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0章
荣哥原本的微信头像是沈塘的名景之一,白湖映月,白湖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白水荡。自从怪事一连串发生之后,他觉得兆头不好,看那头像自然也心底不自在,便把换成了个武财神像,说是关公义气,遇到邪祟定然不会抛下他不管的,用来当头像怎么也能镇住些小鬼,保他们生意无虞,别再遇上些怪事。
他留在清居是叶栎的意思,但人突然一下走光了,他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寂寞。荣哥天天留意派出所那边的消息,等了许久也是没有更新的音讯。他一开始见民警老张的时候,老张还是匆匆忙忙四处走访,毕竟小江的事情闹挺大,家属那边千里迢迢赶过来,可是原本就没有的线索,怎么也没法凭空变出来,人找不到,尸体更找不到,到后来也是束手无策。
荣哥只叹气,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网,所以总是有漏网之鱼。
人人心中有个正义,法律有法律的正义,要走程序,讲证据,会迟到的同时也会缺席,对无辜枉死的人来说,哪个才重要呢?
提着今日必不可少的花生米和下酒菜,荣哥在水乡晃悠,原本没指望着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眼看走出这一截石子路就出了景区,忽然,他见桥头蹲着个人,和尚打扮,脑子里和民警老张提醒的对上号。
荣哥对疯子的观感最差,不仅神神叨叨有点瘆人,而且干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心想自己就悄悄地走过去,不要引起那和尚的注意为好。
可走过去没多远,荣哥一寻思,脚步停下来。叶栎说过,苏十一拦着不让他去寺庙后的荒路,和尚疯得蹊跷,也听说他屡次出现在那里,难道只是巧合?
他转过头去看和尚一眼,吐了口烟圈,有些坎还真是绕不过去的。
和尚正低头用树枝逗弄地上的蚂蚁,观察着它们爬上树干,怎么探出一条路,突然感受到面前笼罩的阴影。
荣哥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瞅他在看什么,又无奈地抬眼看向和尚,没想到这人神情挺正常,荣哥还安心了些。
和尚眼珠子打转,开心地凑过去:“施主有事要问我!”
荣哥从塑料袋里掏出来一袋卤海带结递给他:“你出家人吃不了荤的。”
和尚笑了,接过东西抱在怀里:“贫僧法号济缘,施主慈悲为怀,请直说。”
荣哥上下端详他几眼,这人说话的神态不是张警官说的疯和尚。
不过好歹是个知情人,他借此也问问:“兄弟,听说你们寺里疯了个和尚,可有什么说法没有,怎么突然之间,突如其来,突......突......总之是那个意思,你应该理解了吧。”
荣哥知道自己文化水平有限,词穷了,可他十分理直气壮,从不为这些小事情纠结多想。
济缘略微停顿一下,明白过来:“施主是想知道背后的故事?”
“那不然问你干哈,说来还想去你们寺里上个香,最近时运不济。”荣哥立马回答道,又紧接自己说回来:“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济缘凑近了些,神秘地说:“我还真知道。”
这古镇有百年历史了,元末明初,改朝换代之时,乱世之中社会动荡不安,四处投奔举家搬迁的数不胜数,那会儿这古镇来了一户人家,男人推了一辆独轮车,上面是二人的全部家当,跟着他的女人大着肚子。男的叫张旺,女的只知道姓黄,夫妇俩便在这镇上安了家。
你猜当时最普遍的景象是什么?改朝换代!那自然是土地荒芜,乡村一片破产,饿殍遍野。可这世道本就是饿的饿死,撑的撑死,乱世出,大地主乘机征收土地,土地被改良后,便掌握了农耕,你想想,我们哪个往祖上三代数不是农民,掌握了农耕,不就掌握了发家的命脉。
张旺本来就是个庄稼人,播种耕地,样样拿手,浑身也有力气,没多久就被地主雇佣。女人家便在家中扫扫、洗洗,可怪异的是,这个黄氏在家中好烧香,左邻右舍一开始都以为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后来知道的都渗出一身冷汗,她跪拜的画像形状怪异,无人认识,可偏偏她嘴里还虔诚地念念有词。
那个时候江南水路,四通八达,靠农耕和高利贷发家后的一些地主都开始做起了生意,珠宝、苏杭缎匹,甚至海外的香木、玻璃器皿、象牙都流通,商贾巨富声名鹊起。
商人重利,想要暴富疯狂敛财,他们也最为迷信,其中传得神乎其神的就是聚宝盆,一块变两块,钱生钱,直到盆满钵满。
有人靠聚宝盆钱财滔天,金银财宝最迷人眼,哪个不做着发财的梦?商贾巨富,愿意舍财保命,普通人也愿意谋财害命。
说到这,聚宝盆听说过吗?那八脚蟾蜍呢?没有?没见识。
聚宝盆据说是沈万三的宝贝,没人拿得到。
蟾蜍生财,遇水则发,你去财神庙里常见得到,可这八脚蟾蜍不太一样,不是正儿八经的,在民间是个邪物,招来的财也不干净。
张旺踏实肯干,很快就积累了一笔小钱,黄氏让他不用太辛苦,每日弄点活物来给她补补,家里自然有飞来横财。张旺没多想,只当是自家媳妇想吃点荤腥,只好去猎得一些,可日日都不见这些东西上桌,后来夫妇俩的日子越过越好,可奇怪的是没有去别处找个更好的宅子,就把原本的房子修缮了一下,整理家用的时候,左邻右舍远远瞧见过黄氏打开几个箱子,隐隐都漏出金光。
眼红的见了,哪儿还有他活命的路啊。半夜匪徒入门,二人双双死了,更惨的是黄氏,开膛破肚,画像也不知流往何处去。
荣哥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这跟我知不知道八脚蟾蜍有毛关系!”
