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谁明了
回到客栈,小夭刚走进自己房间,便被人一把拥入怀中。
“小夭!”
是涂山璟回来了。
小夭沉默地回抱他。
涂山璟敏锐地察觉她情绪不高。
“怎么了?不高兴吗?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小夭摇摇头:“没有人惹我不高兴,只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罢了!”
“说起来你怎么回去青丘这么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涂山璟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涂山家遇到了一些有点棘手的麻烦而已,瑱儿虽然聪明,但到底还是年纪太小,我回去就顺便教了他几天。”
“那麻烦解决了吗?”能被涂山璟称之为麻烦的事,必定不是容易解决的。
“还好,虽然略有损失,但对涂山家来说只是皮毛而已。”涂山璟温柔地笑着。“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嗯,挺好的,天天跟阿獙出去吃喝玩乐。对了,贝舟做好了,我给你挑了个蓝色的,你看!”
她把一个蓝色的贝舟递给涂山璟。
“以后你可以躺在这个里面,顺着水到处飘啊飘…”小夭想像涂山璟躺在里面的样子,笑出声来。
涂山璟搂住她:“我才不要一个人睡在里面,要睡也是跟你一起!你不是有个白色的吗?我们用那个就好了!”
小夭迟疑了一下,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找了个领路的人,我们几个,基本上都不通海事,还是找个熟悉这方面的人做向导比较好。”
“你觉得好就行,我没意见!”
青鸟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面上。
小夭拿了个蟠桃,切碎了喂给它。虽然青鸟自己就会外出觅食,但充满灵气的蟠桃能让禽兽成长更快。阿獙这次下山的时候带了不少蟠桃,分了一些给小夭,小夭自己无法修炼,全部拿来喂青鸟。
“哪来的青鸟?”涂山璟有些好奇。
“别人给的,据说用来送信特别好用。”
“你要给谁送信?”
小夭想了一下:“我要先给阿念写信,好久没跟她联系过了!还有我父王、外爷、玱玹…”
她近乎本能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关于相柳有希望复活的事,至少,在相柳再次破壳而出之前,不能。
这个世上希望相柳活着的人寥寥无几,而希望他消失的人却太多了。
小夭跟涂山璟腻歪了一会之后,便把他推出门外,让他去找阿獙喝茶下棋聊天。
然后提笔给阿念写了封信,约她五天后在龙骨狱见面。
她打算让阿念帮忙收集一些妖兽类的典籍资料,看看能不能从典籍记载中发现有用的线索。
她现在不再以王姬的身份行走世间,想做点什么比以前费劲很多,而给相柳再塑妖身这件事又不能让涂山璟知道,更不能让玱玹发现,思来想去,只有请阿念帮忙了。
阿念在小事上刁蛮任性,然而在大事上却从无差错。
五天时间,足够她把船场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了,届时让隗辛把船开往清水镇,接烈阳他们上船,补给之后直奔汤谷。
她这边则兵分两路,直接去找阿念见面,再从五神山回清水镇跟烈阳他们会合,等隗辛的船过来。
如果隗辛的船开得慢的话,她甚至还来得及做一些常备药物带上船。
小夭对这个计划很满意。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在奔波忙碌着,然而事情也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一步步进展着,这让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虽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那种努力就会有结果,事情在自己把控之内的感觉特别让人安心。
最初她只是想修个坟;慢慢变成要买船出海,去万里之外的汤谷;以后说不得还要去搜寻能用的蛇妖蛋……鬼方氏虽然势力不弱,但总不能坐在那里干等消息。
明明很多事原本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例如让涂山家帮忙派条船去汤谷把水运回来就是了,但她心里偏偏放不下那份坚持。
相柳生前未必有把涂山璟当作敌人,但涂山璟对相柳的敌意却是非常明显的,他是没有到想要相柳的命的程度,可也绝对谈不上欣赏他;而相柳跟玱玹之间更加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高傲如冰雪的他,生前尚且不愿受半点屈辱,她又怎么能在身后代替他决定去接受敌人的恩惠施舍?
因为这份坚持,迫使她现在很多事情都必须亲力亲为。
眼看这摊子是越铺越大了啊!
