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与海
晚饭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蛊王之争。
宋宜光和蒋天养之间,连眼神都难以交汇。偶有擦过,也是眉眼不抬,像两个拼桌吃饭的陌生人。
车宝山和宋寄书结怨在前,饭桌上更是冲突不断,连给双胞胎夹菜这种事都抢得头破血流。车宝山刚夹了一段蟹给蒋咚咚,宋寄书伸筷如电,把螃蟹夹走扔飞,然后夹了牛肉放进去:“这才是优质蛋白,快吃。”
“呵。”车宝山嗤笑,“你确定夹的是优质蛋白而不是你可怜的脑细胞?”
宋寄书一拍桌子刚要发火,看见刚刚匆忙夹的是一块姜,一时哑火:“补充膳食纤维你懂不懂。”
萧宵面前放了碗汤,汤里掉了块螃蟹。她一抹满脸的汤,告诉自己先忍忍,等明年清明就杀了他们煲汤!蒋锵锵看着亲姐碗里堆积如山的菜,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空荡荡,告诉自己先忍忍,等他们老了就拔他们氧气管!
而晚饭后的渣甸山,热闹未歇。
蒋咚咚带着杨炎在花园架秋千,蒋锵锵刚踏进一步就被他姐凶狠的眼刀砍了出去。他走到客厅想坐下消消食,二叔和表姑远远地相对而坐,冻结的气氛像他俩在给对方上坟,他默默退离。这个家是一天也不能待了,唉。
刚走到楼上想回房间,看见车仔哥背身靠在走廊栏杆上,堵在宋寄书的前路上,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挑衅。
蒋锵锵正暗搓搓期待一场战争,哪知宋寄书扭头走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留。蒋锵锵叹了口气,惋惜这场没有发生的战争,也对这个家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混乱关系提前担忧。
但是一口叹息还没吐出来,小阿姨一揽他的肩:“走,带你去pub看小姐姐。”
蒋锵锵:“!!!”原来我的福气在后头!!!
他欢天喜地跟着小阿姨学坏去了。
夜店舞曲酣然,渣甸山清冷如月。
宋宜光梦见自己被困在一片通红的岩浆里,滚烫的热浪围着她翻涌,脚下栖身的岩石就要被岩浆淹没。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她醒来后依旧头昏脑涨,浑身是汗。
床头的水杯已经空了,她在房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水,只能去楼下的厨房。路过客厅的时候,听见有人压着声音咳了几声。她听出来这是谁,但也装没听见。穿过淡淡的烟味时,她还是忍不住侧了一下头。
他坐在朦胧的灯光旁,英俊的眉眼被阴影勾出略带清瘦的轮廓。
他是不是瘦了?宋宜光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不算太远的一眼,她不自然的绯色脸颊引起了蒋天养的注意。知道她经常生病,蒋天养怀疑她发烧了,想了想还是掐灭烟也进了厨房,走了几步又停住。两人现在身份尴尬,他有什么理由再去接近她?
犹豫之间,宋宜光倒完水关灯出门,面前冷不丁堵了个人,杯中温水被吓得一荡。被当场堵住,宋宜光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了。她打招呼:“还没睡?”一开口才发现喉咙有些肿涩。
蒋天养听出她声音的失常,点点头,开口说屁话:“出来逛逛,马上就睡。”
宋宜光:“……”你住的渣甸山公园是吧。她也点头,客气又疏离:“那晚安。”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黑暗中,她与他擦肩而过。蒋天养忽然觉得不甘心。
“等等。”等他回过神,话已经脱口而出。怎么办?他脑子一片僵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宋宜光停了一瞬,就像是影像卡顿的一个小动作,然后不回头地走了,毫无犹豫。
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蒋天养挫败地苦笑。宋宜光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但他学不来她的冷血果断。
宋宜光脚步虚浮,她刚刚有那么几秒是失去听觉的。耳朵里嗡一声炸开,神志恍惚的同时整个世界都是死寂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这事在她生病时经常发生。一片死寂里,她突然幻听出了蒋天养的声音,他说“等等”。所剩无几的理智提醒她那是不可闻听的幻觉,催促她不能再逗留。
进了房间后,耳朵里还在嗡鸣。一杯温水转眼又空了,她想索性去楼下喝饱了再回来睡觉。踏出房门发现脚下有异样,低头看见地上放着两盒药。她慢吞吞捡起来,闻到药盒发着淡淡的他车上香氛的味道。
撕开包装,就着刚倒的水送服。温水下肚,她忽然有种久违的心安。
以前蒋天养会在车上备一些她常用的药,但是她体质特殊,吃的药保质期短,只有45天。她翻到药盒侧面去看出厂日期,时间是一个星期前。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剥裂。
他一直在备着药,就只是等她偶然的需要。他是不是也被养出了一种不属于他的习惯?
