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人吓死了
海风习习,潮汐迭起,远航的货船已然入港,亮如白昼的巨大照明灯也已熄灭,唯独两束暖色灯塔光束游荡在海面,指引远海夜航的过路船只。
海边浅滩,金发青年半跪在地,发丝凌乱,身形踉跄,一双茶眸却明亮无比,其中仿佛燃着不熄的火焰,直直盯着面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人。
十几米开外处,躺着一柄花纹繁复华丽的西洋剑。
罗收回抵在男人脖颈的鬼哭剑鞘,是的,他甚至都没拔刀。
银灰色眼眸平静无波,让人看不透其心绪。
“你输了。”
金发青年忽而绽开笑,“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对手。”
“我需要的是有实力的船员。”
“我会努力变强的,绝不会拖你们后腿!”维多利亚眼神变得坚定,“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猎龙勇士!”而不是余生困在华丽的宫殿里、翻着童话书做虚无的梦。
“请允许我追随您!我愿奉上我的生命与忠诚!”
“请带我去大海吧!”带他脱离被规划、被设定好的人生剧本。
罗静静看着眼前动作转为单膝跪地的青年,那头温软的金发在这黑夜微弱的光线下,仍泛着零星耀目的光,连带着微卷的发梢都看的清晰。
在刚刚的短暂又剧烈的战斗里,滴水的发丝已然半干,金色碎发稀稀落落散在额前,碎发下,坚定灼目的视线……
罗不讨厌拥有一头金发和这般眼神的家伙。
他闭了闭眼,“莉兹。”
“距离完全储存好磁力的三周整,还剩两天时间。”莉兹答道。
“两天后,在布加斯镇港口出航。”罗抬手将鬼哭丢给莉兹,“留下电话号码,届时出航具体时间会有人通知你。”
闻言,维多利亚眼眸逐渐溢满惊喜,一个弹跳起身,声调都染上了几分喜悦,“您、您愿意接受……”
“我们是红心海贼团,我是海贼团的船长,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罗打断青年激动的话,抬手指了指乖巧抱着鬼哭的莉兹,“她是船上的情报员,也是你的伙伴,电话号码留给……我就行。”
罗稍作停顿,本想说号码留给莉兹,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改了口。
“嗯!!”维多利亚很是兴奋,先是跑到十米外找回自己的剑,又翻遍浑身衣兜找卡片写号码。
把卡片递过去的时候,维多利亚忽然想起来,“对了,我记得第一次街上偶遇,我给你留了张写电话号码的纸条来着?”
迎着新伙伴望过来的目光,莉兹面不改色道,“昂,风带走了它,我没挽留住。”
“是这样啊,那真可惜。”新伙伴显然是个实诚的地主家傻孩子,说啥信啥,毫不犹豫也毫不怀疑。
一番交流后,罗将新船员号码收进衣兜放好,领着莉兹打道回府,本应走另一条路回城中心的维多利亚整理好仪容也颠颠跟了上来。
“罗罗诺亚·莉兹?我可以这么叫你吧?”维多利亚凑上前。
“叫我莉兹就行。”
“好的,莉兹!我看过你的悬赏令,金额那么高,你一定很厉害吧?你用的什么武器啊?怎么不见你随身带着?”
莉兹奇怪地看了傻伙伴一眼,确定对方眼里透着真挚的愚蠢后,才开口,“你问的这话……要不是知道你智商不高,我都怀疑你是谁家派来套情报的。”
“哈?”
“我没有具象化武器。”
“什、什么意思?”
女孩恶劣一笑,诡异地盯住对方清澈的茶眸,“我用的是灵魂攻击啊!”
“灵、灵魂?”维多利亚吓了一跳,立刻后退拉开距离,语气颤抖,“鬼、鬼怪吗?”
“猜对了噢,所以我的称号才会是梦魇啊!我可以抽取敌人的灵魂然后、一口一口咬碎吃掉噢!”
“嘶——”维多利亚后退好几步,并迅速换到罗另一侧,警惕又恐惧地瞧着笑得诡异、甚至还伸出舌尖轻扫下唇的女孩。
“船、船长、咱们船上怎么还、还有妖怪吗?”青年瑟瑟发抖的语气像装了电动马达机,抖得很有频率。
罗叹口气,屈指敲在莉兹脑壳,“别闹。”
“别给人吓死了。”这才刚收上船。
莉兹捂着脑门,闷闷应了一声,收了想继续吓唬地主家傻儿子的心思。
三人并行到进入布加斯小镇步行街,维多利亚才舍得与他的船长和新伙伴分开,独自踏入去往王城中心的归家之路。
另一边,和佩金夏琪晃了一下午的贝波早已回了宾馆,乖乖蹲在房间门口等自家约会晚归的船长。
白熊靠在房间门外的墙上,大脑壳一点一点,差点就这么站着眯一觉,忽然听到皮鞋有节奏地轻叩地毯的声音,伴随着另一道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贝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眼望去,走廊另一侧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captain!!莉兹!”