只要是跟相柳相关的事,基本就没有一件是能轻松完成的,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还不能借助玱玹和涂山璟的力量。
一想到以后又要开始为钱发愁,小夭就忍不住想叹气。
她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什么归隐,简直就是做梦!
这个人生前折磨她还不够,死了也不让她安生。
没有苦难的时候,他就是唯一的苦难。
倘若他真的有活转过来的那一天,到时候定要抽他个百八十鞭子,顺便把前面这一百年的仇给报了!
……
小夭想着想着不禁微笑起来。
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扶桑木娃娃出神了一会。胖乎乎的娃娃咧嘴而笑,无忧无虑得仿佛不知世间忧愁为何物。
放下大肚娃娃,她又提笔给高辛王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给轩辕王写了一封问候信,一并放在里面,托高辛王转交。
如今玱玹坐镇中原神农山,以轵邑城为帝都,轩辕王和高辛王则常居西炎城。
至于玱玹,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发现踪迹的准备。
毕竟她近来这么大张旗鼓的在轵邑城频繁出没,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玱玹的情报组织如果还一无所觉,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然而,玱玹这么久以来始终没出现过,也没有派人来找过她,无声无息的,仿佛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一样。
她曾经恐惧玱玹会再度出手做什么,现如今看来他应该是已经想通了某些事,这也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世人孜孜以求的尊贵地位和宠爱,其实往往是另一种样式精美的牢笼。
她跟玱玹曾经相濡以沫,但终究不若相忘于江湖。
小夭叹了口气,摸出那朵若木花,对着发了一会呆。
或许,不联系就是最好的联系吧?
她起身把给阿念的信件装进信筒封好,绑在青鸟的前足上,交代它把信送到五神山,那青鸟十分聪慧灵巧,腾空而起便往东方去,转眼便消失在云霄间。
给高辛王和轩辕王的信件则不是那么急,她用火漆封口之后,将信件送去车马行,约莫七八天之后,他们自然会得到消息。
如无意外,那时她已经启程前往汤谷了。
晚上三人一起出去吃饭,小夭又易容换了男装。
涂山璟见了,问道:“怎地现在都不穿女装了?”
自从来了这轵邑城,小夭外出时候大多都作男子打扮。
“出去吃喝玩乐,总归是男子身份方便些。”小夭答道。
她做女子打扮时,人们的第一交谈对象往往便是阿獙或者涂山璟,而将她视作被保护照顾的对象,付账时也是如此。
这种照顾,并不会让她觉得高兴。
但与其说她喜欢用男子身份外出,更多的还是她享受作为一个普通人在世间行走的自由自在。
当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没有人会对她另眼相看,也没有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抑或试图从她身上捞得什么好处;出入市井小巷的时候,人们不会用奇异的眼光打量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跟人嬉笑怒骂,为一个几文钱的赌局大呼小叫半天;即使跷着脚在路边摊上吃东西,也没有人会觉得她失了教养体面。
但这种快乐,涂山璟就很难享受到,他即使身上穿着最破烂的粗布衣裳,别人也能一眼看出他的出身门第来。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礼仪,那份子优雅清贵模样,是他永远无法丢掉或抹去的烙印。
譬如说小夭吃烧饼的时候会直接用手抓,吃完了手往身上一抹了事;而涂山璟则必定会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来,先擦完嘴,再把手上的油渍拭干净。
正因如此,小夭便绝少带他前往那些地处偏僻的苍蝇馆子,这个人跟那种环境过于格格不入了,他只适合出现在高贵的酒楼包厢。
晚上回来,小夭准备睡觉,忽然想起鬼方族长送过她一盒安魂香,便找了出来,燃上一支。
她最近劳心费神,睡眠的确不太好。
安魂香的香气清淡,闻起来很舒服,小夭很快就有了倦意。
涂山璟沐浴完回来,闻见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
“哪来的熏香?这香味倒是奇特!”
“新买的,据说可以安神助眠。我困了,先睡了!”小夭闭着眼回答。
涂山璟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安魂香,有些疑惑地闻了闻,又看了看盒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