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吻

白日西沉，海边落日，海浪如金黄色的丝绸，被风吹动泛起层层涟漪。

盛京元和林天赐牵手走在退潮的边界，海水一波波地涌上，晕了色的浪花轻柔地漫过两人脚掌，将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掩盖。

两人走出去很远，盛京元问：“今天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

林天赐像幼儿园放学被家长接走的小孩子一样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又抬脚去踢海水，撩起一阵水花。

“盛京元，其实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好开心，想到你就很开心。”

盛京元的心脏就像此时融化在海面的落日，也融化在林天赐的笑里，他低头蹭了蹭林天赐的脸颊：“我也是。”

林天赐被他蹭的脸颊发痒，哈哈笑出来弯腰躲着。

沙滩上有很多在看落日的游客，惊艳于海边绚烂浓郁的色彩，也举着相机记录每一天都独一无二的落日。

于是不少人落日余晖的镜头中都拍到了一对倩丽的身影，他们在金灿灿的落日黄昏中十指相扣，面颊相贴，佳偶天成。

两人继续向前走，在金光满满的海边消磨着最美的傍晚时刻。

沿途林天赐也蹲下去捡拾了几个好看的贝壳，装在口袋里。

牵手一会儿一断。

盛京元便改牵手为搂腰。

但手放在林天赐腰间时，就开始蠢蠢欲动，只觉得指尖发痒，缺个东西。

盛京元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跟下了蛊似的，总是不自觉地想在她腰间去找那颗珍珠，摩挲着少女柔软的腰侧。

林天赐一把攥住做乱的手：“你弄得我好痒。”，又佯装生气地指责盛京元的不安分：“你不要乱摸。”

是真的痒，平时林天赐也没发现她腰侧这么敏感，自己摸怎么摸都没有感觉，但盛京元轻轻一碰，她就觉得痒，想笑。

盛京元搂着林天赐的腰，很听话地停手了，但指尖发痒，捻了两下指腹：“那你自己把它摸出来给我。”

……这人在说什么啊。

林天赐：“你要这么喜欢的话，我取下来给你戴好不好？”

“不要，你戴我才喜欢。”他倒会推究责任，“谁让你把它戴腰上的，弄得我现在上瘾了，你得负责。”

说着盛京元又搓了两下手指无声催促。

林天赐鼓了鼓腮帮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还是在腰间摸到珍珠，将它转到盛京元手侧。

“给。”

盛京元的手果然不再乱动，就捏着那颗珠子，一直环着林天赐的腰。

两个人沿着海浪退潮的边界继续向前走，前方就是落日的终点。

看足了落日，才慢慢返回，回到餐厅吃饭，裴珩拍着肚子瘫在椅子靠背上，问什么时候点菜啊？陶思思人呢？她怎么还不来？我要饿死了。

盛京元掏出手机给陶思思打电话，电话贴在耳边，举了半晌才接通。

“你在哪呢？回来吃饭了。”

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盛京元眉头一紧语气冷淡：“你不回来就算了，那我们自己先吃。”

说完挂了电话。

又叹了口气对裴珩说，“你去找她，她在大石头那里。”

裴珩撇撇嘴没说什么，捂着空空的肚子刚要站起来，林天赐已经推开凳子起来了：“还是我去找她吧。”

太阳落尽，天空变成了暗蓝色。海风呼号，在沙滩上看落日的人早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陶思思一个人靠着坐在沙滩上靠着石头，望着深色的大海发呆。

落日下两人如胶似漆，搂在一起的身影还在眼前挥之不去，一下下地刺痛她的心脏。

无数游客路人和他们经过时，都会朝他们投去艳羡的眼光。

即便是昨天刚哭着吼出“我再也不喜欢你了”的陶思思，再看到眼前这一幕幕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如此的般配。

