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芝
骏马飞驰,沈知安到的时候,青山岭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和那阵阵传来的消散在风里的哭声。
沈知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怎么进的屋,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麻木地朝着那哭声处踉跄着走去。
赵磊在一旁死死扶着人,防止沈知安摔了。
或许是酒劲上头,沈知安觉着他看什么都有了重影儿。
屋里挤满了人,都在哭。
哭的人心烦意乱,沈知安沉了脸,满目赤红。
“滚,都滚!”
沈知安趔趄着冲到了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她静静闭着眼睛,脸颊潮红,额头上全是汗珠,眼角还有泪痕。
他的心瞬间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弥漫在心底。
沈知安颤抖着手想替姜以宁擦去额头的汗,又不敢触碰到人,怕把人给惊到。
锦心哭红了一双眼,看向沈知安的眼神带着责怪。
她觉得姜以宁会突发高热,必定是因着郁结于心,那罪魁祸首必定是今日大婚的沈知安。
“将军怎么来了,您不是在同公主大婚么。”锦心出口的话语也算不上和气。
赵磊蹙了蹙眉,想要开口让人下去,就听到沈知安颤抖的声音。
“她这是为何?”
锦心闻言,看了眼姜以宁,瞧着已经烧得没知觉了,不由得鼻子又是一酸:“今日白日里就忽然起了热,到了晚间更是人事不知,大夫说怕是不好。”
她这一说完,屋里又是一阵哭声,侍画趴在床尾已经哭的快闭过气去。
苍婆婆站在床头默默抹泪。
赵磊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沈知安反倒是冷静了下来,转身问锦心:“大夫呢?”
锦心:“在后头配药。”
“请大夫进来。”沈知安说完不再言语。
菊好进屋看到沈知安,眼神微眯,这人倒真来了,小郡主预料的不错。
“大夫,如今情况如何?”
菊好按着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说道:“药已经喂了几次,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夜能不能退烧了,我配置了些外敷退烧的药水,今夜需得有人守着些,隔段时间就给夫人换块帕子。”
沈知安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盆,上头挂着一块帕子,水里也有一块。
他撩起水里的帕子拧干,覆在了姜以宁的额头上。
“知道了,都下去。”
锦心连忙说道:“将军,还是我来吧。”她有些担忧沈知安照顾不好姜以宁,且刚刚沈知安进屋她就闻到了一声酒味,醉酒的人容易酣睡。
侍画也抢着要照顾姜以宁。
沈知安沉着脸,没有吭声。
赵磊会意,立马让屋里其他人出去。
一行人被赵磊赶到屋外,锦心担忧开了口:“将军一人可行,我瞧他一身酒气,这晚上怕是撑不住,今夜凶险,赵大人同将军说说,还是让我来吧。”
“对对,我也可以,我晚上一定不睡!”侍画一脸的泪痕,抽抽噎噎。
菊好也被请了出来,她如今还是男装,倒是不好要求去照顾,她在一旁帮腔:“病人凶险,今晚需得万分小心。”
赵磊看了眼已经关了的门,想到屋里的人,还有这一路上他完全跟不上的速度,叹了口气。
“诸位放心,交给将军,他......”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赵磊想说将军比任何人都担忧姜姑娘的安危。
末了只是劝众人回屋休息,他就守在了屋外,不让任何人打扰。
沈知安听到外头人声消散了,看着床上的人眉头紧锁,缓缓伸出手替她抚平了,但很快那双细眉又拧上了。
沈知安拧了另一块帕子小心擦起姜以宁泛红的脸:“姜以宁,你在难过什么?”
青山岭的小道上,终于是又来了一阵马蹄声。
朱俊一个翻身趴好抬头看去,等看清了那队伍,心想:郡主预料的真准,还真是会有两拨人。
姜翀也没了刚才的懒散样,一脸肃然望着远处的人,看清了那群人的衣着打扮,挥了挥手。
道路那头一阵鸟鸣。
听到回应,姜翀让朱俊按计划行事,朱俊点头拉住了手里头的绳子。
等着那队车马行至面前,朱俊一阵口哨声,那头的人和他同时拽紧了绳子,绊倒了那伙人前头开路的马儿。
后头的人猝不及防的也摔到了一块。
趁着这惊马的混乱,朱俊带着人冲了上去。
姜翀弓着身摸到了最后头的马车边,出其不意解决了车夫,打开马车门朝里头看去。
“姓名。”姜翀蹲站在车厢外,像是路上捡着一个人问路般随意。
翠芝已经听见了远处刀剑相击的声音,她缩在了车厢最角落,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大半夜的半路拦截车马,还蒙着脸,能是什么好人。
翠芝祈祷护卫赶紧解决了前头的人来救她,她缩在角落里并不吭声。
姜翀冷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二话不说给了一剑。
翠芝看着汩汩流血的手臂,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一阵剧痛扭曲了她的脸,她‘哎呦哎呦’得哼叫了起来。
“你是谁,知道这是谁的车架吗,嘶,你,劝你赶紧走,等护卫解决前头的毛贼,你怕是跑不了!”