和尚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急,继续说道。
记得黄氏拜的怪画吗?那上面就是八脚蟾蜍。
黄氏以血肉喂之,那些活物不是给她自己准备的,更要命的是什么知道吗?她被剖开的腹中根本就不是人类胎儿,是个八脚蟾蜍的卵,你说邪门不,那东西飞禽走兽吃腻了,就得上更要命的。可知她为何不换房子?没错,那房子后面一片,早被她埋了十几条人命。
她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不觉中早被这邪祟筑巢,要吸干躯体,磨灭灵魂。
原本人人都馋那八脚蟾蜍,知道之后哪里还敢想这东西,不过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金银开道,总有人觉得气运好压得住。
那惨状,无人敢去给她收尸,都生怕埋在土里作祟,总会闹得这一方不得安生。
当时镇上有人说水里安全,水里的东西上不来,就算黄氏化成厉鬼,也能给她压下来。于是黄氏便被绑着石头,丢下了水里。
自那之后,老有商船莫名其妙地翻船,人死货沉,那些富商可不干,在江南行商,水路走不通不是断人财路吗?这里的富商听说这事后,重金请高人出马,布下石阵,再修一座寺院,香火不停经文不断。
世世代代,这寺庙坐镇,守着后头的石阵,才守一方平安。可最近水里不安宁,哪个不知死活的,肯定动了后面的石头。
荣哥打断济缘,不可置信:“和尚,你唬我呢吧?历朝历代,水里不知死多少人,怎么不见他们冤魂不散?而且黄氏既然杀得了十几个人,怎么会被匪徒那么轻松就给干掉。”
济缘笑道:“她当然不是被普通的贼匪杀的,预谋已久,只手遮天,她纵有通天本事。”
他说到一半摇摇头,停了会儿又说:“还有,你一定听过这里流传已久的鬼故事吧?听到声响莫回头,近水河边要远走。”
荣哥双眼陡然睁大,这不就是他听来又讲给苏十一的故事吗?这瞬间,传说和现实的重叠让他不寒而栗,难不成小江和高俊龙都是因为这个,才找不到尸体?四周无人寂静,荣哥打了个寒颤:“随口一编我也能讲个鬼故事,我接受义务制教育,信的都是科学,就算你说的真有那么回事,几百年前的事,这东西今天还能这么猖狂?”
济缘料到他会这样说:“你不懂了吧,这镇的不是八脚蟾蜍,是黄氏!当时八脚蟾蜍在她体内已久,邪气入体,她早就不是常人了,可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被开膛破肚,死后怨气极大。石头阵被破是其一,人没死透沉下去给她当养料才是其二,从今往后怕是经常都有水吃人的事了。”
荣哥皱眉听完,想把所有的线都捋一捋,嘴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又疑惑地看着济缘:“你不是和尚吗?蟾蜍是财神庙里的,财神爷跟你修行的不是一路呀?”
济缘睁大眼睛看向一边正气凌然地回答:“是佛是道,不重要,你看我是和尚,我也未必就是修佛缘的,关键是,能为施主解惑,不就可以了吗。”
荣哥将信将疑,但他的脑回路也不一般,瞅着和尚说:“你手机号多少啊?”
济缘很开心,从身上翻了一个旧旧的小本子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翻盖的手机壳,外面磨得旧,没想到他打开时候,荣哥看还是触屏的智能机。他笑眯眯地看向荣哥:“加个微信好友更方便。”
荣哥说不上来哪里怪,扫着和尚的二维码皱眉说:“你不是在瞎编蒙我吧,几百年前的民间传说,能传到现在,早就面目全非了,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扯蛋。”
“施主,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能看到得比别人多一点点,小僧从小就遍游你闻所未闻之地,自然知道的也多一点。”
荣哥正在给他备注,心想这和尚歪理真多,又反应过来:“到最后你也没说疯和尚是怎么回事?跟那玩意儿有关系?”
济缘眼珠子定住不动,仍然笑着:“没有这回事,人类之间的相互不理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