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大宴上歌舞升平，时玉出现在大殿门口时，守在门口的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她站在原地等待，眼看着舞女退场，乐姬消声，殿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帝王下首的靖安世子，他与其他人都不一样，坐姿桀骜，满脸不悦。虽然也看向她，但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像在打量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片刻后还别过脸，仰头喝了一杯酒，表示对她丝毫没有兴趣。
时玉适时挪开眼，瞥了一眼上座的帝王，他的确如传言一般气色好了一些，但依旧满身的倦意。在他左右，分别是叶皇后叶琳琅和瑾皇贵妃施如画。
盛织端庄优雅，此刻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反观叶皇后，面无表情，多余的小动作好像在忍耐什么。
她低下头，抬脚迈过大殿的门槛，黛紫色的裙摆拂过。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挺直了腰，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中央。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她的声音沉着冷静。
“平身。”单帝眼含笑意，勉强坐直了身子，“宣旨吧。”
姜公公接过圣旨，高声念道：“诏曰：古氏嫡次女古时玉，于北境之战凯旋，承父之志，勇冠三军，今封其为逐月将军，领军纵横，以安天下！”
时玉愣了愣，失神片刻后才跪下，“谢陛下！”
“起来吧，逐月将军。”单帝笑看着她，恍惚中看到了另一个人，“久别重逢，朕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臣……”时玉捧着圣旨，重复道：“谢过陛下。”
不同的人从她身上看到了不同人的影子，英勇无畏的古将军，不苟言笑的将军夫人，端庄娴静的古皇后……
“入座吧。”单帝知她脾性，并未再多言。
她的位置就在靖安世子旁边，对面是叶丞相。她刚坐下，一直盯着她的叶丞相就皮笑肉不笑地向她举杯，无声问候，但在时玉眼里，更像无声挑衅。
歌舞继续，因为位置靠近，上首说话时玉也听得见。
叶皇后和瑾皇贵妃隔着单帝谈笑，“多日不见施姐姐，竟然觉得施姐姐和我那失踪的弟媳长得越来越像了。你可不知道我那不安分的弟媳，当初嫁来便是个蠢笨如猪的东西，没想到那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出趟门都能丢，怕不是蠢到跟别人跑了。”叶皇后抚摸着肚皮，轻飘飘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陛下，您说是不是？”
单帝笑笑，既不附和，也不否认。
瑾皇贵妃低笑一声，“皇后娘娘倒不如先反省一下，你家这么多人去寻一个弱女子都找不到，岂不是养了一群废物。”她的笑容明媚，“陛下，您说是不是？”
单帝依然笑笑，谁的面子也不拂。
“逐月将军。”
时玉原本在下面看热闹，身后有人出声，她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后面是在叫她。
她和明书澈一同回头，叶修屹举杯相邀，“恭喜，在下特意来敬一杯，沾沾逐月将军的喜气。”
时玉端着酒杯起身，回了一礼，“多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又坐了回去。
叶修屹并不在意，状似无意地扫过明书澈。后者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心里憋闷得很，一杯接一杯，发誓绝不往左边看一眼。
“咳……”时玉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咳咳……”嗓子要咳冒烟了。
不识相，时玉冷哼一声，扭头也不理他。
旁边陡然消停了，明书澈立马就心里痒痒，想知道她在干嘛。但是要忍住，心里默念，他再主动他是狗。
“时玉妹妹双十年华，还是待嫁之身。陛下既念着时媛姐姐，对她妹妹多加爱护，可不能忘了这对女子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啊。”叶琳琅突然调转矛头。
单帝像是被她提醒了，看向时玉若有所思。
“时玉妹妹从前可活泼了，臣妾还记得她追在我家修屹身后，喊着修屹哥哥，叫得可甜了呢。”
叶皇后左右看看，掩面而笑，“陛下还记不记得，她还说过，非修屹不嫁呢，不知道现在还做不做数。”
时玉：“……”怎么还带揭人老底的呢，不讲武德。
单帝的食指敲打在椅子上，目光流转在时玉和叶修屹身上。
“少时戏言，陛下不必当真。”时玉瞧他那个眼神要犯浑，赶紧先开口。
