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金莲挣扎之中,瞥见床头案几上放着的素银簪子,当下也顾不得想太多,便伸手拿了那簪子,朝着徐子成身上乱扎乱刺。
徐子成肩头胳膊上都被簪子刺出了血,有些吃痛,一怒之下,又抬手扇了金莲一巴掌,嘴里还不住地骂道:“贱人,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装贞洁烈女给谁看?你还敢扎我,我弄死你。”
徐子成伸手夺过那根素银簪子,扔在地上,语气狠厉暴戾:“今天我非要办了你这个贱人,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金莲没办法,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顾及脸面和羞耻,开始出声大喊:“救命,来人啊,救命啊,救命……”
徐子成没想到,金莲竟然会呼救,他赶紧捂住金莲的嘴,却听到林大娘隔墙喊道:“金莲,是你在喊吗?”
徐子成想了想,若是招惹左邻右舍过来,只怕这事说不清楚,搞不好他还要坐牢,只好道:“算了,今天算我倒霉,到底我没把你怎样,你还弄伤了我。你要是识相,就捂紧了嘴,别说出去,否则你坏了名声,更没男人肯娶你了。”
说罢,徐子成便翻身起来,快步离开了。
金莲骤然经历此事,腿都有些软,她本想爬起来,把徐子成紧紧抓住,好让左邻右舍做个见证,只是她一时起不来,等到反应过来,徐子成早就出门跑远了。
林大娘见金莲没应声,到底不放心,又出门查看,发现金莲家门户大开,便随手拿了一根棍子,慢慢的走到屋内,四处张望,发现没有旁人,只有金莲一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地上还有一根染了血的簪子。
林大娘唬了一跳,连忙奔过来问道:“金莲,这,你这是怎么了?有歹人闯进你家了?”
金莲这才恢复心神,勉强挣扎着坐起来,因着她给林大娘看过病,林大娘也时常给她送东西,不时串门说些闲话,两人有些交情,金莲便把今日之事如实告诉了林大娘。
林大娘闻言,连忙出去把门关紧,又走到屋中,低声道:“天爷啊,可怜见的,你怎么遇见这等龌龊事。那徐大夫,平日里我瞧着倒是个正经人,谁知竟能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
“只是,事关女子声誉,你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了。好在,他也没得逞,想来近期不敢再对你如何了。”
金莲头脑逐渐平静,咬着牙道:“忍气吞声?他意图强上我,我反而要顾及名声,忍气吞声?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等到天明,我就去官府,告他侮辱我。”
林大娘神色大变,急道:“金莲,你疯了,这等不光彩的事,死命瞒着,还怕走漏风声呢,你还要去报官?”
“县衙一旦公开审理,这等男女之事,只怕很快就街头巷尾尽知了,就算徐大夫受到了惩治,你又能落得什么?坏了名声,被人指指点点,想要嫁人都难,说不得在这里都混不下去,只能远走他乡。”
金莲端正神色,义正辞严道:“就是因为这世道如此苛刻,要求女子三贞九烈,所以才有很多女子受到侮辱,为了所谓的名声,不敢声张。”
“她们怕人闲话是非,怕再难嫁人,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可我与她们不同,我不惧流言蜚语,更不怕一辈子不嫁人,我要的,就是让侮辱我的人被绳之以法,我要的,就是一个公道。”
林大娘见金莲这般坚决,想了想,又低声劝道:“你这么想,固然也没有错。只是,到底他没得逞,就算你去告官,也未必能打赢这场官司。倒不如,你要他一笔钱财,私了作罢。”
金莲听了这话,忍不住道:“他犯了罪,就该接受惩处,我怎么能和侮辱我的人去谈条件?那样我成什么了,我又不是粉头,何苦去要钱,反而作践了自己!”
