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种快乐
一顿饭吃完,大家要去唱K。
周到怎么也不愿意再跟大家一块去,吴宁故意在她耳边笑道:“走呗,不是要当你爸的监视器吗?”
周到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幽怨地盯着吴宁道:“跟你们去唱什么,《红尘情歌》,《爱拼才会赢》吗?”
吴宁开了出租车车门,看着周到:“走?”
周到潇洒转身,扬扬手:“再见。”
她最近并不清闲,前几天杜书月发来消息,邀请周到去母校做个talk,跟她的课题很是相关。
周到不想错过这种交流机会,欣然答应,提前跟学校请了四天假,这会儿她想着回去准备准备。
不仅是她,老师们手头上的事都逐渐多了起来,同办公室的老师许微几乎不见人影,白仿潭也比以前出现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也是因为有研究生找他,处理完事就走。
当晚周元厉也没发消息问她,周到也就再没管这事。
去母校交流完的当天太晚,周到来不及直接回家,住进了附近的一个酒店。
这么多年,她一直有浏览财经新闻的习惯,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恰好看到条新闻标题带有“瑞闻”字眼。
她的第一段实习就是在瑞闻,算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个里程碑,她本来都退出去了,想想还是重新点了进去。
标题是“瑞闻朝DTC转型,能否成为运动品牌后起之秀”。
她粗略扫了一眼全文,大致意思是,瑞闻开始效仿耐克所采用的DTC模式,且有各种迹象表明瑞闻开始将市场重心将大中华区转移。
瑞闻是美国的运动服装品牌,比耐克晚创立十来年。
看到这个新闻,她不自觉一笑,当年她在瑞闻实习的时候,瑞闻还完全不能和耐克匹敌,在中国的知名度也比不上其他运动品牌。
如今风云变幻,瑞闻也算在这个赛道上崭露头角,她为自己曾经短暂的一个停留而感到奇妙。
周到犹豫两秒,还是打开微信,将这条新闻发给了一个人。
周到:【我当年的眼光还是不错哈/开心/开心】
对方是她读研时的同门师弟,名叫谈景和,现在在瑞闻美国总部工作。
毕业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过年过节都会发个祝福,顺便问问近况,聊天次数不多,但算起来每年的联系也没断过。
双方之间有时差,他过了两个小时才回复。
谈景和:【师姐竟然看见了!】
谈景和:【我还准备给大家一个惊喜呢。】
周到正吹完头发坐在床上,挠挠头,没懂:【什么惊喜?】
那边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那看来师姐没认真看原文。】
周到不明所以,这回点进去认真地从头读到尾,终于在倒数第二段看见了行字:市场销售负责人谈景和调任中国,担任瑞闻大中华区销售公司副总经理。
她一字一字读完,瞬间觉得光阴如梭,大家都在往前走。
她依稀还记得当时谈景和跳槽去瑞闻时来问过她一句话:“师姐,你以后不会去耐克吧?那我们就只能当对手了。”
回忆历历在目,周到十分不客气地打字:【恭喜啊!真给我们同门长脸,四舍五入我也算是瑞闻高管了。】
谈景和:【师姐过奖了,都是当年师姐带得好。】
谈景和:【回国之后我要回蓉城一趟,到时候请师姐吃个饭。】
周到:【既然来蓉城,当然是我做东。】
跟往常一样,就这么简单聊了几句。
周到放下手机,想起当年他刚进组时,周到对他的印象是一个内敛的人,不主动问他不常说话,但若真有什么问题找他,又能很靠谱地给出答案。
经过这么多年历练,他也变得外向了不少。
第二天她准时回到蓉城,投入正常安排。
她手里有几篇读博期间未完成的小论文,现在事事安定,正好到了把这些完成的时候。
很久之前她联系了一家厨具企业的负责人,算起来这家企业和谷认还是对手,不过比谷认的规模更大,已经有了独立的国际部门,市场也已经扩展到了东南亚国家,这两天正好有空做一个访谈。
她提前了解了这位接受访谈的负责人是印度裔,连忙问他的助理是否会说英语,助理告诉她的是交流完全没问题。
周到放下心,下午三点,她准时到办公室见面。
尽管做了对方会有印度口音的心里准备,但他一开口,浓厚的咖喱味还是给了周到当头一棒:英语和印度英语是两种语言。
英语交流她完全没问题,但加上印度口音就仿佛一个只会说普通话的人在和说温州话的人交流。
这两个小时的访谈进行得异常不顺利,她一边要仔细辨别发音,还要想办法把对方越扯越远的话题拉回来。
好在周到得到了对方录音的许可,访谈结束,这印度人还挺热心,带着她逛了逛文化展厅,最后送了她一台电饭煲。
她百般推辞不得,只好捏着录了音的手机,提着电饭煲推开大门。
外面空气清新,黄叶萧条,浅浅秋风将她的头发吹入耳后,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得到放松。
她和沈桐年都不怎么做饭,在公寓放着也是放着,索性把它拿回了家。
客厅铺着瑜伽垫,吴宁穿着背心款式的瑜伽服,正跟着直播练瑜伽。
听见动静,她回过头,看见周到手里抱着纸箱,上面是电饭煲的图案。
她哎哟一声:“你买这个干什么?家里的都还是新的呢。”
周到把纸箱拆了,其他东西一律放进厨房下面的柜子里,简单解释了下:“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吴宁没深问,继续盯着电视投屏。
周到跑到她身后,一手搭上她肩:“怎么样啊,上次老周有没有生气?”
