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追他啊
没有一键转账,办理业务唯有去银行。形形色色的人在窗口前排成长龙,两台大电扇马力全开,搅动着泥浆般的空气。
“扫黄打非好啊,那些个会所乌烟瘴气……”
几个大爷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打发着漫长的等待。一位大叔从衣服内袋里摸出布包,左三层外三层地揭开帕子,沾着唾沫眯眼数了好几遍。一不小心。二十元纸币打着旋落在地上。
朱槿恰巧经过,蹲下拾起来递过去:“大爷,您的钱。”
“哎呀!谢谢!谢谢!”大爷感激地摸遍全身,从布包里掏出个橘子,“娃儿,吃个橘子吧。”
“谢谢大爷!不麻烦啦。”朱槿含着大白兔奶糖,笑问:“跟您打听个事,从这打车到市公安局,大概多少钱呀?”
成功领到穿越后第一桶金,朱槿有点膨胀,不打算在小事上苛待自己。再说,天热成这样,总不能顶着花掉的妆走过去。
明晃晃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撑开阳伞后才算恢复视觉,她踩着滚烫的地面,伸出胳膊拦出租车。没多时,一辆红色白牌的桑塔纳“吱嘎”停在面前。
“你好,到哪块啊?”
“公安局,五块走不走?”
司机一点头,朱槿麻利地带上了车门。车里的冷气开得极足,气流带着柠檬味香薰冲击鼻腔,还没等肩膀靠上后座,车窗边凑来个人,雪白衣角摇摆不定,背着学生气的书包,磨蹭了半天也没开口。
司机等急了:“你快一得儿啊行啊?莫死了。”
“啊!”那人向后退了两步,局促道,“您说什么?”
司机翻了个白眼,换上不大标准的普通话:“你要去哪?”
“师傅,和您问个路。请问市公安局怎么走啊?”对方是个拘谨的年轻人,语调软绵绵的。
“嗨那可远了。你得掉头,一直往东见了电视台大厦。再往北……”
司机脾气虽急,却是个热心肠,探出头比划了半天。一抬头看小伙子满眼都是茫然,叹口气,“要不你打车走吧!这大热的天,得走上一个点。”
包思涛喝得喉咙冒烟,一听还要那么久,也有些意动。
今天是他正式报道的日子,特意穿了最整洁的白衬衫,准备迎接期待已久的刑警生涯。没想到A市街道复杂,兜兜转转好久找不到位置。站在大街上问路,遇到个瞎指一气的,彻底迷路了。
眼看着要迟到,他小心翼翼问:“那去市公安局,要多少钱呀?”
“五块。”司机眼角扫了眼朱槿,回答道。
“这么贵啊……”包思涛窘迫地搔搔头。
他身上只有不到二十块,食宿都有宿舍,实在张不开嘴和家里拿钱。这二十块还是父亲强塞给他的。
“要不,您拉我三块的。剩下两块我自己走,成不?”
司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打车的,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朱槿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
“我也去市公安局。师傅,两个人一起。便宜点吧?”
包思涛这才发现后座有人,脸哄一下烧起来,听见司机不情愿地答应道:“两人八块,走不走?”
“哎,走走走。”包思涛慌里慌张钻进车,连声道谢。
出租车司机十个里有九个是社交悍匪,油门和话匣子一起发动,在短短几分钟便从菜价聊到了两人的年纪。
朱槿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妙语连珠逗得司机大叔哈哈大乐,但实际的私人信息是半点没透漏。反观包思涛,白纸一张,三两下把底细倒了个精光。
朱槿在一旁听他说着说着,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不由出言试他:“我朋友也是刚入职的这批新人,你怎么才来报道?”
“真的哇?”包思涛下意识拉拉衬衫,让其显得笔挺一点,“我家里有点事耽搁了两周。您朋友在几大队啊?”