两人走进,罗注意到贝波刻意在等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平展的眉头微皱。
“有什么事发生吗?”
“啊,没有。”贝波乖觉,“就是,我下午睡醒出去溜达,偶遇了夏琪和佩金……”
“他们遇到了什么事吗?”
“啊,也没有。”
眉头舒缓,罗示意莉兹刷卡开门,“那你特意在门口等我、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
闻言,贝波忽然面上浮现几丝仿佛被抛弃了的委屈,圆溜溜的豆豆眼里隐隐有波光闪烁。
“captain,我就是、好想你啊!”这大半个月里,他的船长和莉兹相处的时间比带他的时间还要多,鬼哭也交给莉兹抱了,熊熊的团宠位置岌岌可危……
尽管熊熊还是很喜欢莉兹并且很开心看到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船长有了鲜活之气,但、他也很想和船长一起行动啊!
罗身子一僵,还没做出动作,面前巨大白熊就粘人地扑上来,给一米九的他抱了个满怀。
熊脸贴贴、一蹭一蹭。
熊熊委屈,“captain!以后行动也带上我好不好?就、就隔一两天带一次也行……我都好几天没跟captain一起行动了!!”
罗任由贝波熊抱着贴贴,纵容叹气,“我只是出门买点东西逛逛而已,不是重要行动。”
“呜呜呜——”贝波知道,贝波不肯放手。
早已进门将鬼哭卸下,给自己泡了一杯热红茶的莉兹,正悠然倚靠在门框,瞧着这一副伙伴情深的场面,乐得不行。
手里冒着热气的红茶递到嘴边,莉兹吸溜一口,感叹,“船长好福气啊!我都没被贝波这么稀罕过!”
被熊抱半天差点勒死的罗,努力推开那张熊脸,危险地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莉兹一眼,“你闲着没事干的话,就去给我也泡一杯红茶。”
“早就泡好了,还有贝波的份噢!”莉兹特别上道,“进来说吧,大晚上的别在走廊卿卿我我了,扰民就不好了。”
“……不会用词就少说两句。”罗整了整被熊掌揉乱的外套,迈步进屋。
两人一熊进了房间后,莉兹主动坐去了床尾,让出两个单人沙发给级别重的船长和吨位重的白熊。
吨位重的白熊擦擦眼角因情绪激动泛出的零星泪花,伸出手腕的记录指针,透明的圆玻璃罩内,指引着磁力的指针晃动已经微乎其微,这是即将记录完毕的征兆。
罗看着指针微弱的摆动,沉吟道,“看来两日后的清晨可以出航了。”
贝波点点头,“要不要我通知一下佩金他们?”
“嗯,现在就通知好,留船值守的人再检查一遍物资储备,确认无误后跟我汇报。”
“昂!”贝波说着,掏出电话虫,开始联络散落岛上各处的伙伴们。
莉兹举手,“新伙伴那边……”
“我来通知。”罗截住话头,掏出小型斑点帽电话虫,按照兜里卡片上的电话拨过去。
此时大脑神经正处于兴奋状态的维多利亚躺在自家豪华实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于是在电话虫响起的时候,他做到了秒接。
“摩西摩西?”
“两日后早上七点,布加斯镇港口,明黄色潜水艇,准时出航,别迟到了。”
“收到!!船长!”
电话挂断,贝波瞪大豆豆眼看着自家表情波澜不惊的船长。
“captain?对面是?”