短短几瞬,她心里权衡无数,却悲哀地发现商场上的手段和计策对这份感情通通不起效,她无法用理智做出决定。
宋宜光躺在床上,在脑子里冷静地列出两份清单。一份是蒋天养的优点和这段感情的积极方向,一份是蒋天养的缺点和这段感情的消极方向。不久之后,缺点那张列表密密麻麻,优点那张只有寥寥无几的字迹,但她却越来越倾向明显处于劣势的那张清单。她惊得一下坐起,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发烧中所剩无几,目前不适合做出任何决定。
既然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 *
随着宴会一起到来的,还有宋宜光和Perseus之间的争斗,两人为了压对方一头,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所谓,双方彻底杀红了眼。
宋宜光参加宴会的意图已经变成了挑衅,她想看看Perseus咬牙切齿的脸。
漂亮的轿车开在罗西尼亚诺的小路上,南欧的阳光向来都灿烂,就连风景也与几年后相差无几。笔直的小路通向远方,宋宜光很清楚这条路会通向哪里。那座种满茉莉的庄园本该在几年后由两人一同买下,现在却被Perseus提前买下用来宴请贵客。
庄园跟她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差别,仿造文艺复兴时期的台地庄园,罗马风格的圆拱门,高远的拱顶。无论是南面坡地上大片的茉莉丛,还是二楼卧室大不韪的玫瑰窗,时光好像从未走远。
宋宜光站在太阳底下扇着袖子,这里的一切还是那样令人生厌啊。
彬彬有礼的侍者领她进了会客区,她转头就溜出去了,漫不经心踏上通往二楼的旋转阶梯,淡漠的目光从墙上的收藏画上一一掠过。直到抵达走廊最后一幅肖像画,她停在画框前欣赏画中人细腻美丽的脸,然后推开挂画,在小巧的暗格里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借助宽大的蕾丝袖,把找到的两样东西系在臂套上。
宴会场地设在有十二神雕像的喷泉花园里,砖石地面铺了厚厚的丝绒毯,并不担心来宾的装束会蹭到灰。
在意大利的庄园里穿英王维多利亚时期的衣服,拍卖法王路易十六时期的古董珠宝。宋宜光还是挺欣赏Perseus的幽默的。
但是宴会最大的噱头是庄园西面的山石断壁上,那里的切面形似欧泊,据说在特殊的时间段在石壁前燃起烈焰,可以看到比极光还美妙的东西。而火焰往往是最危险的,要是往里面掺点子弹,也许会有宾客血溅当场。
宋宜光刚用服务员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手,喝了喜欢的柑橘酒,被告知她的妹妹在南边的茉莉园等她。宋寄书?她什么时候肯跟自己参加一个活动了?脑子坏了?
她挥开带路的侍者,确认左右无人后提着裙边从庄园的另一头绕到了茉莉园。如她所料,茉莉园高大的树篱后站着的人并不是宋寄书,而是Perseus。她当即给宋寄书打电话,提示关机,怎么回事?她又打给萧宵,从萧宵口中得知她的亲妹确实来了意大利,说是来吃一手现场瓜。宋宜光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目前看来,宋寄书有百分之五十概率在Perseus手里。
看来这场宴会,确实有瓜。
她从背后接近Perseus,表情平静如前。Perseus转过来,别有深意地笑:“我还担心你迷路了呢,cara bella”
面对Perseus明显调情的称呼,宋宜光冷漠:“我从不担心自己迷路,只担心有人自寻死路。”
“放心。”Perseus的笑里竟还带着安抚的意味,“我只是请了你的妹妹去另一处更具风情的庄园,或许可以安抚她躁怒的心情。”
宋宜光冷静掏出□□,对准Perseus,后者笑容淡了一点。
“或许,我可以先用一颗子弹永远安抚你的心情。”
Perseus盯着她手中的枪:“你知道它藏在哪里。”
宋宜光意有所指:“我什么都知道。”
“可你不敢开枪。”
宋宜光点了点枪口,贴了玳瑁的古董枪一晃一晃,像个在思考的脑袋:“确实不太划算,可这样耗下去,你那两个保镖迟早会跟来。”
Perseus笑着问:“那怎么办呢?”
