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7
秋雨绵绵下了几日,桂树上的花只余零星几朵的时候,天气终于放晴,碧蓝碧蓝的天空,看得人心情愉悦。
一大早,细辛就已经将冬日要用的被子从箱笼取出,晾晒在木杆上。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木杆用力敲打。做完这些又搬了杌凳,提着针线篓在桂树下做香袋。
楚茨踱步看了一会儿,拿起一个香袋,翻看了一下针脚,密实整齐,就是上面无甚点缀,倒是有种朴素美。
“这么多香袋用来做什么?”
细辛道:“我家里穷,娘最近老是担心我哥娶不上媳妇,担心的晚上也睡不着。前些日子小姐给我的香袋,我晚上放在枕边,果然瞌睡就好了。我想做一个给我娘。”
楚茨笑道:“你娘那是心病,香袋的效果不会很好。这样,你做好香袋,我给你娘另配一个适合她的香。”
细辛雀跃,谢过:“小姐,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慈善菩萨。”
“菩萨还管你这点小事?”
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摆在楚茨面前的烦恼事有三件:一是她担忧姜氏下狠手对付她。违背了姜氏的意思,不做妾的话,姜氏必定不能留她。她已经使出了毁名声的手段了,不,这不仅仅是毁名声了。将人送到男人的床上,如果告官的话,是可以定罪的。大家已经撕破脸,待在吕府已经不安全了。昨日是吕洧安,明日可能就是某个小厮,下人。吕府里姜氏是老大,如果她不顾一切要让婚书失效的话,羽翼还没有长好的楚茨,还是有些害怕的。
第二件事,离开吕府,势在必行。
吕夕池每日都会过来,两人说会儿话,他又匆匆走了。无法,他得回去继续温书,再过些日子他可能就要去府城了,也有可能是去国子监。
国子监,京城啊!
那么远,两人多久才能见一次面啊?
楚茨从他眼里读到了不舍,缱绻深情和滚烫的期盼。
昨日他终于说出了口,想和她尽快成亲,然后两人一起去京城。
成亲啊?
楚茨羞答答地低下头默许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做了。
那时那刻,吕夕池眉眼带笑,眸子中藏满了喜悦。
他觉得自己的身与心齐齐地奔向楚茨的那双杏眼,一并被吸引过去了。
她是他的身心归处!
从此以后,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全部全部都会是他的!
吕夕池觉得激动,但又不能逾规矩。
少年牵住她的手,立刻又放开她的手,红着脸,欣喜若狂地跑了出去。
楚茨叹了口气,谦谦君子的拳拳之心啊,注定要被她娘辜负了。
她知道姜氏必定不许,但她用什么借口推辞呢?借口太多,吕夕池又那么信任他娘,肯定是言听计从了。
支开了吕夕池,姜氏就要对付她了吧。
以退婚书为条件退出吕府,相信大夫人会同意的。至于先前说的三百两银子的食宿费,婚书一拿,必然是要逼迫大夫人取消的,姜氏不愿意,她就去衙门告状。
第三件事,也是最难的。就是离开吕府以后,生计怎么办?要趁没有离开吕府时,先想想办法。
“细辛,你哥哥还在给人看门吗?”
“没有了。东家娘子丢了一匹布,没抓到窃贼,责怪我哥哥不好好看门。辞退了他,工钱也没有付给他。所以我娘好愁啊,原本打算有个长期的活干,攒个一年半载的,再找媒人说亲的。现在什么都打水漂了。”
“让你哥哥再找个活儿干不行吗?”
“小姐,你是不知道,阳州城人多,外面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何况我哥哥的一只手又不好,就更不好找了。”
这个楚茨知道,细辛的哥哥早年在码头帮人搬运的时候,货物掉下来,伤到了胳膊,一条手臂一直不利落,不能做重活。
楚茨沉默半响。
“细辛,你多做些香袋,让你哥哥试着拿去卖吧。也算是一条出路。”
“可是,小姐,我哥哥那人老实木讷,怕是做不好。小姐的药材可不便宜……”
楚茨制止了她还要说下去的话,“不怕,先让你哥哥去试试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做。”
细辛感动的眼圈又红了:“小姐……”
“我也不只是为你哥哥,大夫人容不下我,我早晚也要出府讨生计的,我也是为着自己,你不必太感动。”
怎么办?更心疼小姐了。
细辛的眼泪流的扑簌簌,手背一抹,眼泪擦干,继续不停地飞舞针线。
楚茨也拿了一块裁好的布,在一旁缝制。
她的女工并不太好,绣香袋没问题,做衣服的话就有些勉强了。原来家中殷实,爹娘也没想让她亲自做衣服的。
就连做香袋手帕也是来吕府后跟着细辛才学会的。
没有爹娘的孩子像小草啊!
