠。”
“……”阿澈一哽,继续洗衣服,“就当你在夸我。”
“阿澈。”时玉笑着凑近。
“嗯。”
“阿澈。”
阿澈不明所以,抬眸看她,落入她的笑眼。他微怔,盯着她眼里的涟漪,“嗯。”
“阿澈!”
时玉又凑近了一些,让他的目光无处可躲。
阿澈的手一颤,刚拧干的衣服又掉入小溪。
眼睛不眨,身体未动,心却砰砰乱跳。
“叫我……干嘛……”
时玉不回答,只是注视着他,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阿澈。”
阿澈眸光微动,十指无措,“嗯……”
“明书澈?”
“……”他别过脸,霎时眼里失了光彩,还有点生气。
时玉在旁笑盈盈,“怎么,被我拆穿恼羞成怒了?”
阿澈没好气地捡起衣服,重新拧,力气却大了几分,手上都暴起了青筋。
他既不否认也不解释,一言不发,明显生闷气。
“喂!”时玉伸手戳了戳他,“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不至于吧,要绝交啊。”
他能认出薛家的人,对氏族之间的关系把握得如此准确,时玉便疑心他的身份。名字、年龄和传说中靖安王世子长相优越都可以匹配得上,时玉不相信那么巧合的事情,便笃定他就是明书澈,传说中为了自由离家出走的靖安王世子。
“那……那我装不知道行了吧,你当我没说。”
阿澈打掉她试探碰他的手,头也不回,拧干的衣服还给扔了。
时玉哭笑不得,“你怎么跟时晔似的,生气就乱扔东西。”
“我没生气。”
时玉轻哼一声,“时晔也这么说。”
“你……”阿澈见她嬉皮笑脸,火气噌噌往外冒。又不能对她做什么,只能埋头捡石子,捡一个扔一个。
时玉见他是真闹情绪,也收敛了一点笑容,“我保证不会暴露你,可以了吧。”
“我不是气这个!”阿澈语调扬了几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有点风花雪月的气氛,她都在后面埋着坑。
每一次!
时玉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你刚还说你没生气呢!”
“……”服了!阿澈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沿着小溪疾步往回走。
时玉洗了把脸便小跑跟上,“喂!你走这么快干嘛……”
……
靖安王二子明书誉出面收拾失踪案残局,领任、秦、程三氏族后生清算薛家,新账旧账一起算,大有要把薛氏连根拔起的气势。
靖州百姓以为明书誉居功至伟,这靖安王世子的位置也该掉他头上了。大家纷纷猜测,靖安王此次让二子出面,便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请旨册封。
这些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时玉是躺在床上听来给她送药的桑花说的。得亏阿澈那张乌鸦嘴,她回来真的大病一场。
桑花给她喂药还颇为埋怨,“你现在办事都带那个谁,好像他比我还要跟你要好一样。”
时玉抱着她的胳膊,闭着眼睛嘟囔,“那我不是图他好用嘛,受伤了我也不用心疼。那你要是受伤我还得担心呢。”
桑花瞬间被说服了,“晚饭给你放这了,你记得吃,我去瞧瞧小少爷。”
“好。”
入夜,阿澈一身黑衣再度光临宋英巷,穿过街头小巷,最后停留在陈阿公家的屋顶。
他记得时玉说过陈阿公家只剩他一个人,可是他明显听到有两个人在交谈。
想要看看什么人,他便揭开了一块瓦片。只是刚刚挪开,底下之人便有所察觉。
“谁!”
阿澈飞身离开屋顶,那人追了出来。幸他不像时玉那般难缠,阿澈很快就甩开了他。
回到茶楼,瞧见时玉的房里还亮着灯,他扒在虚掩的窗前试探地敲了敲。
没反应。
他又敲了敲,还是没反应。怕她病死在里面了,他忍不住自己开了窗。
只是刚打开,就对上时玉睁大的眼睛,像是等他许久了。
时玉披散着头发,背靠床榻,锦被盖着腿,手里捧着一本《史记》。
阿澈瞥过她憔悴的面容和桌上未曾动过的粥碗,直接翻了进来,嗤笑道:“该睡不睡、该吃不吃,你这病得一点都不冤枉。”
时玉合上书页,“你不也没睡。”
自上回生闷气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
“你能跟我比吗?”阿澈端来粥碗,“好歹吃两口啊。”
时玉嫌弃地别过脸,“我不爱喝粥,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时玉抱臂想了想,“我想吃柳南街的牛肉馅饼。”
“我看你长得像牛肉馅饼!”阿澈没好气道,拿来勺子在粥碗里搅了搅,“这都几点了,牛都睡了,你将就喝点粥吧。”
时玉:“……”她往床里侧挪了挪,“都说了不吃,你管那么多干嘛。”
阿澈皱眉,“你怎么比时晔还难哄。”
“难哄?”时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难道哄我了吗?你管你这态度叫哄?你知不知道,以前我想吃什么,就算是三更半夜、翻山越岭都有人立马给我找,那才叫哄吧。”
阿澈一愣,“你夫君?”
时玉迟疑地点了点头,若不是生了变故,确实就是她夫君了。
“哼。”阿澈拿着粥碗怼到她面前,“他该不会是被你折腾死的吧。”
时玉:“……”好贱的嘴。
她推开碗,扭过头,带了几分怒气,“难为世子关心我,受不起。”
阿澈:“……”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想认,“砰”地把碗一放,冷着脸撂下一句“爱吃不吃”就跳窗出去了。
时玉带着怨气吹了灯,自从点破他身份后,他的态度就尤为恶劣,真是无法无天。
按道理来说,他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应该加倍讨好她啊,不然她一个不高兴说出去了怎么办?可他不但不讨好,还闹情绪,谁家给人做工的那么大脾气。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想着想着竟嗅到了牛肉馅饼的香味。她摸摸肚皮,觉得自己可能是饿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当她侧躺,愕然发现有人趴在她窗前,一只手拿着牛肉馅饼,另一只手在向里扇动,把香味扇了进来。
时玉猛然坐起,“大半夜的你吓不吓人啊!”
阿澈:“……”不如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