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墨
景朝的墨是水墨,水的表面张力太大,不易着墨。为了更好地印刷,油墨应运而生。最初的油墨由亚麻油、松节油与碳黑混合制成,制作所需时间不长,用材易得,唐西妗现在就能开始做。
她先把亚麻油煮沸冷却,加入碳黑与蒸馏所得的松节油精搅匀,放置一段时间再看效果。做完一份,她一并做了汽水墨,现在没有肥皂,只能用胰子代替。放入三块黄蜡加入碳黑和水,煮沸搅拌一段时间,汽水墨便做好了。
汽水墨也称转印墨,专用于石印法。胰子不比肥皂,效果没有书上所记的那么好,唐西妗试了好几种比例,堪堪调制出一份较为满意的汽水墨。
正当唐西妗尝试油墨书写,鲁钧那边也有了成果。
他将做出来的简易机关举起来,脸上满是欢喜,“公子,这是我照你说的原理做的,你看合不合适。”
那机关中间为一条木棍,其上布满螺旋,上连着个手柄,其下坠着一块板子。螺旋杆上方是一块横板,随着鲁钧动作,压板缓缓上升。
不到一个时辰,鲁钧竟将一个模型做好了,这模型效果与唐西妗期待的分毫不差,不愧是梁州有名的机关好手。
唐西妗双眼放光,把模型拿在手里试了又试,确定没有问题,赞叹道:“鲁兄真乃巧手,这么快就能做出样品。”
鲁钧腼腆笑笑,挠了挠头,“公子讲得很详细了,我觉得公子所说的这个机关能有许多用途,原理甚为巧妙,想早点做出来。”
这机关本就有许多用途,等等,唐西妗灵光一动,她想造出压印机,压印机的原型又是压榨机,左右现在压印机派不上用场,不如先用压榨机试试手,出了问题以后也好改良。
鲁钧是她亲自雇的匠人,与崔家没关系,只要把木头买下来,由鲁钧造出来的压榨机她还能售卖。
唐西妗心里美滋滋,将想法告知鲁钧,“方向没问题,可以开始做了,咱们先不做压印机,等炼好一版活字再调整。”
“不做压印机?”鲁钧没有异议,开始刨木料,“东家想做多大的?”
“我想用这台机子榨汁,按你认为最合适的尺寸做,以后还能改良。”唐西妗没有过多指导,她想看看鲁钧会做出怎样的榨汁机。
景朝葡萄酒已经从宫廷走进民间,有些女子出嫁的嫁妆中就带有葡萄酒,有消费就有市场,造出压榨机,她可以大批量生产葡萄酒。
“好,我看情况。”鲁钧应了声,认真量木料差异,真正开始做工。
“唐公子!”
寅二进来院子,他身后跟着一人,那人年纪偏大,弓着腰,背着自己的工具。
“这是王刻工,经验丰富,公子专给你挑的。”寅二让刻工进来,向唐西妗介绍道。
王刻工满脸皱纹,眼睛下意识眯着,两双手粗糙得像树皮,看起来就是老手。
“唐公子好,我会刻不少书,只要给我原本,我都能刻。”王刻工率先介绍自己。他是召集来的刻工中刻得最好的,他识不少字,甚至会点书法。
唐西妗连忙将王刻引到一张石桌旁,对于这种匠人,她一向是钦佩的。
她客气道:“请王刻工将常见的字刻下来,字和字之间距离要一样,字的大小也要一样,刻完第一版让我看看,调整之后再继续刻。”
王刻工点头,取出工具就开始刻字。唐西妗在一旁观察,王刻工甚至不用描字,几刻刀下去就出现一个字,字体是常见的楷书,颇有风骨。一个匠人能刻成这样的字,至少需要十几年功力。
唐西妗一边佩服,一边又开始思考怎么提高活字印刷工整度。印刷得歪歪扭扭,怎么和堪称艺术品的雕版比较。
她转过去想看看鲁钧的进度,没想到寅二还在门口站着,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走了?还有事?”
“唉,公子让我在这等你的需求,把我分给你了。”寅二叹气,他家公子说只他与唐公子接触最多,理应由他来负责。
“行,那你来熬墨吧。”唐西妗愉快撒手,寅二在,不用白不用。
“对了,公子说你若有时间可以与他一同拜访洛家。”寅二接过搅拌棒,按唐西妗指导小心操作。
“唔,洛家是干什么的?”
