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贪恋

萧宵回来了，依旧是带着十九岁那张脸和身体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仿佛之前经历的七年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她真真切切回到了家人身边，可她始终觉得像是把重要的东西丢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花高价搜罗了一堆《古惑仔》漫画，整天坐在花园里翻看。可漫画里的人却终究不是她所喜欢那个人。明明是一样的脸，可差距却仿佛南北两极。她的蒋天生会温柔地对她笑，有温暖宽厚的胸膛，坚如岩石的臂弯，会担心她，会生她的气，也会哄她，抱她，亲她……

但是这本漫画里的蒋天生，萧宵拧眉。这个蒋天生就只会皱眉皱眉皱眉发火发火发火装逼装逼装逼，什么玩意！

萧宵气得一把扔了漫画，甚至还想踩几脚。然而她一只脚悬在半空，花大价钱的买的，还是有点舍不得踩下去。

这时恰好吹来一阵风，清风翻动书页，又恰好翻到了蒋天生跟蓉蓉在床上河蟹河蟹的那一页。萧宵脸一黑，狠狠一脚跺下去，甚至用力到脚都麻了。

余下的漫长暑假里，她去了一趟宝果寺，清矍的老者笑着骂她是个贪心鬼，萧宵也跟着笑，眼里却不见光。

接下来的日子，萧宵一直都陪着爸妈，就连表姐喊她去香港玩她都拒绝了。萧爸萧妈不是很懂，为什么只是去祖宅住了几天回来就跟几辈子没见一样，但黏着他们总归是好的。但是两个人又常常看见萧宵独自一人发呆，还常常一个人哭。

“老婆啊。”萧爸有些担忧地询问萧妈，“我们宵宵这是失恋了？ ”

萧妈仔细观察了一会，摩摩下巴，摇摇头：“我看不像。宵宵这个样子分明像是死了老公。”

萧爸点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的他瞪大眼，不可置信：“你在瞎说什么？我们萧宵连要好的异性朋友都没有啊。”

萧妈开始分析：“你回想回想，隔壁王姐老公去世的时候她是不是就是这样，天天发呆，还以泪洗面。”

萧爸点点头，有点道理，但又好像哪里特别不对。

暑假过去后，萧宵再次收拾行李启程前往大洋彼岸的加州医学院。她拎着巨大的行李箱欲哭无泪，为什么学位证书不跟着她一起穿越，为什么还要再念一次大学？

这个世界依旧有一所世界闻名的香港医科大学，只是那所大学里不会再出现一个叫萧宵的学生。而她查遍港医大的校史，也没发现有一位叫作“张茗”的教授。

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校园里，她再次见到了Cohen教授，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讲课时依旧跟年轻时候一样满怀热情，风采飞扬。萧宵依旧每天认真学习，就算这些内容她早就了解。

她也会偷偷在课本上画蒋天生，即使这个人只要她闭上眼就会出现在眼前。

萧宵早就习惯了有他在身边无微不至的妥帖照顾，有时睡得迷迷糊糊还依旧会认为他就睡在自己身边，可是等她伸手去搂他的手臂，摸到的却只有一团冰冷的空气，她的身边空荡荡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更喜欢蒋天生，他在她心里早就悄悄扎下深根，蓄势待发，只等着某一日遮天蔽日占据她整颗心。

她明白那个人永远不会再出现，可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他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也许，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改变这个想法。

当加州入秋的时候，萧宵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其他，开始头晕呕吐。她以为又是当年车祸后遗症惹的，但是身为医学生的直觉告诉她，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萧宵想起那几个月蒋天生总是不知餍足地缠着她做些这样那样的事，加上她例假一向不准所以也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第二天早上，她去买了验孕试纸。看着试纸上鲜艳的两条杠，萧宵又哭又笑，不知是该穿回去踹蒋天生几脚，再掐死他，还是该做其他打算。

她都走这么远了，蒋天生和她之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联系，萧宵一下子苦笑出声，随着苦笑涌来的，还有止不住的眼泪。

算了吧。她对自己妥协，这已经是她自己的孩子了，留下吧。

其实，她心底一直有隐隐的念头，她希望再次见到蒋天生。如果留下这个孩子，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不是，就不会彻底断绝？

萧宵扯扯嘴角，却露不出一个完整笑意。她明明还是当年那个贪心的稚童，从未有改变。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她都想握得紧紧的。

而贪心，是有代价的。

萧宵想留下这个孩子，萧妈又气又急，天天哭。萧爸谁都不敢劝，也不敢站队，只能默默忍下叹息，安慰妻子和女儿。宋宜光只身赶来美国，也是谁都不敢劝，和姑父一起轮流陪这两个女人。

萧宵每天都努力让自己更开心一点，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胎儿。有时她又觉得可笑，这样拼命有什么用？除了孩子会在乎，还有谁会在乎？

从前她一想到蒋天生就忍不住哭，现在有了孩子她会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有时候孕吐得实在难受，她就咬着自己的手背拼命压抑着抽泣，怕吵醒了不肯回去的父母，又要惹得妈妈一起哭。

美国的校园里，大着肚子去上课的，抱着孩子去上课的，不算多，但也总有那么几个。萧宵在这个校园里并没有遭到太异样的目光，上台阶的时候还会有人扶她一把。

当初跟她要好的室友依旧是很要好的朋友，还会带着零食和甜点来看她，也会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摸她的肚子，跟她一起感受那两个未知生命的存在。

萧宵觉得自己很幸运，她周围的人都在保护她，努力不让她有一丝的压抑和不开心。

她也不再觉得这个孩子只是一份未绝的，与异世的联系。她只是想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已。当时她只是做了一个生下孩子的决定，并没有多大的勇气，是身边这群一直在保护她的人给了她勇气。就算这一生再也见不到蒋天生又怎么样？她从来都不止是为了见到谁而活下去而已。

六个月后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玉雪可爱。

从古至今父母和子女的交战就鲜少有子女输了的，萧爸萧妈早就妥协了。他们当初觉得女儿并不具备足够的勇气和强大的内心来面对那样的人生，可是女儿从头到尾没有跟他们哭闹一次说一定要留下孩子，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讨论她的计划，她的学业，她的未来，孩子的未来，她和孩子的未来。对于孩子的父亲，她很少提起，可是每次提起那个人，她的眼里都有温润的光，像星河蔓延。

萧爸萧妈觉得萧宵迄今为止所展现出来的信念和坚定都不是他们宠出来的，那是一直被坚定地深爱着才会有的样子。那个男人一定很爱她，所以萧宵才有勇气独自生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