宋宜光还在思考,余光所至的远处瞄见有个人影转过树篱往这走来,正是Perseus的保镖。她无意闹出大动静,上前一步抬腿踹倒了Perseus,随即将自己压在倒地的Perseus身上,一翻裙摆把两人下身都盖住。
“哦——”Perseus漫不经心扬起尾音,“这确实是我梦里出现的场景,可你不该穿这么多。”
他的双手被反剪,被枪口抵着头却还有心思逗她。宋宜光单膝跪在他腰侧,上身倾成一个暧昧的弧度。从远处看,只能窥见巨大的裙摆下像遮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人目光远远搜了一遍,看见地上的两人后目光卡住,然后暧昧一笑走掉了。宋宜光舒了口气,她看回身下,发现Perseus正盯着她发红的手出神。
瓷白的手部肌肤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红,突兀的一片小疹子中间,有一道陈旧的疤从虎口探出来,在一片红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宋宜光一膝盖顶在他腹上:“起来。”
Perseus被迫回神,从容起身。宋宜光催促:“快点。”
他爬起来,抬头看了看南欧刺眼的太阳,湛蓝眼中的光亮被烤干:“太阳应该快下山了。”
宋宜光拿枪指着他:“宋寄书在哪?你大费周章把我引来,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
“确实。”他说,“我想让你加入我的公司,我可以给你可观的股份,绝对比你跟我作对赚得多。”
“你觉得我在乎的是钱?我只是想亲眼看你败在我手里。”
Perseus说:“那没得谈了?”
“没有。”
“那好吧。”他举起手,“在我西裤左边的袋子里有手机,你拿出来,打给一个叫T.Greco的人,他会把你妹妹安全送回家。”
宋宜光没动。
Perseus的表好像很受伤:“你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
宋宜光说:“我敢给吗?”
他低头笑了下,正要开口,宋宜光转到他身后,一脚踢在他腿弯,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Perseus:“……”
宋宜光枪口顶在他脑袋上,开始掏口袋,还真的掏出一台手机。趁她低头解锁手机,Perseus反抓住她的手腕,一扭身将她压在背后。然后抽出双手,压住了她。场上战况瞬间扭转。
他得意地吹了口气,与她面对面:“风流轮流转啊,嗯?”
宋宜光挣扎了几下,腰腿和双手通通被压制,她根本动不了。更要命的是Perseu的脸越靠越近,蓝色的眼睛像海一样压下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恼怒的倒影。
他俯视身下美丽的容颜,低头轻轻吹走她发上沾着的枯草。
“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为什么哭?”
