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一起养条狗狗
云礼辞官别京那日,我心思沉重。
云礼许是我心情复杂,劝道:
“我如今辞官做闲人,乃是好事,不必替我惋惜,我乐得清闲!”
我丝毫不怀疑他是真的乐得清闲,他本是光风霁月无比豁达之人,比起位高权重殚精竭虑,粗茶淡饭寻青崖白鹿游历红尘,才是他之所向。
“你性自由,我自然替你高兴。只是不知你这一去,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我无法说此次一别,怕是永别。
“但若长姐需要我,我必将排除万难,出现在你眼前。”
话毕,他便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扬鞭策马,大笑了一句,“再会!”
我望着潇洒不羁的青年,脑海中浮现种种画面,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再一抬头,策马扬尘,他已是谈笑离去。
我久久才回过神来,转身,便见沈倦仍站在我身边。
“走吧!”
“夫人可羡慕他?”
“嗯?”
“你可羡慕,云礼扬鞭策马,去寻青崖白鹿的自在潇洒?”
“你,我以为你只是请了半日假,陪我送云礼一程。”
“陛下准我七日假,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沈倦说话间,却牵了我的手。
“什么重要的事?”
“虚度光阴。夫人可愿陪我,去做这件重要的事?”
我忍不住笑了,也朝他伸出手:“好!”
自打我穿来游戏,日日如履薄冰,的确,从未认真看过这里的山水,从未认真虚度光阴过。
也该走走了。
我与沈倦在丹凤的山野小镇落了脚。
途中忽然就下起了雨,我便在一户农户家里躲雨。
农户家只有二老,二老很是热情,我只是借宝地躲一会儿雨,等雨小了他们便走。
老夫妇二人却非要留他们在家里用晚饭,还说家中只有他们两个老的,很少来客人,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来了客人,二老也喜欢热闹,立马高高兴兴地张罗起来了。
老妇人瞧着二人中途淋了雨,都林湿了。怕我们受风着凉,还特意寻了自己和老伴的衣服出来,让他俩把湿衣衫换下。
我也没有多推辞,跟着老妇人去了屋里换衣衫。
等我换好衣衫出来时,沈倦早就换上了老汉的粗布短打,这会儿正帮着老汉劈材生火做饭呢。
此刻他一身粗布短打,裤管还稍稍往上卷了卷,方便干活。
我头一回看到沈照这般模样,还有些不习惯,少了几分平日筹谋算计的莫测危险,倒像足了山野农户家寻常儿子,只是长得好看些。
“小娘子,你这夫婿还怪俊嘞!”
“小伙子,你刚刚说,你们就住在半山腰那。可我瞧着你家小娘子那双手,就不是会干活的。你们不是山野农家人吧?莫不是,逃婚私奔出来的?”
“这老东西!没喝酒呢就开始胡言乱语!”老妇人一听就知道老汉又要满嘴胡说八道了,急着想要阻止。
沈倦倒是面不改色,笑了一笑,劈下一捆柴,方才温和地答道:“夫人不嫌我寒酸,下嫁予我,家中恼怒,与夫人断了联系。”
老汉脑补了一出千金小姐下嫁寒酸书生。
居然信了沈倦的话,恍然大悟,忙劝诫他:“那你可要待她好啊!”
沈照微微一笑:“自然要待她好,没有比她更重要的。”
自然要待她好,没有比她更重要的…
我明知道他之言亦真亦假,是不便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听到这,不免感动。
在农户家吃了晚饭,雨渐渐停歇了,才说要告辞,回家去。
收拾屋子她确实不行,只看着沈倦忙来忙去,我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身前一暖,便往热源挨了一挨。
早上醒来,我房中空无一人。
我心中一紧,急急下床穿鞋找沈倦。
直到走出屋外,见沈倦拎着什么东西回来了,方才松了口气:“你袋子里装了什么?”
