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日上三竿,时玉盯着她边上那条只有她手臂长的小鞭子发了半刻钟的呆。直到桑花端着布料从她身边路过,她才愕然问道:“这玩意能吓唬谁?”
桑花一边裁布料一边道:“你平常又不用鞭子杀人,也没告诉我你要用来干嘛,我以为你只是找来玩玩呢。”
她满头困惑,“谁没事拿鞭子玩?”
“那……”桑花莫名红了脸,“你们不是向来玩得特别吗?”
时玉:“?”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反而正色道:“你记不记得几年前那件贪腐八人案?”
桑花见她认真,便也正经起来,“你是说鱼蝶双侠?”
几年前开始,陆续有八名朝廷命官无故惨死,死者均是被鞭子勒死,死状凄惨。被人发现时,都裸露后背,背上被鞭打出一个“贪”字。这件案子查了几年,凶手没查出来,但这些惨遭毒手的人均有受贿之举倒是查出来了。
因为曾有人偶然见过凶杀现场,知道作案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他们离开前还会在现场留下一块木牌,木牌上雕刻正面鲤鱼,后面蝴蝶,所以百姓称其为鱼蝶双侠。
桑花立即明白了,“你是想模仿手法,混淆视线?可你不是说,叶家人身边守卫者众多,难以近身吗?”
“谁说我是要对叶家动手了。”时玉徐徐道:“朝廷六部,叶家掌控四部,并非都是自己人掌权,还有巴结逢迎,统一战线的别人。这些人身边可没有重重保护,只要死一个,就能借鱼蝶双侠的名声在民间散播开官员贪腐的情况。百姓向来对官官相护深恶痛绝,哪怕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朝廷也一定会查,势必会让一部分人落网。”
桑花不紧不慢地裁剪布料,“那之后呢?”
“之后便是职位空缺,得看施家或其他人的本事,看他们能借机送多少自己人上去。总之只要不是叶家势力范围的人,便可以达到分散他们权力的目的。”
桑花点点头,“那你打算先对谁下手?”
“还不知道呢。”时玉伸了个懒腰,“改天出去溜达溜达,看看能遇上哪个幸运儿。这种事嘛,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眼皮跳了跳,桑花一愣,瞧她恶劣的笑容,觉得这种马上就要有人遭殃的感觉异常熟悉。
时玉嫌宫里无聊得很,午后成元朗来看望她,她便跟着一块出去了。毕竟时隔五年,她对京都已经不再熟悉,所以找个向导,也是件必要的事情。
成元朗很乐意成为她的选择。
“之前那批恶犬,是圈养的斗犬,在地上赌场撕咬打擂,专供达官贵人看乐的。审问过相关负责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门锁一时之间全都掉了,所有的狗都跑了出来,他们自己人还受伤了不少。论起来,他们还是受害者。”
时玉轻笑,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她知道是叶家干的,可是没有证据。反过来,很多事叶家也知道是她们干的,同样没有证据。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看谁会先露出破绽。
“有劳成大人了。”
“这么见外做什么。”成元朗言语开怀,“论起来,咱们还算亲戚呢,上一辈的旁支可是结过亲的。”
京都世家之间结过亲并不算什么稀奇事,真要论起来,谁家都能攀上点亲戚。
“前日宴上,我那大外甥不知礼数,为难了你,我这个做舅舅的,还得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时玉一愣,柔声道:“无妨的,若非世子相护,小殿下也不会安然回京,我还得谢谢他呢。”
“我这个大外甥,自小没有被悉心养护教导,所以行事乖张了些。若是日后他还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妹妹你能多多体谅。”
时玉忽然意识到,其实亏欠明书澈的人,都知道自己亏欠了他。比如靖安王、比如他的师父、比如现在替自己姐姐愧疚的成元朗……只是明知亏欠,也并未有所改变。
“成大人哪里的话,世子很好。”
成元朗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与他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面,但他身份特殊,我时常在长辈口中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但却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有人说他好,古妹妹实在是客气。”
“我并非是客套。”时玉温声坚定道,“至少在我心里,他剑术高超,性情豪爽,虽有孩童稚气却不失为一颗赤子之心。世子他……真的很好。”
成元朗微怔,看她愈发欣赏,毕竟鲜少有人能注重别人的闪光点,忽略其他。
“你们认识还比我认识他久呢,想必你更了解他,你说他好,那他一定是好。”