“因为你长了一张注定早死的短命脸,提前为你哭丧。”
男人含笑,手指抚过她的脸:“你的嘴永远比你的心要硬,Bella J”
她瞳孔骤缩。
Perseus抽走她手中的枪,拇指沿着她掌心一道长长的伤疤摩挲,这道疤很奇怪,像是被暴徒破釜沉舟的刺伤。
“认识你后,我经常梦到一些奇怪的梦,像重温缺失的记忆。梦里你叫Jasmin,对杏仁过敏,喜欢喝柑橘酒。梦里的你比现在更可爱,就像没有经历过霜冻的苹果,可我却是个混蛋。我让你一直活在折磨里,但我的报应很快就来了。”他俯下身去吻她掌心的疤,“Jasmin愿意为我承受伤害,却不肯再原谅我最后一次。”
他永远都记得,在她离开之后,那座庄园怒放的茉莉一夜之间只剩狼藉的荒芜。他仰倒在残留着花香的荒地里,在翻倒的空瓶堆旁一遍遍逼迫自己还她自由与没有痛苦的心。
她不发一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看不出是爱还是恨。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企图消融她受过的伤害。宋宜光偏过头。他俯视她倔强的侧脸,决心补上未曾出口的誓言。
“趁着我还没有犯下跟他一样的错,我用过去与将来所拥有的一切对你起誓,我将用我的余生去珍惜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或诘难。我将以我的身体为王座,奉迎你为唯一的女王。无论死亡或永生降临,我将永远把这份爱刻在不朽的墓碑上,我承诺我会永远爱着你。”
宋宜光发冷的手摸索到古董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那就把它刻在墓碑上吧。”
“那就刻在墓碑上吧。”Perseus顺从地闭着眼,牵起她的手划过额头与胸口,划过肩膀,最后停留在心口。
沉默像一副死亡的长长的殓布,从时光的一端盖在他们头顶。
这是两人分开之后第一次直面曾拥有的深情。她握着枪的指骨发白发冷,心底澎湃潮涌,眼里全是通红的岩浆,注定要烧毁一个人。然后她扣下了扳机。
咔哒——
枪膛里并没有子弹。
Perseus缓缓睁开眼,蓝色的眼珠透着疑惑。
宋宜光脸色发白躺在地上,像淌光了所有爱恨,只剩一副画皮。她朝天勾起一个挑衅的笑:“你不妨猜猜,枪里的子弹被我埋在哪了,又会出现在哪一位宾客的胸口。”她将眼珠转回到Perseus身上,欣赏他脸色变幻,“再继续猜猜,你的宾客里有多少香港产的古惑仔。”
她不敢杀人,可是他们敢!
* * *
如同宋宜光隐瞒的古惑仔,Perseus也隐瞒了一个古惑仔。
被车宝山闯虎穴救出来的宋寄书打电话过来,她说还有一个蒋天养,生死不明。宋宜光浑身的血刹那凉透。
“你把他藏到哪了?”
Perseus在复古的镜子前整理丝质的领结:“藏?呵,我只是邀请他去了一座潮汐岛上。”
潮汐岛?宋宜光蹙眉。会随着潮汐淹没或浮现的小岛本身并不可怕,可如果被困在潮汐岛上……
宋宜光确信Perseus不会开口透露蒋天养的下落,但是她知道有谁会知情。
衣香鬓影的宴会上,忠心的Timoteo在四处巡视,他不允许任何会让老板不高兴的人混进来。但他担心的并不只有宴会,他的小女儿生病了,是先天的脑部血管瘤。老板答应为他找最好的医生,可他不确定小女儿还能不能撑下去。他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角落里有人叫他,好像是那个跟老板一起出现在茉莉园的女人。
Timoteo满怀疑惑地走过去,刚要开口,忽然出现两个大汉,一把将他摁住了。然后在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头,看起来好像是老板的领结。
“不要挣扎。”女人说着流利的意大利语,“我只是想找你确认一下我朋友的安危。”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凶恶地盯着她。宋宜光伸手从他西装衣领里掏出一张小巧的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Timoteo的眼神一下收敛不少。
“我知道你女儿Elena病了,先天的脑部血管瘤。我的妹妹是最好的神经科医生,我可以让她立刻救治你的女儿。”宋宜光对他展示了萧宵牛币轰轰的医生词条和两人的几张合照。
Timoteo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有人拿走了他嘴里的领结。他说:“你想知道什么?”
* * *
宋宜光绑了Perseus和他几个手下一起前往潮汐岛。全力加速的汽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白痕。
Perseus在扑面的海风中眯起眼:“来不及了,已经开始涨潮了。等你们赶到大概只能打捞他的尸体了。”
宋宜光站在船头面无表情:“那就用你祭他。”
“好啊,我会和他一起在地狱等你。”Perseus说。
宋宜光没再理他。
涨潮的海面在巨大的夕阳下起伏,身后的海岸线被拉得笔直。涂满白线的满月出现在天上,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浪潮。
宋宜光看着水面,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如果萧宵回到这里是为了找到蒋天生,那她到这来是了什么?不是所有的船都能抵达港岸,她把这场漫长没有终点的旅途擅自定义成单一的报复,但就在她扣下扳机的那一刻,她执着的爱恨通通烟消云散,而有一个人影拨开迷雾,远道而来,重新为她拾起爱恨。
她想,这个人大概就是她的岸。
汽艇因为一直大功率加速,坏在了海上。Perseus的笑很凉:“不急,一整晚的时间鱼虾是吃不完他的尸体的。”宋宜光一脚把他踹下海,然后开始撬甲板。
如果蒋天养真的不在了,那就继续航行吧,她想。沉在海底好,撞上礁石也好,在狂风怒浪里咒骂上天也好,她将一辈子迷失。
一个钟头后,众人划着甲板来到潮汐岛上。宋宜光已经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却发现蒋天养还活生生地蹲在一块门板上抽烟,门板上还躺着三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绑匪。支离的门板看起来离沉没也不算太远。
他在海浪声里站起来。夕阳已经远去,明月的倒影映在他脚下,就像月亮来到他身边。
看着他安然无恙,宋宜光突然发现有种想拥抱他的冲动,她克制住了。
“你救了我第二次。”蒋天养说。
“那你准备用什么还?”