“他敢,我光明正大做事,是他自己小心眼。”吴宁把她手拿开,“一边去,别妨碍我,动作都快跟不上了。”
周到坐到沙发上,上次买的橘子过了这么久还没吃完。
她把橘络撕下来扔进垃圾桶,随口问:“妈,给我讲讲你为什么选了老周没选你初恋呗。”
吴宁全神贯注跟着直播老师动作:“因为我眼瞎。”
周到忍不住笑,一家人说话都一个调,这话题根本没法进展下去。
她随手捏了两个沙糖桔在手里,吴宁看她拿了包,问她:“不在家里吃饭吗?”
“不了,我约了张辰宿。”
吴宁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看你们两是连体婴儿,分不开了。”
她隔着个门缝:“哪有,我们国庆过后就没见过了。”
今天蓉大131周年校庆,虽然跟去年比起来规模小一些,但该有的流程一样不少,晚上还有表演。
张辰宿和韩述早就收到了校友会发的短信,他们约好了晚上来看表演。
他穿着短袖,手上搭着一件薄外套,头发剪断了些,看起来比上次见更清爽。
周到左瞧右瞧,问:“韩述呢?”
“他待会和杜词南一起过来,我们先吃饭。”
好多年前,周到由周元厉带着来逛过蓉大附近,但现在对她来说是一片陌生。
她只记得平时路过的那些店铺,知道学校周围两条街全是吃的,但具体有些什么却不清楚。
此刻她一个本地人,却要倚靠一个外地人,她对张辰宿扬扬下巴:“你推荐吧。”
“那跟我来。”
周到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她穿着件米白色薄卫衣,中间有个左右相通的兜。
她原本打算放手机,不料摸着了个沙糖桔,是她刚才随手放进去的。
正逢马路红灯,周到握着橘子,手背朝上把手伸到张辰宿面前。
张辰宿掀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也学着她的样子握着拳手跟她碰了一下。
他骨头粗大,撞这么一下给周到撞得生疼。
毫无默契,都给周到气笑了。
她揉了揉撞到的那个骨头,把橘子往他手里一放,皱眉道:“什么牛劲。”
绿灯亮起,周到率先迈开步子。
马路不长,她闻到一股橘皮撕开后迸出的清香,等她收回看向车子的目光时,眼前是张辰宿伸着的左手,手心是剥好的橘子。
橘子皮像莲花一样分裂成五瓣,周到盯着看了两秒,伸出五指从他手心里抓起。
其实她不是想让他给她剥皮。
她想说,还真是没默契,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掰着橘子,一瓣一瓣吃下去。
店在学校右街道尽头的巷子里,主打潮汕砂锅粥,跟离学校更近一点的店比起来,算是挺不起眼的一个小店,连招牌都像是因年久而掉漆的那么一个色调。
张辰宿推开门,周到走进去打量一眼:木制桌椅,环境和装修倒是不错,一眼望过去,几乎人满为患。
服务员招呼他们落座,张辰宿把菜单递给她:“砂锅粥随便选,绝对合你胃口,菜我来点。”
“挺有经验啊?”周到扫了一眼,粥的品种多样,看的她眼花缭乱。
“那当然。”他把手里的外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只要是在蓉大上过学的,没谁不知道这家店。”
周到选了鲜虾粥,把菜单递给张辰宿。
她双手捧着脸看他:“还有什么别的店推荐吗,说来我听听。”
“那可多了。”他一边在菜单上打勾,一边道,“刚才我们来的那条路上有个湘菜馆,叫潇湘阁;还有那个大火锅店旁边的土家......”
“等一下,我记一下。”周到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湘菜馆潇湘阁是吧?”她一一在手机上敲下,“继续。”
张辰宿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冲她道:“你要吃我带你去吃就行了。”
他说:“你看,以前都是你告诉我蓉城哪里什么东西好吃,现在轮到我告诉你了。”
水里加了柠檬片和白砂糖,周到一口饮尽,很是开胃。
她奇怪地问:“我什么时候有告诉你过?”
张辰宿不紧不慢地给她倒满:“不记得了?”
她小时候在和张辰宿熟起来之后,曾组织过一次关于食物的深入探讨。
小孩子都不肯服输,偏要说自己家乡美食更多。
周到早就忍受不了这里的饮食,笃定自己是胜者。
她昂着头,意气风发地一连串发问:“你吃过冰粉,吃过凉皮,吃过腊肉吗?”
张辰宿噎住了,气势弱了不止一丁半点:“没有。”
她更得意了,把一种菜换两种说法:“你吃过折耳根,吃过鱼腥草,吃过钵钵鸡吗?”
张辰宿耳朵一耷拉:“没听过。”
胜者为王,周到“哼”一声,拍拍手翻个白眼表示对对手的蔑视。
小张辰宿脸皮厚,虚心请教在哪能买到这些吃的。
周到端起架子,假装不耐烦地一一告诉他蓉城哪条街哪条巷子能买到什么。
后来张辰宿果真到蓉城上大学,他把周到所提到过的地名从头走到尾,把她爱吃的小吃一一尝了个遍。
但是时间过得太久,周到所推荐的大部分东西,例如她小学门口卖搅搅糖的摊位,都不知所踪。
不过张辰宿怀着好奇的心思吃过一次折耳根。
一入口,他如临大敌,恶心地把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一边捏着鼻子猛灌水,一边打电话给周到破口大骂:“这玩意是人吃的?”
“这简直就是呕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