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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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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燃了灯,昏黄的烛火摇曳,影影绰绰。

姜以宁看着沈知安将她的衣裙当了帕子,隔着衣料,捡起床上一小块碎肉。

“姜以宁,这些年在宫里,你是一点规矩都没学会。”

姜以宁眼神停留在了沈知安手上的东西,对于沈知安的话没有多少反应。

沈知安弓着背,俯视着姜以宁,看到她眼里的灼灼亮光,皱紧了眉,看姜以宁还想伸手来拽,立刻连布料带肉屑一甩。

裙摆轻飘飘散落在床沿,上头的东西无影无踪,只有那不起眼的一点油渍,证明刚才的肉是真实存在过。

姜以宁一阵惋惜,那肉怎么说也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塞塞牙缝也是很好的。

“姜以宁!”

沈知安不喜姜以宁这幅没规矩的样子,世家贵女不说讲究情绪不外露,至少也没人会见着一块肉两眼放光的跟巷子里抢食的野狗一般。

姜以宁被沈知安唤回了神,丝毫不在意沈知安脸上的鄙夷,自顾自把裙子往回收了收,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裙。

“规矩是给吃饱了撑着的人讲究的,我这饿死鬼,可讲不起那玩意。”

姜以宁仰起头看着沈知安,勾了勾唇:“是吧,沈将军。”

两人一个躬身,一个仰头,挨得很近,说话的气息都在一个空间里萦绕。

沈知安瞧着瞧着身下的姜以宁,昏黄的烛光下姜以宁微微眯着眼,从小巧的鼻子到尖尖的下巴,再到绷着劲儿的脖颈,都显出一段妩媚而又有点暧昧的弧度。

就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在这夜晚的光里,多了一份蛊惑人心的样子。

沈知安直起身子,语气失了些刚才的盛气凌人,相反的,甚至有了一些无奈。

“姜以宁,是你自找的。”

沈知安离开几步,坐到了团桌边的绣凳上,望向床上的姜以宁。

“今日的事,我已知晓,姜以宁,你被罚的并不冤。”

姜以宁倒回软枕上,双手叠在脑后,看着床顶上的木雕,那鸳鸯真是雕刻的栩栩如生,细致到每根羽毛尾端都有些细碎的纹路。

沈知安看着姜以宁冷漠的侧脸,她的侧脸就和她的人一样,棱角分明,不知圆滑。

“丫鬟的事你可与教引嬷嬷说,也可晚间与我说,你何必整的如此大的阵仗,非要拼一个鱼死网破。”

“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

姜以宁嗤笑一声,依然不言语。

她这听不进劝的样子,让沈知安十分的气闷又头疼,只觉得胸腔里积着一股浊气,不上不下。

定然都是从前定北王给惯得,姜以宁在西北无法无天惯了,到了上京都不知道收敛。

“我看你饿三天也不长记忆,就该饿你个十天半个月!”

姜以宁闻言登时甩了手上把玩的垂带,直挺挺坐起,金钩被扯得四处晃动,撞着拔步床的雕花上沿,噔噔作响。

“沈知安,你真令我恶心。”

“你们是不是把这种打人一巴掌又给人一颗枣,还要劝别人吃的开心的事,当做一种生活乐趣?”

姜以宁起身未穿鞋,气势汹汹走到了沈知安身侧,一手叩了叩桌面,示意沈知安看桌上的茶壶。

“这一日,除早上那顿,我就靠喝水止饿,沈知安,你没饿过肚子吧。”

“你知道饥饿是一件多难受的事吗?!”

不等沈知安回答,姜以宁继续说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可是侯门少爷,高高在上的镇北将军。”

看到沈知安不认同的表情,姜以宁嘲讽道:“还是你觉得你在西北,跟在我父王身边,一天忘了一顿早膳或者午食叫饥饿?”

“我这种人要是需要饿个十天半个月,那你这种人,就该饿个一年半载!”

姜以宁气愤地摔了手里头的茶盏:“饿死你也算老天开眼了!”

茶盏坠地,一阵脆响,惊得刚走到月洞门的两位教引嬷嬷一个顿步,随后两人就听到了一声蕴含愤怒的生冷呵斥。

“姜以宁!”

两位嬷嬷原本被赵淼挡在了褚玉苑外,还要分辨一二,坚持要进屋。

结果听到屋里头传出了瓷器碎裂声,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连忙就往后退了几步,说了告退。

李嬷嬷:“反正只是第一日必须在场,后头的记录,咱们等明天问姜宫人也是一样的。”

赵嬷嬷:“对,一样的,咱们快走。”

两人可不想撞到沈知安的气头上,那多半凶多吉少。

沈知安也不知为什么,每回遇上姜以宁,多好的教养都让他忍不住想教训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强女子 。

但是看着站在面前,笑的一脸决然又有些悲伤的姜以宁,沈知安到喉舌的话语又说不出口了,生生堵了回去。

心也微微一抽,沈知安对于刚才姜以宁的话,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宫里经常让你饿着?”沈知安眼眸闪烁。

姜以宁听了这话,耸耸肩,压回了刚才的火气,敛了神色,还扯出一个笑。

“没有,宫里都是大好人,怎么会饿着我。”