林大娘见金莲如此说,也不好再劝,见金莲现下无事,便告辞出去。
金莲经此一事,一夜难眠,等到次日一早,便出了门,直奔县衙而去。
徐子成从金莲家中出来,先来药铺,给伤口敷了药,缠上纱带,心中越想越气,气自己太过着急,没能思虑周全,事情没办成,反而惹了一身伤。
他在药铺后堂睡了一会儿,也没睡安稳,眼看天色已经明朗,便起身往前头来,刚打开药铺大门,陆达正好走来,劈头盖脸骂道:“你个蠢货,你怎么做的事,竟连个女人都摆布不了,如今人家要去告你,我看你可怎么整,若是坐了牢,就算以后放出来,谁还肯嫁给你?”
徐子成大吃一惊,连忙问事情始末,得知有人看到金莲往衙门方向而去,便来告诉陆达。陆达连忙派人打听,得知金莲要去告官,猜着肯定是徐子成的事,便匆忙过来,和他商议。
徐子成连忙将昨晚的情形详细说明,又抱着一丝希望道:“到底我也不曾得手,难道知县真要给我定罪不成?说起来,这贱人真是疯了,竟然不顾名声去告官,她不想嫁人了吗?”
陆达满含怒气的瞪了徐子成一眼,咬牙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这种情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咬死不认,然后反告金莲。”
“这样,若是知县传唤你到公堂,你便说,金莲主动向你示好,只是后来又跟你要钱,你没想到金莲竟是暗娼,和她争吵之时,她因恼怒,把你刺伤,你告她故意伤人。”
徐子成还有些担心,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我这般说,知县大人会相信吗?若是他相信金莲的说辞,觉得是我胡编乱造,要打我板子,甚至坐牢,可怎么好?表哥,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啊!”
陆达看到徐子成这副模样,语气缓和一些:“表弟,慌什么,金莲去告官,必须有人证物证,说到底,你也没把她如何。没有足够证据,双方各执一词,料想知县大人也难断案。况且,我平日里,和县衙的人多有往来,只要我给他们一些银子,还有什么不成的?”
徐子成听了这话,心下安定,没多久,药铺来了两个衙役,传唤徐子成上公堂。
徐子成便跟着衙役一道来到公堂,见到金莲跪在左侧,自己便跪在了右侧,平静道:“草民徐子成拜见大人。”
知县一拍惊堂木,问道:“被告徐子成,昨夜你在何处,做过什么,如实说来。”
徐子成稳定心神,不疾不徐道:“昨夜,我与金莲吃过饭,后来送她回了家,因为天色已晚,金莲便让我留宿。我起初睡在外间,谁知夜半时分,金莲走出来,引我去内室。”
“药铺伙计皆知,我一直在追求金莲,虽然我觉得还未成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妥当。只是金莲愿意,我也不好推辞,谁知,我还未曾宽衣,金莲便道,要我给她一两银子。我问她做什么,她竟说,窑子里的姐儿,都要钱呢,难道白让我睡。”
“我没成想,金莲竟是这样的人,真心错付,便和她争吵起来。金莲恼怒之下,竟用簪子扎伤了我,还说不管我睡不睡她,都要给她钱,否则就要报官,告我侮辱她。”
“我不肯,便离开了,没想到,她竟真来诬告我。知县大人,你要为我做主,我要告金莲,故意伤害,敲诈勒索!”
金莲万万没想到,徐子成做了坏事,不思悔过,反而还要颠倒黑白,诬告于她,当下忍不住怒道:“你胡说,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分明是你想要侮辱我,我为保清白,才不得已扎伤了你。知县大人,你相信我,此人一派胡言,他说的话都是假的。”
知县皱了皱眉,又问道:“凡事讲究证据,口说无凭,原告可有人证物证?”