海风早就吹干了她的眼泪，两眼干涩，但她就是不想回去，看到他们俩，她就难受。

挂断电话后陶思思还攥着手机。

远处有人踏浪走来，陶思思抹了下眼角的湿意，强迫自己不要去看。

来人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一只细白的手捏了瓶椰汁，递到面前声音温润：“给。”

是林天赐。

陶思思彻底失望了。

她想过来找她的是口是心非的盛京元，也可能是吃货裴珩，但她没想到是林天赐。

她在这里哭了好久，又吹了好久的海风，嗓子早就干了，也不和她客气，伸手拿过椰奶，拧瓶盖时意外发现瓶盖提前被人拧松了，轻轻一扭就开了。

陶思思动作一顿，酸软的心脏像是被一股温热的泉水悄悄包裹，她低着头别扭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个女孩并肩坐在沙滩上，一同看着汹涌的海面，短暂静默，林天赐开口。

“你知道我们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陶思思扭头看向林天赐。

“盛京元带我来这里找我妈妈，她在我7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没再回来，独自一人从西麓来到这边打工，这些年里，我没有她的任何音讯，她也从来没有回去看过我。她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是我们俩的一张合影，还有一句话，让我好好读书。”

林天赐声音很平和，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自己只是一个旁观的讲述者。

“这11年里，我一直都很想她，我想着等我将来长大读书去了大城市，以后有钱了我就要去找她，她不来找我，那我就去看她。”

“后来盛京元知道了，他就陪我一起来了。”

陶思思无意识地攥紧瓶身：“那，你找到她了吗？”

林天赐望着海面：“没有，她来这里不到一年就又离开了，去了深北，具体哪里没人不知道。”

陶思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扣在瓶身上，低垂着眼。

她以为他们俩是来这里度假的。

一地天她在车上看见他们两人站在路边望着对面时还有些困惑，晚上他们又去，次日早晨又去，陶思思也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

她其实知道林天赐家庭条件很不好，大一时她的家庭背景和贫穷早就被全校人所熟知。

她只用稍加打听就知道了，贷款上学，贫困生，企业补助，打工兼职，但没想到在她的贫穷之下还背着这样一个故事，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说，其实我理解你，我们两个人本质上是一样的，虽然感情有所不同，但很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已经成了我们心里的一种执念，难以放下，包括我也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哽咽，陶思思莫名也跟着鼻腔发酸。

林天赐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接着说：“我有时候想到她就会很难过，会一个人偷偷哭，但我也知道，这些都没用。很多事情不是你觉得自己努力委屈觉得自己应该得到就能得到的。”

陶思思突然被无比酸涩的情绪哽住，她转过头悄悄抹掉眼角的湿润，缓了好一会儿说；“我那天在操场里说的话，其实是气话，我当时很生气，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对不起，”

“你不用向我道歉，你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很清楚。”

被理性和教养包裹住的人们总是在斟酌收敛，往往丧失理智时，真话才会肆无忌惮的破口而出。

陶思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她眼神迷蒙地看向林天赐，海风吹乱她的长发，林天赐眼神平淡地望着漆黑的海面。

不知是夜色渐深，天光彻底黑下来，林天赐周身萦绕着一种平淡的孤罔，她的亲近随和浮在表面，内里是深邃的孤寂，无法靠近。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天赐提前截断话题。

她冷静甚至算得上残忍，一秒钟从刚才的情绪里抽身而出，又转头对陶思思继续说：

“我其实是想和你分享一些经验，如果你对一件事或一个人执念很深非常痛苦，你要去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然后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如果你一直想着自己的不幸，自己的委屈，你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悲哀，全世界最不幸然后越陷越深，这个时候你要多想一下你身上的幸福，你所拥有的快乐，你不能沉溺在里面，你要主动拉自己出来。”

陶思思怔怔地看着她。

“爱情其实没那么重要，它很短暂可能也能脆弱。就算那个人真的不喜欢你，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阳光，空气，食物，水和钱，这些是构成我们生命的必需品，而爱情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