单帝会意，“此事不着急，京都的好男儿多得是，任她挑选。修屹毕竟已经娶妻，和逐月将军怕是有缘无份了。”
“可是……”
“成家的小儿子，是御林军的首领，朕瞧着好。”单帝打断了叶皇后的话，更换了话题主角。
时玉一愣，成家的小儿子，不就是成元朗吗？嫁给成元朗，岂不是成明书澈舅妈了，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明书澈拿着酒杯的手一颤，这家伙笑什么？还挺满意是吧。
瑾皇贵妃稍微知道时玉一点底，打着圆场道：“陛下觉得好固然是好，但这毕竟是逐月将军自己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她自己觉得好才最重要。像逐月将军这样敞亮的姑娘，若是真有了心仪的男子，定然会主动跟陛下提，陛下可别乱牵红线。”
“皇贵妃说得是，是朕想浅了。”
叶皇后在心里咒骂一声，仍不死心，又看了一眼靖安世子，“时玉妹妹的事先放一放，那靖安世子的事总得急一急吧。陛下都已经下旨了，可我那弟弟办事不利，还望陛下见谅。”
“无妨，修屹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单帝十分通情达理。
“既已成圣旨，岂有不宣之理。”
单帝瞅了一眼完全陌生的靖安世子，后者低头喝着闷酒，明明什么都听到了，但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与靖联姻是传统，虽是朕主张，但也未挂印，靖安世子完全有权力拒绝。”
好几双眼睛看了过来，明书澈许久才发现，一副不知道发生了的茫然模样。
“听说世子心有所属？”单帝今日心情颇好，精神头足，话也多了。
明书澈抬手敬了单帝一杯，“曾经确有，只可惜臣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
“何人如此狼心狗肺，竟敢辜负世子真心。”叶皇后憋着笑关切道，“世子也切莫太过伤心，天底下的好姑娘多得是，不如瞧瞧别人。我家妹妹才貌皆有，连陛下都觉得你们般配呢。”
明书澈姿态慵懒，对着上首爽朗一笑，眉目俊朗，脸颊微红，连叶琳琅都看愣了一瞬间。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狼心狗肺吃多了，臣犯恶心得很，暂且就不想考虑这些事了。”
时玉一筷子戳破面前的葡萄，将其串起来一甩，直接甩明书澈脸上，“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也太不小心了，还望世子恕罪。”
明书澈：“……”他冷着脸转过来，咬牙切齿地擦了把脸，“你……”
“在下这就自罚一杯！”时玉嫣然一笑，没给他怪罪的机会，“世子应当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吧。”
叶皇后眉头紧皱，心中狐疑，这丫头该不会想勾引靖安世子吧，她也不是当狐媚子那料啊。
“一杯对于逐月将军来说，是不是太看不起在下了。”明书澈挑眉，将手边一壶酒推了过去。
时玉脸上挂着假笑，“世子宽宏大量……”
“我心胸狭隘得很。”
“……”
上首三人神色各异，叶皇后捂着嘴幸灾乐祸，心道这丫头也终于提到一块不给面子的铁板。瑾皇贵妃心生疑窦，都那种交情了，就算要在外人面前演不熟，也不用这样针锋相对吧。单帝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就是个劝架的命。
只是单帝还未开口，中途又混进另一个人。
叶修屹不知何时又从对面席走到了这边，：“世子身份贵重，这酒理当要喝。逐月将军不胜酒力，我替她喝。”
他伸手去拿酒壶，明书澈却抽了回来，让他摸了个空。
“叶大人和逐月将军什么关系，就敢替她喝？”
叶修屹从容不迫，“世子刚也应该听说了，逐月将军少时扬言非我不嫁，虽是戏言，可至少说明，我们关系匪浅。”
“呵……”明书澈像是听了个笑话，“叶大人对故人倒是维护得紧，不过你们也有许多年没见了吧。不知叶大人在回忆往昔的时候，猜不猜得到，她在做什么。”他歪了歪头，笑容顽劣，“或者说，她在跟别人做什么……叶大人可知什么叫做，今人不是旧模样？”
叶修屹依旧笑容得体，缓慢又咬字清晰道：“她是何模样，我比世子你，要清楚得多。”
明书澈愣了一瞬间，想起什么，忽而低头自嘲。他再次推出酒壶，“那你便替她喝吧。”
旁人只道一句这靖安世子当真是无礼，这叶大人当真是深情。只是叶修屹再次伸手去拿酒壶，依旧扑了个空。
时玉抢先拿到，撂下一句“我可不喜欢欠人情”，她提起酒壶，仰头直饮。
“时玉……”叶修屹目露担忧，想要阻止她，但被她空闲的另一只手阻拦。
一壶酒灌下，时玉肉眼可见地红了脸，神色恍惚，眼神迷离。
“你满意了？”她看向靖安世子，倔强道。
明书澈没说话，想要扶她，但被叶修屹抢了先。
“来人，送逐月将军回雪阳宫！”瑾皇贵妃起身道。
单帝特许时玉留在宫里陪不习惯的皇长子一段时间，同他一起住在养母瑾皇贵妃的雪阳宫。
而靖安世子也留在了宫里，年后归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