金莲想了想,便道:“夜半时分,我曾大声呼救,隔壁林大娘听见了,过来找我,她是见到当时情形的。”
知县立刻让人去传林大娘,就在这时,主簿走过来,跟知县耳语几句,知县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随即又恢复成肃然的模样。
很快,林大娘便被带进来,跪在地上,看到公堂两旁冷着脸的衙役,再看一脸端肃的知县,身体都有些发抖。
知县正色问道:“昨天夜半时分,你可曾去过原告住处,都看到了什么?”
林大娘低着头,声音都有些弱:“民妇,民妇昨夜听到金莲呼叫,便去查看,进了屋,发现地上,地上有一支沾了血的簪子,然后金莲告诉民妇,说徐大夫想要侮辱她。只是怕有人来,已经逃跑了。”
知县肃然问道:“也就是说,你进去的时候,被告已经离开现场,那原告当时是什么情形,是否衣衫齐整,屋内可有什么痕迹?”
林大娘看了金莲一眼,想到陆达给的那十两银子,违心地说:“当时,金莲站在当地,衣衫齐整,说话中气十足,身上没有任何被人侮辱的痕迹,屋内摆设也都正常,没有打斗的痕迹。”
金莲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林大娘竟做了伪证,她目光炯炯的看向林大娘,难以置信地问道:“林大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为什么要帮着这个畜生说话,你有没有良心?”
徐子成嘴角露出一抹轻笑,趁机说道:“大人,此事分明就是金莲索要钱财不成,故意做戏给别人看。大人你想想,她一个弱女子,我若真想侮辱她,一棒打晕岂不省事,岂能等她呼救喊人,还扎伤我?我顾念旧情,本不想告她,更不想把她是暗门子的事宣扬出去。”
“谁知,她竟诬告我,那我也顾不得以前的情分了,还请大人明断,替草民做主,治她诬告之罪。”
知县看向金莲,冷声道:“你这女子,品行不端,暗自为娼,索要钱财不成,又伤害他人,还诬告他人,扰乱公堂。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有什么分辨?”
金莲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知县,竟然如此糊涂办案,急忙道:“大人明鉴,徐子成和林大娘所言,都是胡说八道,他们分明串通好了。民女真是冤枉,分明是徐子成侮辱未遂,怎么反而说我索要钱财?”
“大人,你说我是诬告,那他呢,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的是实话?若他不能拿出证据,大人便不能随意判刑,否则,我便去府衙上告,这世上,总有说理的地方。”
知县一听这话,又看金莲这副决绝的模样,便只好道:“你说的也有理,你们二人独处一室,说过什么,确实没有明证。但是有一点,簪子上有血迹,被告身上有伤,你也承认是你伤了他,这是你抵赖不得的。”
“依你所言,其他的事,你是否是暗娼,是否索要钱财,这些证据不足,本官可以不理会。但你蓄意伤人,不容狡辩,依照律法,应当杖刑二十,徒三个月。本官念你是个女子,又是初犯,便从轻发落,姑且免了你的杖刑,只徒一个月。来人,将她收监。”
金莲对这个世道彻底绝望,她没想到,就连县衙,也帮着坏人说话。
猛然间,她想到武松,按照《水浒传》的剧情,武松带着充足的证据,去衙门上告,只因知县收了西门庆的钱财,便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立案。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官商勾结,世道如此,她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够对抗?
就在金莲被衙役拖着,披头散发往外走的时候,徐子成在后面冷笑道:“金莲,好好在牢里反省,亏我一心待你,你竟是这种烂货,等你出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金莲听到这话,已然连和他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突然想到,徐子成这样人品低劣的渣滓,当真会舍命相救吗?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昨晚就遇到劫匪,偏偏还是徐子成救了她?
金莲恍然大悟,原来昨晚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那俩大汉是徐子成找来的,要不然,以他的文弱身躯,如何轻而易举打晕了大汉,又如何在看到大汉受伤后,那般害怕,还去查看大汉的伤势!