“书香世家,开办学堂,在读书人中声誉很高。”
有寅二解释,唐西妗明白了,崔祎安这是让她跟着去推销纸啊,这个洛家一听就要用很多纸。更重要的是洛家能起到代表作用,有洛家做榜样,不怕读书人不买。
“我与他一同去,什么时间?”唐西妗对洛家有几分好奇,她以后想卖书,肯定要先和读书人打交道。
“午后,到时我去叫你。”
“好。”
其他三人都在干活,唐西妗占了一张石桌,开始画手持铸字机的图纸。手持铸字机内部是钢结构,外面是两块木板,将内里结果夹紧。铸字时把阴模放在铸字机下方压紧,从上面注入铅水。
图纸画好,剩下的就交给铁匠了,唐西妗把图纸收好,准备交给寅二找人,她已经尽可能把结构简化,只保留最重要的功能,若是还造不出来,就只能换材料了。
午饭时间,唐西妗把最终图纸交给寅二,并嘱咐道一定找最好的铁匠。
崔府专为刻工们准备了午饭,鲁钧和王刻去那边吃,唐西妗则回了住处。
小蛮已经领了饭,正等着唐西妗回来吃。她上午就在客厢收拾,顺带把周围逛了一圈。
吃着饭,小蛮吐槽道,“姐,这崔府也太大了,还没多少人,他家这么多客房,我上午逛了一圈一个人都没遇到。”
“没人吗,我还以为崔府会住很多客人呢。”唐西妗漫不经心,她还在琢磨铸字机,“这附近要是只有咱们,想想怪渗人的。”
小蛮一阵恶寒,紧张道,“姐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这附近出过什么事?”
“啊?”唐西妗这才发现她随口说出了阴谋论,连忙补救,“我随口说的,你不是转了一圈吗,有什么发现没?”
“仆人太少了,没地方打听,”小蛮稍稍放下心,“不过咱们离厨房不远,听说还有点心夜宵。”
“挺好,我等会儿跟崔公子出去趟,明天我再带你去帮忙。”
“那我就在这里看书。”小蛮欣然答应,她那本诗经还没读多少。
吃过饭,唐西妗随寅二出府。崔府的马车停在外面,等着他们。
她本想在后面跟着,刚要抬步。
“西荀也上来吧,”崔祎安掀开帘子,喊住了唐西妗脚步,“车上不差你的位置。”
“多谢崔兄。”见主人家不介意,唐西妗也不扭捏,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内里空间很大,位子都被布匹仔细包上,靠墙的地方放了几张软垫,防止磕碰。车里有丝丝幽香,不浓,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洛二公子最喜收集纸墨,此行便是将纸送予他。”崔祎安抽出一张竹纸,递给唐西妗。
那纸的右下方有一枚小小的竹枝印,正是多竹岗生产的纸张。
“昨日我请人刻了几枚竹枝印,这是其中一枚。这纸就名竹枝,如何?”
“自然可以,”唐西妗摹一遍竹枝印,发现竹枝分布杂乱,不好仿造,算是一种防伪标识,“每个竹枝印代表一样吗?”
“西荀懂我,”崔祎安又抽出一张印有不同图案的竹纸,“竹枝最复杂的是最好的纸,没有次等,竹枝最少的是普通纸,在外售卖。”
多竹岗生产的纸可没有上等下等之分,除非崔祎安又加了新处理。
“你做了什么处理?”唐西妗好奇崔祎安是按什么区分质量的。
“涂过药液,打了蜡,最重要的是,销处不同。处理最多品相最好的售给高门,品相不好的卖向寒门。”
“崔兄这么确定洛家会买?”
“当然,”崔祎安很有把握,“洛家的学堂得过我父亲帮助,何况我没想将纸卖得多贵,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马车速度渐缓,洛府到了。待二人下车,寅二将竹纸抱下来,等洛府来人。
不过片刻,管家出来迎接,他恭敬道:“崔公子快请,二公子正在赶来,我带您去正堂。”
“正霖近日在忙些什么?许久不见他来崔府,我有些稀罕物想与他分享,却到处找不到人。”
管家:“二公子前几日收到一份好墨,在家研究了好些日子,刚吩咐我给您送过去一份呢。”
“难得他能想到我,我今日来,专为他送一种好纸,保证正霖没见过。”
“有什么纸我没见过?祎安你莫要诓我。”
声音主人年纪不大,语气透出活泼跳脱来。
唐西妗没想到,酷爱收藏纸墨的洛二公子竟然是这么一个活泼的少年。她突然意识到,崔祎安还未及冠,他的朋友年龄不大再正常不过。
洛二身着锦袍,脚下生风,丝毫不顾形象地跑过来。
看到自家公子不稳重的样子,管家眼角直抽,劝阻道:“公子您慢点,崔公子就在这等着呢。”
“哎我知道,”洛正霖最讨厌管家唠叨,先行驱赶道:“剩下的路我来带,福叔你去忙其他事吧。”
打发走管家,洛二笑容灿烂,毫不客气地朝崔祎安要纸,“祎安你说的纸呢?快给我看看。”
“寅二,把纸给正霖看看。”
寅二抱着一沓纸上前,让洛二公子拿下一张。
洛正霖拿着纸翻来覆去看,又抖动纸张听声音是否清脆。他啧啧称奇,“还真是我没见过的纸,算你厉害。”
“这纸是从哪里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