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猎人
“不行不行不行!”朱槿把头摇成拨浪鼓,“这是你们家的事,我可管不了。”
“才说会帮我,这就反悔了。没劲。”范曼语嘟哝,微翘的鼻头重重喷气,“我妈非要我进舞蹈团,烦死了!”
她擦干唇角的孜然粉,掐着嗓子活灵活现模仿:“做平面模特能有什么前途呀?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还小,不懂事。女人还是要找个好人嫁了的。”
“嫁人嫁人!她嫁给我爸以后不是照样跳舞!凭什么不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啊?”范曼语咯吱咯吱嚼着鸡骨头泄愤。
朱槿看她一分钟换了好几副面孔,脑海不禁浮现原书中的范曼语——一个阻挠男女主情路时演技爆棚的反派形象。
“有没有考虑转行?你的外貌条件这么好,或许可以做演员?”朱槿决定因材施教。
“演员?你说做明星吗?”范曼语来了兴趣,她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喜欢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唔……算是吧。”朱槿的语气颇为奇妙,“我觉得你挺有天赋的。”
范曼语显然把她的话完全听进去了,追着朱槿问东问西,一直到上家里来接的豪车时,整张脸都焕发着跃跃欲试的光彩。
朱槿对着远去的车招招手,抬起袖子闻了闻。还好,特意坐在上风口,身上没沾上什么烧烤味。她抽出皮包夹层里的香水小样在身上喷了喷,朝着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NPC任务:让男女主并肩作战,进度1%”
脑海中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朱槿的脚步停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重复,NPC任务:让男女主并肩作战,进度1%”
机械音再次响起,这次她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百分之一。
怎么回事?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任务进程一下子倒退这么多?
等等,难道是自己的干涉扰乱了原书中的人物发展?所以人物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可是贸然改变的话,会不会反而搅乱原书时间线?
当前自己全部的优势只有预知部分剧情,因为知道剧情,朱槿才能确信现在徐驲并不在A市,才敢大摇大摆地到处晃悠。
因为原书中粗略提到过,徐驲第一次犯案后十分害怕,逃到离A市很远的西北部躲藏起来。可如果自己不慎改变了剧情走向,会不会带来意料之外的后果……比如,徐驲提前回来?
动作必须加快了。朱槿打了个寒战,紧紧握住包中的防狼喷雾。包里的震动唤回朱槿的意识,来电显示是王明鑫。
他最近像是中了邪,锲而不舍的骚扰她。朱槿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却在下一秒收到对方的短信。
“我在你家楼下,你不见我,我就不走。”
蓝幽幽的手机光照在朱槿脸上,她凝视了几秒,回拨过去,在王明鑫开始表演之前单刀直入:“别来烦我这句话,你到底是哪个字听不懂?”
王明鑫的自尊心被深深刺痛,索性撕下了深情面具:“行啊朱槿,牛逼了是吧?几个臭屌丝捧得,你还真把自己当女神了?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
掩下眸中厉色,朱槿出口的话却马上软化下来,带着楚楚可怜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听出了女孩的恐惧,王明鑫的身体松弛下来,推了推金边眼睛:“今晚有个局,你跟我去。”
“跟你去,你就放过我?”
王明鑫几乎要为猎物的愚蠢笑出声来,还以为她会有什么长进,结果还是那么好骗。
“我会考虑考虑。”
“……那你先离开我家楼下行吗?被人看到不好。”女声怯怯地问。
“那你得告诉我你在哪。”
她报了个地址,王明鑫神清气爽地合上手机盖,吹着口哨招手叫出租车。
朱槿约他见面的地方,在一家老电影院附近。王明鑫付了车钱,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朱槿面前,近来压抑的不快碰到她躲闪的眼神,仿若水滴溅上烙铁般蒸发。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那边巷子里说吧。”语毕,朱槿抬脚率先向一侧走去,步速很快。
此种反应落在稳操胜券的王明鑫眼中,无非是垂死挣扎,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跟在后面。
巷子里很静,没有半个人影,唯有飞蛾围绕着灯光盘旋,不时撞击出细不可闻的“哒哒”声。
王明鑫想要拉朱槿的手臂,却猝不及防被她退后一步闪开。
“明鑫学长,你电话里说让我身败名裂是什么意思?我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也没得罪过你。” 对面的朱槿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
王明鑫一抓落空,对方的态度又如冰水一般,骤然浇灭了成竹在胸的兴奋。预想中的伏地做小没有到来,他模糊察觉到,朱槿并不如电话中表现得那般驯顺。
“怎么着?想反悔?”王明鑫提高音调,气急败坏,“告诉你,我在娱乐新闻上班,搞你有得是办法!”
“比如呢?”朱槿戏谑,“是和先前一样死皮赖脸地发骚扰短信,还是像今晚这样上门威胁?王明鑫,我很好奇。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咬着不放?”