“路上遇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活。”
我看着布袋露出毛茸茸的小头,只觉可爱的紧。
“走回家”我拉着沈倦回去。
沈倦拿出一些从集市买的点心,端出灶上闷的粥。
又抄了几道菜。
我则坐在一旁,给小狗擦身体。
小狗命大,挺过一夜一定能逢凶化吉。
两人各忙各的,形成不可言说的默契。
几天相处小狗身体养的差不多了,跟人也熟了。
中途察觉到有人来了,还会汪汪几声。
抬头望去,便看到是当日避雨的人家,他们邀我们吃酒。
老两口在外地做货郎的小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姑娘,说不准家里就要添筷子了,故而来请沈照夫妇二人一道去家里凑个热闹。
我们也未推辞,拎了这两日腌的两条肉并一篮子鸡蛋,带着小狗下了山。
货郎带回来的姑娘也喜欢小狗,央求着想将小狗留在家里养几日。
我知留不久,不过给喜爱它的人养,也算好事,便答应了。
饭桌上,货郎讲诉这一年走南闯北的见闻,姑娘羞答答地听着,不时附和两句,小狗亲昵地在他们脚边蹭吃蹭喝。
我只觉温馨无比,也多喝了几杯。
后来是被沈倦背着离开的。
我趴在沈倦背上,脑袋靠着他肩头,不时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笑眯眯说:“等回去以后,我们也养只小狗。”
沈倦闻声应到:“好,都听你的。”
“回去以后…我要认真工作,努力攒钱,然后包养你。”
见沈倦不回答,我又继续说,“我是存私心的,我知道现实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要努力离你近点。”
沈倦默了默:“你还有其他的愿望吗?”
“嗯,我想资助那些贫困学生上学,特别是孤儿,因为我也是怎么过来的,所以我要投桃报李。”
“好。你还有想为你自己做的吗?”
“嗯…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就是回去后,你看住我不要乱玩游戏了。你也不要研究那么危险的游戏了,你那么聪明什么工作都比研究游戏好。”
沈倦静默片刻:“好。”
“我也叫楚鸢。”我醉意朦胧地望着他的侧脸,“你在现实生活中,也叫沈倦么?”
沈倦脚下的步伐没有停下,答得自然:嗯。
“那…你也长这样么?”
“你希望我长这样?”
“就这样,丑点我也不嫌弃,我跟现实一样漂亮,你找我就行了。”
“那我若是找不到了呢。”
“那我就找你…一定会找到…”
次日我清醒时,却见沈倦已经换下了粗布衣衫、穿回了离京时的那一身锦缎常服。
“要动手了么?”
“嗯!”
“你说的隐藏代码,是毁灭程序,是么?”
沈照看着她半响,终是点了点头:“是。”
“那…楚家人,以及…其他人会怎么样?”
“对玩家而言,这个虚假的世界将不复存在,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连接将被中断。你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切回归原位。”
“当然,已经彻底被游戏同化的玩家与已经死亡的玩家是不可逆的。”沈倦安慰了句,“但至少,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就像已经死亡的玩家贾斯汀,就像已经被抹杀的许老太太,亦或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玩家身份、被同化为NPC的玩家…他们因为自我意识的消亡,抑或在现实世界已经无处可去,是无法因这次的隐藏程序启动而获益的。
“她已经知道了吧,你们已经谈过了。”
上回…小楚短暂上线过,态度是有些异常的,现在回想,也许那时小唐已经和沈照谈过了。
“是。”沈倦没有否认这一点。
这的确是沈倦作出的让步了,在他原来的计划里,毁灭程序一旦启动,就是彻底的毁灭。
但最终,他仍保留超级计算机其中一部分运行功能,这一点,的确是小楚的要求,是她想要的自由。
哪怕,这样的自由终有终点,但他们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自然,要沈倦作出让步,都是有代价的,这一点,便是小楚与他之间的交易了。
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寂禅。
“法师入宫,所为何事?”
“为国运祈福。”寂禅难得答得言简意咳,却仍没有要让道的意思,最终目光转向我,“张大人这是要去哪?”
沈倦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阻止。”寂禅见状,意味深长道了一句,“这个世界是假的,安知你们的世界不是另一种虚假。”
随后让出一步,继而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一瞬,我甚至有些恍惚,那一份洒脱与云礼有些相似。
“寂禅知道多少?”
沈倦沉默地望着寂禅的背影许久,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总有些不可控的现象,非你我,更非外头那些人可强行干预的。”
正如同现世里也有些能窥视天命之人,在这里也有。
也许寂禅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寂禅察觉到了这些格格不入的人像某种程度的入侵者,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怪异之处。
总之,他有他的通透。
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