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也是，就他的身份，宫里谁能委屈了他？
“跟你这种邪恶的大地主阶级封建遗少果然没什么好交流的。”她别开脸。
“别生气啊。”他情知惹了靖瑶不快，换上了从前对着乾隆他们撒娇的表情，道，“我一个臣下之子，养在宫里，寄人篱下，我也很可怜啊。”
“你那是寄人‘篱’下吗？”靖瑶撇撇嘴，“谁家勋贵子弟能寄人篱下寄到你那模样，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福康安：“……”
这倒是。
他垂眸：“其实……倒也不尽如此，宫禁森森，有得意之人，自然也有不得意之人。”
“当时有起子小人，便无端生出话来，说我是老爷子的私生子，因而得以养在宫中，过蒙拔擢，宠命优渥。”
靖瑶觉得奇怪：“按道理说，章总对宠爱的勋贵子弟都很好，被恩准在宫中读书行走的也不止你一个，你弟弟不也是？怎么就你一个人生出这般闲话？难道是你哪里招了他们的忌？”
福康安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情况，两人明明并无血缘，五官并不算相似，却莫名让人觉得长得很像。”
靖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嬛嬛和纯元！”
福康安：？
她回过神，嘿嘿笑了：“你继续，你继续……”
福康安木着脸：“……我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别啊别啊！”靖瑶眼睛忽闪忽闪的，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你烦恼的事就是我烦恼的事，有什么不能说呢？”
福康安狐疑：“真的？”
小姑娘看起来好像目的没那么单纯。
“真的真的！”
宫廷八卦谁不爱听！
福康安犹豫片刻：“……那时候我不懂事，还不知什么叫君臣之别、尊卑之分，只是孺慕那个对我而言亦君亦父的君王，一举一动都有意无意地学着他。只是后来时间久了，虽然有心要改……但还是被那些有心人利用，便有了这样的流言。”
靖瑶关切道：“那那些有心人后来被处理了吗？”
当然。
那些普通的宫女太监自然被皇帝的雷霆手段给清理干净了。而那些藏在后面兴风作浪的勋贵子弟和宫里的女人……福康安怎么可能放过。一个个，或寻出了他们家人的错处直接处理，或在皇帝面前上眼药，或撒撒娇让舒妃动手，早在阿玛傅恒去世前，福康安就已经把他们清理得一个不留。
敢拿他福康安当垫脚石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还有，敢踩着他的阿靖上位的人，也得死。
好在从前世的记忆最后部分看，那造谣靖瑶的几家人应该都被清理了。福康安垂眸时，眸光晦暗，再抬眸时，已是盈满了委屈：“……我前面说过，宫禁森森，多的是不得已的事，老爷子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啊……”
但他没有。
靖瑶一听，就更同情他了：“怎么这样……原来从古到今，造谣生事的人永远不少啊。”
福康安趁机往靖瑶身上靠了靠：“是啊，这也困扰了我多年……”
靖瑶没有推开他，还安慰他：“都是章总太风流了，处处留情，才害得你和你家遭此无妄之灾。那些造谣之人……哼，真想把他们拉出来打一顿解气。怎么这么恶毒，怎么能造一个孩子的谣啊！”
“好了好了。”福康安反而过来劝她消气，“那些人都是些不得志的人，官场失意，生活也不如意，闲得没事嚼舌根罢了，咱别跟这种人置气。”
靖瑶撇撇嘴。
“你这样替别人着想，自己不会活得很累吗？”福康安爱怜地摸摸她的脸。
其实他想问的是：如果她面对这样的流言，会怎么做？可福康安更怕靖瑶想起来了。前世那笔烂账太难算，算来算去他都难逃干系——所以，福康安既希望靖瑶能想起来，又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不会啊。”靖瑶歪头想了想，“别人的事到底是别人的，我理解他们的感受，也尊重他们的回应。别人坏的事听了我难过，但我会想到我有我的好事啊，这样，我就会更珍惜我现在所拥有的，忘掉那些我得不到或者失去的。”
“小时候看的一部电视剧里，老皇帝对女主说过一句话，叫做‘珍惜你所拥有的，忘记你失去的’，虽说老头经常磕错CP，但是这句话倒是很有道理，我一直记到今天呢。”
福康安听着她的话，微微一笑，慢慢把人拥入怀中，眸中虚假的委屈，慢慢化成了真切的欣赏。
“……所以呢，过着这种几乎什么时候都在喝茶的日子，茶具自然也不用收起来。可茶喝多了睡不着觉，我们又不一定常喝，干嘛要放在外面，无端生了灰尘呢？”
两个人相拥了一会儿，靖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在聊茶具的事。
