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山光潋滟,日头渐渐攀升至头顶,温热的阳光下,山风轻柔,吹走了燥热,天地间鸟声阵阵,清丽婉转。
侍画瞧着远处那欣长伟岸的身影,翻身下马,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物件,侍画眼神不错,虽然看不清,但也能猜出来,那是女子的绣鞋。
侍画震惊地微微张了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调,只眸光热烈的颤动着。
“你们都瞧见了吧?”
侍画喃喃地说道,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身后,虚虚环着她的赵淼:“赵管事,你瞧见了吧。”
赵淼的诧异一点也不比侍画少,呆愣愣地回道:“瞧见了,将军竟亲自给姜姑娘穿鞋!”
说着还有些不可置信,转头瞧向一旁也震愣住的赵磊:“哥,你也瞧见了吧,这该不是我眼花了吧。”
赵磊收回了目光,看向自己的傻弟弟:“对,你眼花了。”
说完收回视线,继续瞧着远处的各色各样的山,思索着,这个像什么,那个像什么,将军前日里未回府,率先走了这条路,还请了个能说会道的村民,介绍起了这处的风光。
赵磊原本还以为是将军忽然起得兴致,现在看来,都是事出有因。
那因,怕就是不远处的女人。
赵磊自小就跟在沈知安的身边,知道他身上的责任负累,自从老侯爷去了城外道观清修,沈知安整个人也就没有了少年气,更多的时候都像个会喘气的石像。
今日他也是第一回见着这般鲜活的将军,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将军对姜姑娘的这番在意,实在是过于特殊。
他略略看了看身边这些人,沈知安这回带上的都是跟随多年的亲信,可是......赵磊觉着,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赵淼原本还想反怼哥哥说他年纪轻轻就花了眼,竟然这也看不清,但瞧着哥哥凝重的脸色,心里的警惕也跟着回来了。
是了,虽然是离了府,但此处也不止他和哥哥两人,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赵淼摁了一把身前的侍画的脑袋,略略带着些警告意味,压低声音说道:“非礼勿视。”
侍画瞬间听明白了,赶紧低下了头,再也不往前方的两人那处瞧。
走走停停的,一行人赶在了正午时分前到了别庄,那是城郊的一处温泉庄子,是陛下庆贺沈知安大胜归来的赏赐之一。
包括沿路的这些上等的良田,如今也都归了沈知安。
正是秋收季节,金灿灿的稻田里,到处是劳作的人,庄头拽着根棍子,敲敲打打着地面,嘴里骂骂咧咧,反复叮嘱。
“这些日子,你们可给我警醒着些,别被将军逮着了错处,那可不是个和善人,到时候出了事,我可保不住你们。”
庄头姓陈,日常里倒也算是个和气人,只消好好干活,他也不十分为难,这回听着赫赫有名的沈将军要亲自来巡视,他也心里慌得很。
这几日里,车轱辘的话是来来回回的说,田地里的人都对此有了厌烦。
“晓得了,陈管事,咱们都警醒着呢,你忙去吧,别碍着我们抢收了,瞧着过几日怕要下雨了。”
陈庄头没好气地瞧了眼出声的庄稼汉子,心想这些泥腿子是真不知道那杀神的厉害,还能笑得出来。
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阵阵马蹄声,陈庄头眯着眼望去,就看见了一气势非凡的男子,骑着一匹看起来就了不得的高头大马,身前还带着个女子,领着一群人往这块儿来了。
“赫,这就是沈将军吧,瞧着真是好生威武!”陈庄头有感而发,知道自己新主人是新封的镇北将军,这回第一次见着人,瞧着沈知安的气势,他也有些与有荣焉。
人渐渐近了,陈庄头瞧见了沈知安身前拥着的女人,身姿迤逦,样貌离得远瞧不真切,但也能感觉的出,必是个大美人。
将军同公主的婚事,不日即将举行,老百姓们也颇为乐道这桩天作之合,陈庄头也知晓些,是以立刻肯定这马背上的必然不是公主。
“定然是将军的宠妾。”陈庄头肯定地说道,还不忘转头提点身后这些泥腿子,“都长长眼,日后见着这姑娘,可都客气小心些,将军宠妾,吹吹枕头风可能要了你们的命!”
“啊——”一阵惊呼声传来。
陈庄头心猛地一跳,骤然回头看着呼喊出声的男孩:“喊什么喊!不要命了!”