时玉礼貌笑笑,“一家之见而已,我与世子虽然认识,但也并不熟悉。”
“是啊,不熟。”某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幽幽重复道。
时玉回头:“……”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倒是耳尖得很。
“你怎么在这?”成元朗惊喜不已。
明书澈拎着礼盒,挤进她们两人中间,“不是你要我去探望外祖母的吗?前日喝多了酒,昨天就耽搁了,所以今天出来了,恰好遇见二位。”
成元朗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往前推,“那你可赶紧去,外祖母见到你定然欣喜。”
“小舅舅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你还怕生不成?那可是你亲外祖母,家中也都是你的血缘亲人。”
明书澈把礼盒往身后的宋砚身上一堆,硬拉着成元朗转向,“你陪我嘛,我自己紧张。”
“我还得陪古妹妹呢。”成元朗反抗,但是低估了大外甥的力气。
时玉在后善解人意道:“无妨的,成大人先忙家事吧,我自己可以的。”
“我……欸……”成元朗都来不及说一声抱歉,就被明书澈生拉硬拽着换了方向,往家里去。
他们一走,时玉便放肆笑了。她独自走在街道上,比有成元朗作陪时还要轻松自在。
她从前喜欢的那家蜜饯铺子,现在成了胭脂铺子,也不知道是没有了,还是换地方了。
在拐角卖糖人的推车前,她想着给桑花她们带个回去玩玩,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叶修屹替她付了钱,自顾自说道:“你喜欢的蜜饯铺子从这里搬到了东街,你常去的那家兵器铺子也搬走了,现在在东桥街。你喜欢的那家糖水铺,去年他们回老家了,现在已经没有了。你喜欢的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在原地了,若你想要再找到他们,恐怕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带路。”
时玉接过糖人,“不用了。”她将钱塞回他手里,“你知道的,和你在一起,他会不高兴的。”
叶修屹沉默片刻,待她要走了才出声,“只是引路而已,他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会的,他就是这么小气。”时玉漫不经心道。
她凭着自己的判断走,叶修屹却寸步不离地跟上。时玉没想到,就这么纠缠了一会儿,第二天就满京城都在传,她与叶修屹旧情复燃,并肩同游。
晚上,雪阳宫里四个女人围坐,摸着叶子牌。旁边小殿下自娱自乐,舔着糖葫芦,在屋子里乱跑,但被勒令不许跑出屋子。
“一个谣言声势如此浩大,想必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桑花皱着眉打出一张牌,“他们不会以为,风言风语之下,你就只能嫁给叶修屹了吧。”
盛织一边看牌一边防隔壁偷牌,“这可说不准,前年徐家的小姐,去了一趟京郊梅园,回来后到处都传她和梁家子私会。本是出阁的年纪,却一整年无人问津,最后还是嫁到梁家才平息谣言。”
“这哪叫平息谣言。”时玉深思熟虑后打出牌,“这不是坐实了谣言吗?”
手生的念念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脑袋空空地附和,“就是。”
桑花带了点情绪地甩牌,“下作手段!”
“这脏水泼上来了,靠嘴是说不清的。”盛织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的事。”
“幸好你不要脸,这种谣言奈何不了你。”桑花庆幸。
时玉惊恐抬头,“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该我了吗?”念念懵着抬头,手里的牌七零八落。
“阿澈叔叔!”单成晔惊喜大喊。
本来偷偷摸摸探头的明书澈被吓了一跳,四双眼睛同时看过来,他还做贼一样扒拉着门框,难免有些尴尬。
“咳……晚上好?”
时玉率先回头,“我就说孩子有人管,这不来了吗?”
“那就辛苦世子了。”另外三人礼貌道谢。
明书澈:“?”
单成晔兴致勃勃地扑向他,还是唯一一个肯和他解释的,“她们要打牌,没空陪我玩。小姨说你待会儿就会过来陪我,你真的来了!”
明书澈顺手从旁边的盆栽里抓了一把土,丢向背对他的时玉,“真有你的!”
碎土洒了一桌,时玉淡定地掸开,还催促念念道:“该你了。”
念念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试探地出牌。
明书澈:“?”没有人理他吗?
“我想钓鱼!”单成晔揪着他的衣角央求。
“谁家好孩子大晚上钓鱼?”
单成晔当即撅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明书澈:“……”行吧,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