“你自己不要脸地勾引我……”
“哈!勾引……你?”
朱槿将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审视一番,发出短促而讥讽的笑声, “那你说说,我怎么勾引的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还是说你追求女性的方式如此卑劣,得不到便毁掉?”
她每多说一个字,王明鑫的脸就紫涨一分。
他当然说不出来,原身性格害羞怯弱,从不敢主动,只是对他有求必应。知道朱槿暗恋她的人很多,可谁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说两人私下有什么,那更是莫须有的事。
可毁掉一个女人,莫须有已经足够了。
供职于媒体,王明鑫最了解媒体的威力。它可以是层层伏莲的须弥座,将声名狼藉之辈捧上神坛,亦可以覆手化为西天五指山,令最神通广大之辈无法翻身。
真相不重要,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女人,最能博人眼球。任她有千万张嘴,都辩不清天下人的非议。
“证据?不需要证据啊!我只要坚持是你前男友,就能搞死你。”王明鑫噙着恶意的笑,不肯放过朱槿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备受追捧的氧气女神,私下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千人睡万人尝,烟酒都来……”
他越说越兴奋,朱槿流露出的惊恐让他痛快到微微战栗,“文艺女神的肮脏秘密,想必不少杂志都感兴趣。”
“你……你血口喷人!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朱槿似乎真的被他吓住,带了丝哭腔。
“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你是。”重新找回掌控权,王明鑫放松下来,好以整暇地欣赏朱槿的无措。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朱槿哽咽起来。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王明鑫大获全胜,神清气爽,“乖乖跟我去个局……”
“陪酒?还是□□?”
王明鑫不耐烦了:“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朱槿低垂着脸:“这不是胁迫卖|淫吗?”
王明鑫嘲笑她的无知:“你懂什么?想往上混就得这么着。”
“是吗?谢谢你了。”
惨白灯光飘下,朱槿终于抬起脸。柔美的脸庞上笑容诡异:“传媒集团聚众乱搞,还胁迫无辜女子。媒体一定爱死你这番精彩发言了。”
她从外套的内袋中拿出手机,当着王明鑫的面对着话筒道:“都录下来了吧?”
大概得到了对面的肯定答复,她笑了:“哦对了,我出来见你,包括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你威胁我的事,已经详细发给好几个朋友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做什么蠢事。”
朱槿像是没看到王明鑫死人般的神色,将手机放回包里,“还要多谢你肯定我的人品,以后要是有人造我的谣。这份大礼还能派上用场呢。”
王明鑫面如死灰,牙齿因恐惧剧烈敲击在一起。男性自尊让他无法说出求饶的话,面对可能毁于一旦的前途,他的双唇唯有徒劳地开合。
身败名裂,轻飘飘四个字落在自己身上,才是千钧之重。
“扑通!”
王明鑫跪倒在地,膝行着爬到朱槿面前,趾高气扬全化为两道晶莹的鼻涕。
“学妹,学妹,我是说着玩的……我不是人……求你饶过我这回……”
王明鑫见她不为所动,一咬牙,左右开弓抽起了耳光。晚间的电影散场了,附近开始穿来熙熙攘攘的人声,素来爱面子的他浑然不觉,一叠声祈求着。
“饶过你也不是不行啦。”
听到这句话的王明鑫猛然抬头,眼中迸发出绝境求生的光。
朱槿很好说话似地弯下腰,柔润的手轻拍他的脸,像拍一条犯了错的狗,“水能载舟亦能煮粥。你那么懂新闻,不为我做点事,多可惜啊!”
王明鑫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错了,大错特错,他看错了朱槿,她不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小白花,而是杀机暗藏的夹竹桃。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安静的、带着花香与虫鸣的小巷。来时的成竹在胸仍在眼前,可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已然对换。
朱槿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无趣地抚过裙子的褶皱,慢慢转过身向巷子的另一端走去。
王明鑫的工作正好对她有用,光是杂志的曝光量可不够,娱乐新闻的站台也至关重要。
而且今晚的事也再次提醒她,原主的老房子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连王明鑫这种关系不算近的“学长”都能打听到她家住址,堵到楼下找人,她实在无法对住处产生什么安全感。这种独居女性面临的恐惧,是男性完全无法感同身受的。
杂志的拍摄费用给得很丰厚,但买房还远远不够。她在心里反复默算过,哪怕卖掉原主的房子,加上存款,离她想要的那种安保齐全的小区也还差很多。
这个时代,大部分普通住宅都没有保安或监控,那种一应俱全的小区大多价格不菲。
要不?炒股?朱槿默默否定,没有这方面的预知,太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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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心事,朱槿心不在焉地垂眸向前走。蓦地,她视线触及了什么,脚步戛然顿住。
挡在前方的,是裤线笔直黑色警裤。再望上,是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只露出劈凿般的喉结。
男人眼底的愤怒与震惊滚动,如翻涌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