那男孩看着脸十分的稚嫩,约莫也就十三四岁,他指着身旁的人说道:“阿中哥割伤了腿。”
陈庄头顺着他指的看过去,那叫阿中的男人,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短打,低着个头,手上的活倒是没停,一刀一刀割着及腿高的稻谷。
左腿上的裤腿赫然一道裂缝,里头一道新鲜的伤疤大咧咧敞露着,还在汩汩往外冒血,人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继续埋头干着活。
陈庄头对这人有印象,长相很是老实敦厚,日常里也不爱说话,干活是一等一的实在人,瞧着是这么个老实人,他也不计较了,要是换做旁人,他定是会怀疑,这般平白无故地受伤,是为着偷懒。
“喊什么!”陈庄头瞪了眼刚才喊叫的人,“阿中都没吭声,待会儿这儿事了了,你带着人去李阿大那儿上点药。”
说完也不管这块儿了,瞧着人越来越近了,赶紧扔了棍子迎了上去,满脸堆着殷勤的笑容。
刚走到队伍的近前,就看见领头的那马背上那伟岸的身影,利落潇洒的翻身下马,他刚要请安呢,就看见人,伸手看向了马背上的人。
“下来,到了。”
陈庄头觉着,这声音虽然没有多大的情绪,听着和缓,还有些温柔,他这新主子,或许也没有传说这那般可怕。
姜以宁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沈知安出了府,倒是比她还要轻松了一些,瞧着等候在前头像要请安的管事,她无奈,朝着沈知安递过了手。
沈知安握住了姜以宁的手,将她的手环过脖颈,抄过姜以宁的膝盖,稳稳地将人抱进了怀里,嘴角勾起浅浅一个弧度。
看着前头挡路的人,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陈庄头吓得一哆嗦,立马跪地请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将军,我是这儿的庄头,刘管事一大早的就收拾好了屋舍,唤我在这儿等着,迎接将军到来。”
“还有,额,也欢迎夫人,咱们庄子上上下下的都期盼着贵人们的到来。”
沈知安原本有些冷脸的神情,在听着陈庄头这声‘夫人’,眼里的冰霜倒是融化了些,他略略低头瞧着怀里的姜以宁。
姜以宁蹙着眉心,对上了沈知安的视线,想着沈知安怕是要教训下这自作聪明的庄头,不曾想,倒是看见了一双眸光灿灿的眼睛。
那眼里的笑意,像是在说:听见了么,夫人。
姜以宁被自己的想象给惊到了,与此同时,她隐隐觉着有好几道炽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姜以宁越过沈知安的身躯,往远处看,却只看见田地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低着头不吭声,瞧过去都只有一个个黑压压的脑袋。
她有些困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姜以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想下来自己走,却被沈知安禁锢地更紧了些:“别动,你脚上有伤。”
沈知安不再耽搁,对着庄头一个眼神:“带路。”
陈庄头忙不迭声的应‘好’,心里头更加肯定,将军怀里的女人是个不简单的,以后定要更加小心着些。
陈庄头躬身带路,还不忘时刻提醒沈知安,小心脚下。
行了片刻钟,倒也有些距离,才到了别庄。
“请将军安。”
门口迎接的一群人在前头一个低盘着发髻一身素蓝衣裙的妇人带领下,向沈知安行行礼问好。
姜以宁觉着这声音很是熟悉,从沈知安怀里抬起头,往后看去,眼眸登时亮了些。
竟然是锦心,她竟然在沈知安的庄子里头做事。
锦心瞧见了姜以宁,也很是惊喜,眉眼间都是笑意还有些激动,对着姜以宁福了个身:“姑娘别来无恙~”
姜以宁低垂着眉目,细长的眼睫掩住了她眼底的惊诧,她笑着点点头,倒也想回个礼,可惜沈知安不放她下来。
不知为何,姜以宁觉着在此处,也有好些个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偷偷打量着她,可是等她看去,又只能瞧见乌黑的发顶。
“将军,屋舍里已备好热水,可要先行梳洗?”
沈知安点点头,抱着姜以宁进了锦心安排好的屋子,将人放在了美人榻上,躬身检查了下姜以宁的脚,瞧着伤口没有在出血,脸上紧绷的神色终于松了些。
“小心伤口,不可碰着水。”
沈知安说话间,赵淼在外头喊着有事禀报。
沈知安停了话语,瞧了一眼外头,赵淼的神色有些紧张。
他歇了剩下的话,将姜以宁的脚小心放在榻上,转身出了门。
姜以宁往外瞧去,赵淼似乎递给了沈知安一张小纸条,沈知安看完后,向着屋里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了个正着,只瞬间工夫,沈知安就率先避开了目光,捏皱了手里头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