沈知安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看着姜以宁未穿鞋又走了回去,甚至没脱袜子就上了床。

“你——”沈知安原本想说棉袜脏了,看到姜以宁气黑黢黢的后脑勺,到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沈知安觉得饿着姜以宁这件事情,似乎对她真的很有影响。

沈知安曾经得到的情报,姜以宁在宫里可没有说被饿的狠的时候,难道是在西北?那更不可能了,从前定北王对姜以宁,疼爱到了极致,怎么会饿着她。

“明日我会跟房嬷嬷说,恢复你的饭食。”沈知安的语气虽然还是很冷,但是却柔了几分,很像今天的月光。

姜以宁抿着唇,继续看着头顶的雕花图案,除了鸳鸯,那上头甚至连湖水涌动的波纹都刻了出来。

一阵风,从窗牖缝里吹了进来,烛火跳动,忽暗忽明,屋里也登时冷了三分。

姜以宁侧躺的姿势未动,只随意伸出只手,指了指东南角:“沈知安,把窗关了。”

沈知安顺着姜以宁的手指看去,东南处的一扇窗牖留了个小缝。

他起身,上前几步将两扇窗用力合上,扣锁扣时听到了姜以宁的声音。

“沈知安,既然已经决定饿着我,就不要再心软,我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更恶心。”

“我——”沈知安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些什么。

他只是希望姜以宁能听话些。

姜以宁太能闯祸了,早前收到的宫里情报,萧姝嫣欺辱姜以宁,但细数起因,不就是姜以宁太过于高傲,刚进宫就将人得罪了。

虽然萧姝嫣的行为失了分寸,那姜以宁,要是愿意低头求饶,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

沈知安看着床上的姜以宁:“我只是希望你能改改你的性子,于你于我都有益,姜以宁,我曾经答应过你父王,会护着你性命,可我总有不在的时候。”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活的好好的。”姜以宁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觉得对不起我父王,觉得自己背信弃义了,你可以去下面和他解释。”

说完也不想再听沈知安谈及父王,姜以宁换了话题:“嬷嬷怎还未来?”

沈知安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看到了西边窗下那紫檀平角条桌上,昨夜被姜以宁吹灭了的那对龙凤烛,离得虽只有一尺远,却因没了光晕的拉扯,有种孤立感。

还真像姜以宁说的,就像是两根红色蜡烛,硬凑在一起也不是一对。

“对了,你刚说我在宫里一点规矩没学会,这话不对,有一点我学的可好了。”

“我伺候人的规矩学的不错,要不要试试。”

沈知安面沉如水,回头看向姜以宁,眼眸里氤氲起厌恶,心头很烦躁,这样的姜以宁还不如刚才气着他的姜以宁更顺眼。。

“愣着干什么,不来试试?”姜以宁笑的一脸真诚,还眨巴了几下眼睛,拧着身子拍了拍背后的空位。

“害羞什么,两位嬷嬷怕是也快来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每次见着这样的姜以宁都想掐住她的脖颈,掐裂这没心没肺的面孔。

“你以为你伺候人的功夫学的好?”

沈知安勾起一个完全称不上笑意的弧度,声音沙哑又冷然:“昨晚你那几声喊得,甚像从前在西北听到的杀猪声。”

姜以宁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了,回忆起了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在父王的营地里遇上的庆功宴宰猪的场景。

沈知安看到姜以宁不再如刚才那般笑的轻浮,心里头翻涌的火气才算是降下去了一些。

“沈知安,你对杀猪声有什么特殊爱好吗?”

姜以宁目光注视着关完窗的的沈知安,语气怪认真的。

沈知安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他必不爱听。

果然,就听到了姜以宁一派天真的说道:“我可是感觉到,你昨晚上挺——”

“姜以宁!”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知安打断。

姜以宁看着沈知安脸上的气急败坏,心情大好,还真当她没吃过猪肉就没见过猪跑吗?

再说了,两位嬷嬷逼着她学那些男女之事时,可由不得她懈怠。

沈知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也不看姜以宁,径直走到床边脱了鞋,跨过姜以宁去了拔步床里侧,扯过被子盖上,翻身朝里睡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熄灯。”

姜以宁看着沈知安的后脑勺,高高挑起眉:“这就睡了?嬷嬷们来了怎么办?”

“不会来,睡觉。”

姜以宁诧异,宫里出来前,两位嬷嬷可是说要考察一个月的。

震愣了片刻,姜以宁果断起身,去吹灭了灯罩里的烛火。

沈知安说不会来,那肯定不会来了,不用配合着演戏,姜以宁饿肚子的郁结都少了好几分。

翌日清晨,姜以宁又是从地上醒来,她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她竟然又一次被沈知安扔地上都没醒!

今晚上她就是不睡也得弄明白沈知安是怎么做到的!

姜以宁拒绝了侍画的伺候,自己动手梳洗,看到进来换被褥的小丫鬟是新面孔,出口问了句侍墨呢。

“赵总管一早使人来喊走了,说是将军要见她。”

侍画的语气里都是担忧,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有些祈求般的看着姜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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