可我想喝你泡的啊！
“我一般是不会困的。”
靖瑶怀疑：“真的吗？”
“我上回也是这么和我家人说的，那天晚上翻来覆去到了两点多还没睡着。”
福康安听完沉默了，其实他也有点拿不准。
之前是这样的，但是来到这里这么久，他也有段时间没喝茶了。
“没事，到时候再看看吧。”靖瑶倒是很干脆，“反正复习周除了复习什么都想干，吃完饭喝一会儿茶也好。”
福康安望着她，哑然失笑：“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啊。”
“那是——话说回这工夫茶，我之前说的海阳学子外出求学必备工夫茶具，可不是浪得虚名，我的同学几乎人手一套，就是最普通的，也弄了一套便携茶具。”
“我看他们省内的，喝茶似乎是同乡会聚会必备环节。”靖瑶又笑道，“到场的不喝两杯，反而显得奇怪呢。”
福康安顾名思义，很快理解了“同乡会”是什么意思，遂笑道：“那你们可有同乡会？”
“算是有吧。”靖瑶勉强想了想，“可是现在在校的加上我就五六个人，活动也不怎么组织得起来。省外读书的海阳人本来就不多，这样想，也不奇怪了。”
“你倒是很达观。”
身处一个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明明很不适应，却还能把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就得哭哭啼啼？”靖瑶挑眉，“学校说到底是我自己填的，专业不满意，但是日子还得照样过啊。再说了，其实我也没觉得来这里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到了海阳以外的世界。”
福康安一怔。
“我看到在三湘大地上居然还有这么一座城市，虽然冬天雨水很多，但它会下雪欸！会下雪！这里的菜虽然是辣了一些，口味挺重的，可吃久了也别有一番风味啊，而且还有你在。嗯……还有还有，这里山看着好多好高，出去转一圈，感觉都在山里走，打小在沿海平原生活，能看到这么多山，还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福康安看着她：“那，你喜欢在外面漂泊无定的日子吗？就是那种今日可能在东北，明日可能在西南，后天可能在西北……”
谁料，靖瑶闻言，眸光熠熠：“这算漂泊吗？我觉得这种日子很酷啊！今天在东北看林海雪原，明日在西南赏苍山洱海，后天在西北观大漠孤烟，再往后回东南吃我的牛肉火锅——这样的日子说走就走，天南海北，明明很快意潇洒啊！”
随后她有点不好意思道：“……当然，我身体确实比较弱，有时候舟车劳顿久了得休养一段时日，也是真的。”
“那如果是今日在这儿，明日又不知要去往何方呢？”他故意问。
“走到哪算哪呗。”靖瑶轻快道，“明日不见今日景，今日难解明日情。只要心态好，到哪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你别看我不爱出门，可如果真要我一整天都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的，我也是受不了的。”
听着靖瑶的话，福康安莫名觉得有一口气被提到了胸前，几欲喷薄而出——靖瑶的话，与他之前在金川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
前世如果按照后来史书的走向，自己的确会东奔西跑，几乎可以说是居无定所，他自己确实是求仁得仁，无所无谓，但他不能不在乎家眷的感受。
然而，更难得的是，靖瑶竟然也能和他有相似的想法：她也喜欢到处跑，喜欢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人生得一相爱之人并不难，难得的是能心意相通、彼此理解的爱人。
福康安突然就后悔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他后悔没在父亲孝期结束后听母亲的话，立刻娶他的靖瑶过门，害她白白蹉跎了五年，害他们生生错过了五年。
年少时自负意气做的决定，几乎快毁了他往后余生原本的美满婚姻。
一想到之前还幼稚地想过和靖瑶回去后退婚娶她，他便觉可笑：是啊，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她又怎么会回去呢？
也幸而他们足够有缘，才能有前世今生的再度相逢。
“靖儿。”良久，他才开口唤道。
“怎么啦？”靖瑶看着他，眼神清澈中带着疑惑。
“你真是我第一知心人。”
福康安微笑着丢下这句话，然后欺身上前，将靖瑶抵在椅背上，覆上她的唇，把她所有的疑惑都给堵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