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超前的作品
亚特兰蒂斯国王放下三叉戟,与王后在隔绝干扰的会室内坐下,这是国家统治者夫妇之间的私密谈话。
说完对局势变化的担忧,亚瑟扣住扶手,看向湄拉:“把他们送去哥谭。”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慢慢点头,“穿过咸水国的进攻路线?”
“对……经过交战区,以免被超人那边怀疑。”
湄拉思索了片刻:“对他们来说这很危险……你不会又让杰克逊负责行动?”
“我不会这么做的,湄拉。”
亚瑟连忙应答,他隐隐疲倦的神色又陷入另外的煎熬中。
“我很抱歉把杰克逊留在外面,但亚特兰蒂斯和泽贝尔的联盟岌岌可危,那边的军队很难掌控,而你需要休息,我也得接手你的事务。”
湄拉深知亚瑟作为亚特兰蒂斯国王,有多么忠诚于和平的理想。
过去他坚持让海底和地表世界和平共处,但超人政权的扩张让他前功尽弃。
而现在海洋里的动乱、反叛,对他来说,是更重的折磨。
她碧色的双眼低敛下来。
“是的……杰克逊和我是泽贝尔人,为了亚特兰蒂斯都会奋不顾身。但他还太年轻,夹在两国军队之间,他的处境是什么?”
而在模拟地表环境的特殊房间,杰森将手伸入门外的水体中,又抽回手。
水悬空在门的界限上,没有一滴进入室内。
他转过身,秦月琅在沙发上坐得端正。
因为脖子上的面罩支撑有些大,现在她握着双手、将手放在腿上的样子,像只套了伊丽莎白圈的猫。
有点……可爱。
但从她看似平静的神情里,他感知到了她凝重的情绪。
“看来你顾问的职业发展得不错,秦医生。”他脱下自己已经打开的供氧面罩,“不过……‘我’的祭司?你以后不会被她关到神庙里去吗?”
这让秦月琅联想到了历史上将一切奉献给主的修女。
“神庙不是修道院,这是历史常识。”她的眉峰松下来,抬起眼睛,“陶德先生,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方便回答吗?”
“你也有好奇心?”杰森看向她的点漆双眼里,很有兴致地扬起唇,“你说。”
“你……”秦月琅沉吟着问,“读过大学吗?”
……当然、没有。
这是什么问题,需要特别询问一下?
杰森“啧”了一声,横起眉,侧首说:“你不会算数?四年前我在上高中。如果泡复生池也算是高等教育,你也可以认为我读过。”
秦月琅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她现在也想到,两个世界科技发展水平不同,不能直接进行横向知识对比,以确认自己到底学到几年级。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开口说:“在我模糊的记忆里——我读过大学……”
杰森怔了片刻,然后听她说完了下半句:“我的年龄比你大?我好像还工作了很久……
他向她挂起一个有些危险的笑:“你确定魔法学院不算少年班吗?”
秦月琅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她隐约觉得,要再解释自己上的是需要高考的工学专业,杰森肯定会以他的方式阻止她。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会有人关注超级英雄、或者超级英雄后备队员的学历吗?
难道是……年龄?
她忽然展颜一笑,下意识地抬手遮去嘴角,只从指缝里留出轻浅的笑音。
这时候她的神情过分温和,杰森注视着她微微落下的眼角,感到喉舌间生出一种灼烧感。
——她真的会被关掉神庙里去的。
他想。
“过去……也没有很重要。”
她收起了笑,但眉眼依旧松散着笑意,转过头看向他。
“对你、对我,这个世界是新的世界。即便过去给了我使命,我面对还是一片需要探索的未知。”
杰森沉默了半晌,他说:“你不觉得那种使命过分沉重吗?”
饱受战争摧残的故土,等待着她从异世界找到一件毫无踪迹的圣物,她不知道自己没有找到的后果,但可以推测,或许是战争永无止境,直到摧毁一切。
——确实沉重。
但她想,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怎么就不能拼尽一切?