金莲悔恨不已,自己早就应该看清徐子成的人品,竟是一时被他哄骗,还把他留宿家中,这才招致这场祸事。
清水镇,她是无论如何待不下去了,等到一个月后,她出来,便只能收拾行装,再寻去处。只是她有些恨,世道不公,徐子成犯了法,却逍遥法外,而她却要坐牢,天理何在!
转眼一月过去,金莲在牢里,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等到终于出来,走在路上,不乏有人指指点点,等她回到家中,却有一个混混找上门来。
“小娘子,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挺正经的,原来是暗门子啊,瞧瞧这一个月,都瘦了,小爷我给你补补,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着,混混拿出一串钱,扔在桌上,就要扑向金莲。
金莲万万没想到,她被诬告为暗娼,竟还有人信了,还要找上门来,和她做那事!
“滚,我不是暗门子,你找错人了。”金莲神色恼怒,抓住那串钱,扔到了门外。
混混也恼了,嘲讽道:“装什么,都闹得人尽皆知了,给谁玩不是玩,你这样的烂货,还嫌钱少啊?你也不看看,就你现在这面黄肌瘦的样,有人肯给你钱,愿意玩你就不错了,你还装腔作势的,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一串钱,找比你好看的姐儿,容易的很!”
说罢,混混嗤笑一声,出了门,捡了那串钱,扬长而去。
金莲连日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掉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倒霉,为什么要穿越到这个吃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世道如此不公,她想回家,她好想回家啊!
金莲伤心了一阵,因为有混混的前车之鉴,连休息都顾不得了,连忙收拾行李,想着趁着天明,赶紧出城门,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就在她装好包袱,转身的瞬间,发现她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陆达,一个是徐子成。
徐子成嘴角微扬,语气带着嘲讽:“多日不见,金莲,你在牢里可反思好了?”
“你们来干什么,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金莲看到这两个人,便怒从心头起,连忙就要拿茶盏,砸向徐子成。
谁料,徐子成眼疾手快,一把上前,钳制住她的手,坏笑道:“关了一个月,脾气还是这么暴躁。我和表哥知道你肯定会离开,所以来送送你,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呢。”
金莲挣扎不得,厉声问道:“你们,你们这两个禽兽,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男女之间,能干什么啊?上次没能得手,还被你弄伤了,这一次,你可得好好补偿我,还有,我表哥对你也不薄,你也该好好谢谢我表哥啊。”
金莲意识到,这两个人竟要光天化日之下,对她进行侮辱,连忙就要大声呼救,没想到,陆达早就准备好一团软布,在她张口的时候,便塞在了她的嘴里。
陆达脸上露出猥.琐的笑,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金莲,你挣扎什么啊,又不是没做过。你难道不知道,你越挣扎,就让我越兴奋吗?”
两人挟制着金莲来到内室,关上房门,陆达便急不可耐的要去拉扯金莲的衣衫。
金莲只是呜呜叫着,却发不出很大的声音,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这两个禽兽,敢侮辱她,那她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他们。
突然,屋门被一脚踹开,金莲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进了门,定睛一看,竟是武松!
武松周身都散发了一股寒意,眼神冷冷的,看起来十分危险,却又有十足的震慑力,他只是瞟了金莲一眼,便盯上拉扯金莲衣衫的陆达,声音低沉,透着十足的怒意:“找死。”
佩剑出鞘,剑锋从陆达背后穿过,一刀两洞,鲜血喷涌而出,陆达嘴里也吐出一口血来,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武松,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徐子成慌了手脚,连忙松开金莲,就要夺门逃跑,岂料武松的剑更快,一剑封喉。
金莲一时被吓住,很快便冷静下来,在这个世界,武松是将门之子,就算他杀了人,那也是伸张正义,是不会受到任何惩治的。
她不知道,武松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她刚从牢狱出来,便要再次画地为牢。
那个气势恢宏,围墙高耸的将军府,外人看着光鲜亮丽,于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狱。
兜兜转转,她经历一遭又一遭的痛苦,最后的结局,还是回到起.点,给武松当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