蒋天养想了想:“用我这条命?”
旁边奋力划船吃瓜的一众小弟都在恨老板不成钢,这种时候该说的是拿命还吗!是用人还啊!
宋宜光沉默了一下:“Perseus说我在找你,你就真的跟着去了荒岛上?你就没有用脑子想过万一吗?”
蒋天养靠在船舷上点了点烟灰,声音轻的像水里漫开的月光:“我知道那是陷阱,可我想见你。”我想见你,这就是我想的万一。
划船的小弟都兴奋了,卧槽不愧是老板!老板今晚上大分!!!然后他们把桨划得像捣蒜一样,扑起的水花糊到了宋宜光表象淡定的脸上。
蒋天养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渍,微凉又温暖厚实的触感落在她脸上,让人安心。
“宜光,你说你卑劣,我也从未高尚。如果你要为自己的前程铺路,我愿意为你驱使,成为你最锋利的刀。”
宋宜光:“……”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为数不多的事。”蒋天养的手指停留在她脸上,两人的体温透过唯一的交界点同步。
她偏开头:“刚刚为什么说我是第二次救你?”
蒋天养沉默地抽了口烟,有点为难。因为第一次救他的情况,现在提起来有点尴尬。
那时宋宜光已经离职,蒋天养回香港不久,他的公司在财务上其实还受制于人。他在会客区正焦头烂额应付两个来查账的人,一点不占上风。在他难堪的时候,宋宜光穿着银色的细闪裙推门而入,就像暗房里照进来的一束月光。
她踩着高跟鞋,像女王踏入战场的鼓点。她笑得自信大方:“天养,怎么有朋友来也不叫我一声?”
蒋天养不明所以,但是她这空前的好态度摆明了她是来救场的。会客区只有三张沙发,宋宜光视线扫了一圈后,选择了他的位置。她自然又亲昵地贴着他坐在他的沙发扶手上,戴着细手镯的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压了压,这是一种让他放轻松的暗示。
沙发并不逼仄,但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宋宜光的后背贴着他宽阔炽热的胸膛,明明场上气氛变得和缓,他的心跳却错乱无序。
为了兑现她在救场时所说的,宋宜光还让了几个订单给他。
事后,蒋天养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她转转手上的手镯上,漠然道:“车仔说你穷得要卖身了,让我来扶贫。”
蒋天养:“……”哦,好的。
* * *
宋宜光拖家带口把古惑仔小队带回香港后,收到了几大箱文件合同,Perseus把那座庄园送给了她,连同他拥有的一半财产。文件里还有一封信,信纸上只有一枝枯萎的茉莉。
之前他们分手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拿,连穿的那双沾了庄园泥土的鞋子都扔了,所以他时隔多年后在补偿?但是,严格来说,那个渣男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可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啊,宋宜光摸摸下巴。萧宵跟张茗的实验室正好在拉赞助,她又不肯跟蒋天生开口,那就都捐给他们好了,连下下辈子的试剂钱都有了。
蒋天养咬牙切齿地翻着各式文件,忽然抬头忐忑地问:“你不会嫌我穷吧。”
宋宜光瞥他一眼:“你不会嫌我假装高潮吧。”
蒋天养:“……”呆滞。
刚想踏进办公室的宋寄书被车宝山拎着后领拖走了。
“少儿不宜。”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