翠芝原以为对方既然能问一声她的姓名,那必然不会贸然开头,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人不按常理,竟然这么随意就刺伤了她。
她死死捂着胳膊,疼的眼睛冒星星。
“姓名。”姜翀没有收回剑,举着剑,随意的晃了晃,剑锋就在翠芝脸前一指的距离一个来回。
翠芝吓得紧紧贴着车壁,试图离这剑远一些,这距离一个不小心就能划花她的脸。
看到眼前黑衣人不耐烦地动了动,翠芝吓得魂都散了,赶紧自报家门。
“好汉饶命啊,我是公主的侍女,你要劫财你说,我都给你。”
翠芝惨白着脸,连声求饶,她透过黑衣人看到了前头的场面,她们的人似乎不敌对方。
“姓名,最后一次。”姜翀声音更冷了。
“翠芝,翠芝,我叫翠芝。”翠芝哪里还敢不说,她感觉再耽误一秒,她的命就要没了。
翠芝看到眼前的人似乎是笑了,至少眼睛小弧度的弯了弯。
就听到他说了声‘这就对了’,不等翠芝疑惑什么对了,那人就进了车厢,堵住了她的嘴。
一阵撕心裂肺天旋地转的疼痛袭来,痛的她肌肉蜷缩,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眶。
翠芝心中大骇,痛苦的呜咽声在车厢里萦绕。
极端的痛苦麻木中,她好像听到了车厢关门声,随后马车又开始动了。
姜翀调转了车头,回身同朱俊比了个手势,看到人回了个搞得定的手势,姜翀驾着马车就往前飞驰。
颂乐阁,萧姝嫣看着老夫人送来的物件,冷笑出声,一双眼里全是暗火,吉纹在一旁跪着不敢抬头。
刚刚房嬷嬷亲自来说,这是老夫人赠与公主的,她瞧了眼,竟都是刚刚公主砸坏了的东西品类,有花瓶,有花樽,有茶盏,竟然还有一柄同公主刚刚砸坏的一样款式的玉如意。
这......吉纹想着,老太太这怕是在敲打公主。
萧姝嫣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再蠢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老夫人还让房嬷嬷传话,这些东西随公主处置,是想砸还是想摆出来还是收起来,都由得公主做主。
萧姝嫣恶心透了,这摆明就是嘲讽。
老夫人还强调了让萧姝嫣在房里等,不能出新房。
这是要软禁她呀,怕是担心她去宫里告状吧,困得了她一时,难道能困得了她一世!
她若是要回宫告状,有的是方法,再说了明日本就是要回宫的日子。
萧姝嫣死死掐着手里的玉如意,既然他们不想让她如意,那就都别想如意!
不知道翠芝到了没有,老夫人虽然约束了她,却没有看着她的下人,萧姝嫣把她的令牌给了翠芝,她可调动公主护卫。
虽然没有了暗卫,但是公主该有的护卫,父皇并没有收回。
她让翠芝带上了护卫,去城外别庄,务必把沈知安给请回来!
瞧着时辰,也该到了,不知道姜以宁使得什么手段,竟然能叫沈知安在新婚夜抛下她!
武安侯府前门大街的尽头,姜翀把车上的人提了出来,扔到了街上。
“到了,爬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下一瞬,姜翀抽出还带着血色的剑,割断了翠芝身上的绳索,抽走她嘴里的抹布,扔到了一旁。
又砍断了马身上的束缚,弃了车厢,只骑着马转身离去。
翠芝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涸白的吓人,衣裳凌乱发髻松散,身上还都是血,这一路上她拼命想挣脱绳索,却是一点使不上力气。
浑身像是被拆了骨般,皮肤也像被割裂了,疼的她不敢大声抽气。
她瞧着黑衣人渐渐走远,匍匐到地上,用力往武安侯府放心爬去,手脚却使不上力气,她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的腿,她的手,它们,该不会.......
泪珠顺着眼角不断掉落,她用力蠕动匍匐着往前爬。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觉着她还在原处。
翠芝惨然苦笑出声,身上的疼痛,夜晚的惊吓,她此刻的头脑却突然清晰了起来。
因为这番模样,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对,是姜以宁,从前公主折磨姜以宁,看着她疼的站不起身,最严重那回,她就是这般爬了回去。
是姜以宁!今夜的事都是姜以宁的报复!
翠芝血水混着眼泪在这条无人的街道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终于,她的呼喊引起了武安侯府门房的注意,翠芝模糊视线里,看着有人朝她跑了过来,她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萧姝嫣听到翠芝回来的消息,赶紧就让人唤人进来。
回禀的人很是犹豫,在公主的催促下,紧了神色,让人把翠芝抬了进来。
萧姝嫣诧异下人说的‘抬’,等瞧见了抬进来的翠芝,萧姝嫣心中大骇,一阵天旋地转,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