“而且，你可以选择让自己快乐的，在你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之前的那些年里，你都在很热烈生动幸福地活着，不是一定要得到他的爱你才能幸福。”

“在你没有想到盛京元的时候，其实你也很快乐。你和你朋友一起聚餐，和爸妈亲人一起过生日，和闺蜜一起旅行，和同学一起聊天，和你喜欢的小狗一起散步玩耍，甚至某天下雨你和室友呆在宿舍看电影，自己一个人去操场上晒太阳……这些时刻带给你的幸福和快乐和爱情给你的没什么区别。”

“你只要多留意一下，你就会发现你在这个世界正被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很多很多你都没有注意过的存在真切地爱着，这个世界上幸福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比如？”陶思思问。

“比如……冲浪啊，你不觉得冲浪很快乐吗？你冲浪的时候非常享受吧，那个时候你脑子里还会想起盛京元吗？”林天赐笑着看她。

陶思思嘟起嘴，傲娇又别扭。

那确实没有。

光顾着嘲讽裴珩了。

不知是不是傍晚的时候把眼泪都哭干了，还是吹了一晚上的海风，陶思思此刻心情异常平静。

她忽然觉得身心一阵轻松，像是扔下了一个一直舍不得放下但无比沉重的包袱。

她的肩背不自觉挺直，连呼吸都畅快起来。

不远处传来裴珩的声音，他站在深黑的夜幕里朝这边挥手：“喂，两位公主，回来吃饭啦。”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林天赐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砾，看着仍坐在原地的陶思思，把手递了过去。

陶思思盯着面前的手，怔了一秒，将手搭上，林天赐握着她把人拽了起来。

之后几天，盛京元带着林天赐玩遍了沙滩上各种水上项目，香蕉船快艇，潜水，林天赐也每天跟着盛京元学习冲浪。

几天下来，她已经进阶成了冲浪小能手。

对比裴珩冲浪现状，可谓是惨烈。

在7号，他们要走的这天，林天赐和盛京元一起早起看了日出。

凌晨4:30两人已经洗漱完收拾出门了，酒店里还静悄悄的，天蒙蒙亮鸭蛋青。

两人没吃早餐，但也不饿，从酒店出来就在沙滩上慢走。

此时的海面异常宁静平和，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天赐和盛京元牵着手，慢悠悠地朝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海浪声涛涛入耳，轻轻拍打在沙滩上。

世界都是寂静的，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感受着从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和保持着频率一致的步伐。

又向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两人并肩就地坐下，静静看着海面。

林天赐盘腿而坐，盛京元身体往后侧了一点，下巴搁在林天赐肩膀，从后面伸手圈住了她，一只手很自然地在她腰间摸到了珍珠捏在指尖。

耳边是大海和彼此的呼吸声。

太阳一点点从海平面探出头，天际泛白，整个世界像是将要苏醒。

淡淡腥气的海风吹过来，吹动林天赐鬓角的碎发落在盛京元脸颊，很轻，勾起一点微弱的躁动，痒意一直联通到他心房的位置。

盛京元偏过头去看林天赐。

橙红的日出落在她的眼里，浮光跃动。

海风吹过，发丝还在他脸上撩动，少女不知情，风却一下下地撩起青丝拨动他的心弦，也送来淡淡的发香。

盛京元目光落在她脑后，林天赐凌晨起床时随手抓的低马尾，头发正松散地垂在身后，发尾在风中轻轻晃动，一下下地划过盛京元手臂。

环在她腰间的手抬起，盛京元伸手取下林天赐的发圈，长发立刻被海风吹了起来，乌发在风中飞舞，纷纷寥寥落在他眼前，盛京元目不转睛，眼神捕捉发丝滑过的每一个弧度和轨迹。

感觉到发间一松，林天赐茫然转头。

盛京元已经欺身上前，吻住了她。

林天赐懵懂地眨了下眼睛，又很快闭上了。

金光四射，铺满海面。

黑发在空中飞舞和短发纠缠，发丝间有光透过，根根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