加上细辛先前做的,一共十个香袋,有安神的,有单纯就是好闻的香袋,一共两种,交给细辛,放了她一日的假,让她带出去赶紧交给她哥。
细辛拿着香袋给看门婆子塞了两文钱出了吕府。
翌日,日暮时分细辛回了,垂头丧气。
“小姐,香袋只卖了三个出去,其中一个还是邻居家买的。”
接连两日,第一批十个香袋还没有卖完,真是难啊!
有多难呢?
大约是像作者在晋江攒收藏这么难吧!
楚茨吁吁。
不能坐以待毙,等吕夕池走了以后,姜氏就容不下她了呢。
楚茨衬着下巴思考。
细辛做好了两个香袋,进屋取线,还看到自家小姐在叹气。
仙女儿也要吸食人间烟火呢。
看到细辛,楚茨招手过来,让她坐旁边的圆凳子上。
“你给我说说,你哥哥都去过什么地方?”
细辛想了想,“我和他一起上街的。他在路边摆了一个摊……对了,我记得是摆在米店门口,哥哥说那里来往的人多。可是他在哪里就买了一个。”
“我是去了平时卖手帕的布店,店里面的人说他们不收这个。我出来的时候碰到一位好奇的小姐,她买了一个香袋。”
大户人家的小姐因怕阴私事情,有自家的香料来源,断不肯买外面来路不明的香袋。故店里不收。小户人家又没有佩戴香袋的习惯,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买一些。
自家的香袋就很尴尬了,卖不出去。楚茨现在出不去,也不能替人看病,能做的就只有这一个生营生了。姜氏在后面虎视眈眈,自己不自救,也没人救自己了。
但是还有一个地方,只能孤注一掷。
细辛附耳过来,听小姐说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姐秋月般脸庞。
“就看你哥哥敢不敢去试试了。”
细辛脸上复杂难言:“……”小姐竟然让哥哥去花楼!
震惊之后,细辛道:“小姐,我会让我哥哥管好嘴,绝对不泄漏一丝与小姐有关的信息。
说完,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楚茨弯唇一笑。
细辛哥哥鼓起毕生的勇气,拿着二十个香袋在花楼门前徘徊。
老鸨初始没有在意这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男人,实在是细辛哥哥就在门口走来走去,老鸨才按住性子,上前招呼了他。
一问才是过来卖香袋的,老鸨仔细地闻了闻,这香天然不腻,觉得不错。人未至香先到,楼里的姑娘们佩上更吸引客人。
老鸨欲要砍价,细辛哥哥老实人的执拗劲出来了,分毫不让。老鸨和她打趣让楼里花娘出来砍价也不行。
最后老鸨将二十个香袋全买了,还叫他第二日再带些过来。
细辛和楚茨忙不过来了,细辛的娘也忙着一起做。第二日交了十个以后,老鸨就说再过三日再要了。是了,一个香袋可以戴很久的,当然花娘的香袋就是用来送人的。
这是长久的生意。
吕夕池过来送了一对金躅子给楚茨,定定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我想你该是喜欢这个的。”
她娘和婶子们都喜欢戴,楚茨也应该喜欢的吧?他不确定,毕竟金银俗气了些。
楚茨扬起唇角,笑意盈盈地接过。
她当然喜欢,这可是金子,她出府以后生活的依仗。
要随身戴在身上,不要被姜氏给搜走了。
楚茨送了一个香袋给他表示感谢。
楚茨问道:“夕池,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入水中,你先救谁?”
“掉到水中?你们怎么会掉到水中呢?我娘身边有两个会水的婆子,一人救一个。”
楚茨噎住。
回到书房。
吕夕池珍而重之地放入怀里,闻着香味,似乎心上人就在旁边陪着他一样。
楚茨担心落水没人救?
等明年夏日里,要学会游泳。
从游记旁边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扉页上写着:记茨儿事
翻开一页未写的,吕夕池提笔郑重记下:学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