“她在三大队。”朱槿笑得像个亲切的邻家姐姐:“叫宁小桃。”
“好巧啊!我也在三大队!”包思涛激动地挺直身。
“是很巧啊,你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小桃呢。”朱瑾掩下眸中异色,笑道。
刚才她没能马上反应过来,是因为原书中包思涛的名字只出现过一两次。但如果说起他的绰号“四条”,那朱瑾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书中的“四条”,是位极其敏锐,共情力极强的优秀刑警,常能从嫌疑人的微表情中察觉异常。
他也是原著中女主的金牌搭档,男主秦白秋的大学室友,心思细腻柔软,和女主一静一动,屡立奇功。后来秦白秋还因为宁小桃和包思涛配合无间吃过不少飞醋。
而眼前这个傻孩子……
“哪里哪里……”鼻端飘过漂亮姐姐的香气,包思涛更磕巴了。
司机大叔看不下去了:“吆,你跟领导可不能这样说话,多跟人小姑娘学学。啊晓得啊?”
包思涛不好意思地喏喏点头。
朱瑾正想趁机进一步拉近关系,耳边突然传来系统提示,男女主并肩作战的进度上蹿了一点,达到了9%。
朱瑾:……
她还没做什么吧?难道是捕获主角团的福利?
看来虽然包思涛还是铁憨憨,但顶着主角团光环,他无疑是另一个必须拉关系的关键角色。
动了心思,朱瑾不假思索地抢先掏出钱包,付了全部车钱。等到包思涛满头大汗地从背包里掏出钱包来,出租车早走得连尾气都看不见了。
包思涛如何肯让她付钱,不依不饶非要塞回来。
两人拉扯半晌,朱槿道:“小桃的队友就是我朋友。没必要算那么清楚,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
包思涛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额头沁出细密汗珠,柔软额发起落,投下似懂非懂的阴影。他急得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能……”
“好啦。你不是还赶着报道吗?下次请我吃饭咯!”朱槿摆摆手。
被她这么一提醒,包思涛恍然想起还要急着报道,慌忙从包里掏出一大摞文件,检查过后才放松下来,笑出一口白牙。
朱槿又叹了口气,近来她叹气的次数似乎格外频繁。
她看了眼他手里乱糟糟的大堆文件,好心提醒:“你这样放文件不方便,还是做一下分类吧。”
包思涛很听劝,急急忙忙蹲在地上整理起来。即将步入人生新阶段,他紧张得手都在发抖,说是整理,反倒更像添乱。朱槿看不下去,几步走过去接住张险些掉出的表格:“我来吧。”
她变魔术般拿出一串曲别针,在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将乱七八糟的文件分横纵堆放好,一一固定。又和门卫要了张纸,唰唰撕成方正小块,用随身的圆珠笔写上包思涛的名字,夹在每一份文件上。
“给你。以后记得材料提前分类,像这样标上自己的名字和警号。”
朱槿将焕然一新的文件递还,顺手掸掉他肩头的梧桐絮,“如果有人支使你做事,先问过带你的人。少说话,多看老刑警怎么办事的。知道么?”
她的语气是极亲切的熟稔,包思涛听得一愣一愣地,鼻子莫名有点发酸,半个字吐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
“槿姐!”宁小桃一路小跑,声音脆亮,同行的白衣男人立刻被甩在身后。
那男人也不急,步态颇为悠闲,慢慢跟着走过来。
“师父,这是朱槿。槿姐,这是我师父,黎兴。”小桃嘻嘻哈哈地互相介绍,半点没有在宋柏面前的胆怯。
和宋柏相比,黎兴举手投足松弛又亲切。同样的白衬衫,穿在包思涛身上是未经世事,初出茅庐的青涩茫然。而在他身上,白麻织物也舒展,是冰镇玉杯甘蔗汁,男女老少通杀。
小桃这才注意到包恩涛:“你是槿姐的朋友吗?”
“不不,我是来报道的。”包恩涛手忙脚乱地递过材料。
“哦,包恩涛对吧?”黎兴笑了,伸手接过材料,“我先带你去见过队里的人再办手续。以后咱们支队长带你,他现在出外勤去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先来问我。”
朱槿抓住重点,忙问:“宋柏什么时候回来?我找他有事。”
小桃吓了一跳:“槿姐,你找队长干嘛啊?”