“……我认同这样的使命。如果不认同、不接受的东西,才算沉重。”
她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两位,抱歉打扰。”
有人从水幕外走入房间。
是之前那位闯入大厅的亚特兰蒂斯大臣,他将几个卫戍留在外面,单独进来,向两人微微颔首致意。
他转达了王室的决策:“国王与王后下令,将安排舰船送你们前往哥谭港。”
在听到“哥谭”这个词,杰森低哼了一声。
他和秦月琅都知道这是命令,这是不由他们选择的——上层安排。
实际上也能推测,神奇女侠敢于在大都会发表演讲、直接挑衅超人,大都会海湾对岸的哥谭功不可没,而且,那些邪恶魔法、军团必然优先攻击大型城市,哥谭又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蝙蝠侠那边在哥谭的防备会比较充足。
“路途遥远,会经过交战区,需要你们进行武装。”
区别于地表的海洋资源,让亚特兰蒂斯人发展出了与人类文明有极大差异的科技。
他们可以利用海水为自己的农工业生产乃至武器供能,便携式武器和重武器都能配备高能离子束。他们驯化海洋动植物,在军事和农业上发挥生物能或者生物动能。
并且,亚特兰蒂斯人,尤其是贵族,具有一定魔法能力。
在王室军工科技所,秦月琅摸着光滑的离子枪枪身。
一位穿着白鳞衣装的女科研员提来一个盒子,盒子透明的封装罩下是她熟悉的黑锦青纹。
女科研员戴上翻译耳机,以将亚特兰蒂斯语转为英语,她说:“小姐,非常不好意思,王后将您的衣服放在这里,希望找到有关您的信息。”
秦月琅微微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拿出自己的外袍。
虽然头上套着圆润的供氧面罩,她还是从容地穿了上去。
女科研员有些犹豫地问:“还有……您需要一套……防护服吗?”
她疑惑又担忧的神情让秦月琅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地表人类——在现在的水深之下,她的身体器官会因为巨大压强而不能运作。
杰森就穿了防护服,因此他不会被这么怀疑地看着。但其实他的身体……应该有深海潜水的能力。
“我的衣服能调节温度和压强,但我需要一副手套,有点冷。”
“当然可以,很快就能配备好。”而后女科研员惊讶又惊叹地问,“这些功能是躯干生物电还是脑波激发?”
她的研究热情也让秦月琅进入科学思维:“魔法上说,是接收使用者的气息——科学来说……叫全局基因识别?”
他们对秦月琅的装备显然过分单调。她从上到下,只有能弹射防护盾、防护罩、生物烟雾的手套和信号发射与接受器,还有一把小得像玩具的高能离子束枪。
之前为了表示自己安全无害,她连背的琴都留在军队那边保管,现在,她被告知它已经被地封在生活物资下面,不方便拿出来。
……甚至取消了她的“背部挂件”。
但她走到杰森这边——
“这是您的地面飞行器,请您清点一下武器。额外装配?我们这里真的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吗……”
“这两把剑您打算放在什么位置?……踝关节向上,好的。”
“关节护甲需要核对您的身体数据。”
……
这是秦月琅第一次受到魔法师歧视。
在投影模型前,杰森转着手腕,斜睨在旁编程的研究员:“外观?关键是材料和结构。不能完全做水下武器和防具——至少是海陆两用。”
研究员飞舞不停的手指乍然一收,神态僵硬:“这好像不符合……”
“你们有预算困难?”
研究员咬了咬牙:“没有。”
她慢慢走去过,一直到杰森身边,杰森端详着模型问:“秦医生,你觉得怎么改才不太有鱼腥味?”
她看了一眼投影,艰难地开口:“那你也不要……把封闭面罩改成红的。”
杰森应了一声,侧首看向她,东方魔法师穿上了她的宽袖外袍——从审美上说,黑色暗纹和青色明纹交缠在黑底上,似乎还有金色的光辉,很谦逊的华丽。
“你看起来更像魔法师了。”
秦月琅偏了偏头:“你想不想看起来像魔法师?”