“嗯,新伙伴,出航那天会到,届时再认识一下。”罗淡淡道。
新伙伴啊,听声音是个男生……贝波眨眨眼,那他就是前辈了哎。
坐在床尾、既不用电话通知伙伴又没其他事情可干的莉兹顺势后仰,倒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神思放空。
她有那么一点,想极地潜水号上自己的小房间了。
*
东海海域,夜里的海风裹挟着血腥,疯狂冲击着刚从颠倒山闯下来不久的、游荡在海面上的破旧巨轮。
坑坑洼洼的船身痕迹记录着它曾经历过的恐惧,在几乎残破成布条了的船帆的映衬下,同样残破的海贼旗毫无生气地飘扬在半空。整艘船上没有亮光,一派死寂,时而有几个身影晃动,没几步便栽倒在甲板。
船只安静的仿佛没了呼吸,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整艘巨轮,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地狱倒计时。
“食物……”
“水……”
几声微弱的呼声在甲板不同角落响起,零星夹杂着几声呜咽和颤抖。
漆黑的船舱深处,缓缓走出一名消瘦的、身着运动服、头戴条纹运动头巾的男人。
男人垂着脑袋,看不清眼底神色。只见其向着船舱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携带了重大使命,强撑着疲惫与饥饿交织的身体拖出一艘损伤较轻的小木船,丢入漆黑的海面,紧跟着翻身而下。
海风嚎叫,冷气逼人。
小木船跌跌撞撞地离开破败主船,去往未知的前方海域。
同一时刻,颠倒山另一头的伟大航路,指引着远海过路船只的灯塔光束下,一艘精巧别致的、上面燃着一对绿色烛火的小艇缓缓行驶在深夜的海面上。
居于小艇正中间的男人背靠巨大的十字刀架,缀有白色绒毛的黑礼帽下,一双如鹰隼般的金眸遥遥望着雾气渐升的海面。
与面上表现出的严肃不同,男人手下的动作自然优雅。
玻璃高脚杯在手心转了个圈,亮红色的酒液倒入杯中,泛着一丝别样的酒香。
酒杯送入唇边,米霍克浅尝了一口,咽下,眼神划过一丝满意。
不错,不愧是肩负蜂蜜盛名的翁达港王国,香克斯那家伙推荐的蜂蜜和葡萄共酿的结合,造就的成品竟然意外的好喝。
不辜负他在无聊的追击中特意绕路过来一趟。
又一口下肚,米霍克忽而想起白天那道清凉如海盐般的声线。
拥有着成为世界第一剑豪野心的、会令他满意的剑士吗?谁都知道东海是最弱的海域,那样的海域出来的还会有强者吗?
米霍克回忆起二十三年前,年轻的自己在东海罗格镇亲眼所见的那次举世瞩目的处刑,他亲眼目睹那样一个开启了一个时代的大人物的陨落,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述。
自那之后三年,全世界各个海域的孕妇都遭受了一场浩劫。伴随着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陨落,从此东海实力便一蹶不振,再难出强者。
手中高脚杯又添了些,米霍克持着酒杯,遥遥敬向悬在半空的圆月,无言,片刻,引颈喝下。
那小姑娘声音听着舒坦,便信她一回,再稍微对那片最弱之海抱有两份期待吧!
*
日出东方,月落西处,漫天星辰隐没,霞光四溢。
闻名东海的海上餐厅逐渐忙碌起来,锅碗瓢盆、烹饪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时有或大或小的商船靠过来,走下三三两两的结伴人群,有说有笑踏入这家风评颇好、味道一绝的巴拉蒂餐厅。
厨房后门处,一名身着西装的金发年轻男孩望着被朝阳洒上细碎金光的海面,俯首,点燃一只香烟。
烟雾袅袅,顺着轻抚脸庞的海风飘向远方。
身后厨房里又传来了例常争吵,夹杂着锅铲敲打的声音。男孩湮灭香烟,整了整领带,扭头钻回厨房。
“打架可以,不准糟蹋了食材!”
“还有,客人们已经到了,动静太大如果吓到女士们……”金发下湛蓝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厉色,配上那道颇有喜气的圈圈眉,威慑力瞬间减半,“小心我把你们都踢下海里泡澡!”
“哈??你小子口气挺大?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起我们来了?”
“就是!山治你别太嚣张!别以为厨师长罩着你、我们就都怕你了!”
刚刚还脸贴脸互相问候全家的厨师们立刻统一战线,挥舞着铲子冲年轻男孩叫嚣。
只见男孩冷笑了一声,脚尖驻地,皮鞋轻磕两下地板,出口便是挑衅,“不服的话就……”
“都没事做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半开的厨房正门口传来,打断了男孩未出口的挑衅和众人一大早就过分活跃无处发泄的精力。
头戴目测两米高厨师帽的厨师长哲普,瞪了一眼挑事儿的几人和跃跃欲试的山治,“客人们还在等着用餐,你们要是谁不想干了就立刻滚蛋,少在后厨捣乱!”
带头的几个厨师们怏怏收了锅铲,回归自己灶台继续该切菜切菜、该颠勺颠勺。
山治嘁了一声,翻了翻蓝色条纹衬衫领,插、兜绕过后厨,端了一盘果汁送往前厅。
这片大海上总是需要有人负重前行,也同样有人在岁月静好。
比如此时的莉兹,正窝在柔软的被窝里睡得香甜,一旁的罗也受其感染,睡眠时间明显加长,尽管七点的生物钟让他醒了一次,在翻了个身,那头绿毛撞入眼底后,罗又舒舒服服闭上了眼。
再睡会吧,明天一早要出航了,回了船可就没有这么踏实的睡眠质量了。
毕竟总不能回了船还要求莉兹跟自己睡一个房间,那也太不合理且过分变态了。罗想着,下意识又往床中间靠了两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