朱瑾把摔坏手表的经过说了,小桃露出为难之色:“可队长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哎,小桃,别死脑筋啊!”黎兴瞟了朱槿一眼,噙着了然的笑意,“那块表放在宋柏抽屉里,你要进来看看么?”
……
吃了一半的红烧牛肉面堆在角落,缺了叶的电扇半死不活,只够吹动文件袋。忽然,门被人从外推开,冰蓝色纱裙如白滩浪涌,搅动满室闷热空气。
嗡嗡作响的办公室被霎时按下静音键,众人不由自主对着来人行注目礼。
“这位是朱槿,小桃的朋友。”黎兴说。
光速吐出口香糖,年轻刑警异常热情起身相迎,声音掐出成熟稳重:“欢迎欢迎,我是吕简。”
“绿箭!就显着你了是吧?不介绍介绍我们啊!”有人不乐意了。
“别闹了啊,人家是来找宋队的。”黎兴嘘他,半开玩笑的语气,“来,他的桌子在这边。”
朱槿敏感地从中捕捉到某种微妙情绪,是错觉吗?黎兴似乎……并不喜欢宋柏。
宋柏的桌面如同他这个人,物品码放得整整齐齐,文件与不锈钢保温杯楚河汉界,玻璃板下压着红色抬头的信笺纸,满满正楷钢笔字迹。
黎兴拉开抽屉,略加翻找掏出个皮面盒子:“表在这呢。”
这块表大概是警局特别定制的纪念品,工艺和材质并不昂贵,但表盘上的刻印却很特别,还有钢印的警号。如此有纪念意义,难怪宋柏会心疼。
黎兴见她看着表不说话,兴味更浓:“你打算怎么赔?”
“这块表我能带走几天吗?。”朱槿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揶揄,“找个修表的师父,肯定能修好。”
“那可不行。”黎兴唇角弧度更大了,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宋队的东西,我可不敢动。”
现在朱槿可以确定了,黎兴和宋柏之间的关系绝对有些古怪。他把自己带进来,不是为了帮忙,而是想看宋柏的热闹。
小桃对二人间的暗涌毫无觉察,还在帮好朋友说话:“槿姐不会乱弄的。而且等队长回来看见表修好,肯定也高兴。”
她单纯,只觉得朱槿人好。但落在警队其他人眼里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赔块新表或是赔钱倒还说得过去,偏这女的巴巴过来,又是零食又是水果,还特意拿着旧表去修,应该不光是还人情吧?
眼神无声地传递,众人在背后心照不宣地窃笑起来,一个劲儿往宋柏桌子方向挤眉弄眼。
“这样吧,我放一百元押金在这里,大伙帮我作证。要是宋柏发火,也都冲我来。”
朱槿豪爽地掏出皮夹,把粉红票子压在玻璃板下,又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这段时间小桃多亏各位前辈照顾,这些零食水果是一点心意。千万别客气。”
小桃捧着最爱的吸吸果冻,美滋滋炫耀:“槿姐对我最好了。”
“包思涛和你一样是新人,记得多照顾他,知道吗?”
朱槿戳她额头,又往包思涛手里放了个香瓜。她在刑警队混了脸熟,差不多见好就收准备告辞。手都放到门把上了,身后偏不依不饶飘来黎兴的笑声。
“哈哈哈,小包这还没见着宋队呢。你现在就让他爱屋及乌,有点早吧?”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随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暧昧哄笑声。接触到朱槿的目光,黎兴玩世不恭的笑脸丝毫不加收敛,好整以暇地叉着手,仿佛很期待看到她的反应。
朱槿突然噗哧轻笑出声,万种风情如银瓶乍破,墨缎裁就发丝在锁骨上轻扫,看得几个年轻刑警都有些走神。
她大大方方将碎发别在耳后,堂而皇之宣转头:“那当然了,我在追宋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