“……魔法师。”杰森真的考虑起来,他又看了一眼秦月琅的衣着, “也行?”
秦月琅给研究员画了一张二维的面具草稿,然后让人工智能扫描下自己的衣着,进行智能设计。
而后,立体模型开始变化起来,黑与青交织起图纹,杰森审慎地观察着结构。
研究员一边打代码一边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完成这样审美超前的作品……”
而秦月琅看了一眼代码,亚特兰蒂斯版的计算机语言,她看不懂。
于是她慢慢转过身,对忙碌的杰森说:“伊迪利斯特建造区就在附近,我想去一下。”
杰森迅速将注意力移到她身上,他几乎在审视她平静的神情:“在你救了国王学徒的事情里,那个——小国王到底出演了什么角色?”
“比较复杂,这里不方便说。这可能算是我作为——‘顾问’的工作。”
秦月琅说着,却感觉他审视不减。
她只好再加补充: “卫戍们不会允许我多停留,很快就好。”
杰森半晌收回了审视——这宣布她被放行了。
秦月琅迈开脚步,在水流中平衡着身体,开始担忧自己的地位是否在直线下降。
而摆在她面前的,还有更大的担忧。
伊迪利斯特难民建造区,位于城市边缘,夹在工厂区和军事基地之间。这里的建筑设施大部分已经完工,少数处于建造中,不同于亚特兰蒂斯城内,这里的建筑更为精巧细致。
通过关卡,进入建造区,能感到脚下道路有魔力纹路延伸。
周围过分寂静,路上行人稀疏,一个半边脸满是伤疤的女孩在写满名字的纪念碑旁,单独练习魔法。
秦月琅来到加斯的住处。看到她时,加斯在刹那的惊愕后,眸光变得复杂。
他的神情既像如临大敌,似有愤恨,也像无比疲倦,有些颓靡。
“我能为你做什么?”她问。
他沉默以对,他的沉默像被巨石压着,毫无冲破的态势。
长久不得回应,秦月琅的语调沉下来:“我应该为你做什么?”
最后,他说:“什么都没有。”
秦月琅扣住门框向前倾,她的面罩在边缘一撞。
但这种傻气的动作由她来做,倒显得很决绝。
“不论你因为什么到海底来,你该尽早离开。而且……”加斯发出一声嗤笑,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卫戍,“神奇女侠不是在找你吗?”
她盯着加斯的紫眼睛:“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意思是海洋如此深的原因,是因为容纳了每一条河不论多小的水流。这句古话本是对国王的建议,你不是国王吗?”
她的手向后推,水的浮力带她微微向上,与加斯平视。
“我还有一份来自海洋仙女的神力,你说需要放在哪里,我就会放在哪里。”
加斯只是冷视:“补偿?”
秦月琅摇头,在面罩下她的动作并不明显。
“我能推测,你的国王之位受亚特兰蒂斯支持而保存。那你认为亚特兰蒂斯国王夫妇的帮助是一种补偿吗?补偿他们起初反抗超人的错误决定?”
她的言语并不避讳。
或许因此,卫戍出声提醒:“小姐,给您的时间不能太多……”
她没有理会,继续道:“我到这里来,以伤害我身体的代价动用神力,就一定是补偿,因为我是神奇女侠的同盟,而你被困在亚特兰蒂斯不能找她复仇?”
加斯仍没有反应。
秦月琅嘴角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让我愤怒的不是你的政治性天真,是你像沉浸在痛苦中,不关心你的人民。”她平静地说,松开扣着门框的手,转过身来,“我要见这里的国务官。”
“您没有这个权限,需要国王或者……”卫戍不再说下去。
秦月琅扶了扶面罩:“有些时候看其他种族的历史,不太理解君主制为什么能继续……”
在她向外漫步之前,她的肩膀被握住了。
她慢慢抬头:“或许他们的品质比人类的脆弱本性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