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正当小满即将再次被同胞抓回祖国的时候,一双寒凉的手在城墙另一边牢牢地抓住了他。
“我拉你出来。”安凌哆嗦着说道。剧痛之下她浑身不停地抽搐着,冷汗混着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流下。
“安凌,你怎么了?”
“没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安凌一边简短地回答着,一边吃力地将墙洞中的小满往外拉扯。
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自远及近疾驰而来——
“袁大哥!”小满欣喜地叫嚷道。
“再坚持一下!”袁冲从马上喊道,话音刚落,□□的马就跑到了二人身边,他急刹住坐骑,霍地翻身下马。
“你拉这边,我拉这边!”在袁冲的指挥下,他和安凌一人拉住了小满的一条胳膊。
墙的另一头,所有的护卫都到达了战场,为了让所有人都有功劳,为首的守卫残忍地叉开小满双腿,指挥护卫们分成两列,给每一列都指派了一条腿。
这么一来,小满整个人呈一个大X形卡在了墙洞之间。
由于双方选手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场面一时十分胶着。
城墙上的任干事和小老弟焦急地左看看右看看:“用力!用力!”二人在城头上鼓着腮帮子呐喊助威。
伴随着围观群众的阵阵呐喊,小满发出声声惨无人道的叫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五马分尸吗?我要死了!!”小满满眼泪花地嘶吼道。
“不是,这是揠苗助长,”袁冲冷静地安慰道,“能长高,等下我给你量量。”
“!”小满眼泪都下来了:“我现在没这个需求!”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小满就得交待在这里了,安凌叫道:“咱们一齐往前拉住他的腰,这样他能好受一些!”
小满感激涕零:“还是我老板疼我。”
袁冲点点头,但眼角余光却朝城楼上看了看。
任老哥和小老弟的摇旗呐喊声声入耳,袁冲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安凌,你先独自支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袁冲话音刚落,便腾地平地起跳,顺着城墙一溜烟地爬了上去。
袁冲一走,小满的身子立刻就往城墙里移动了一大截。
“哎哟喂!”小满惊呼道,空着的那只手徒劳地拍打着空气。
安凌猜到了袁冲的意图,一个跃身合抱住小满上半身在城墙外硕果仅存的部分,拼死将它固定住。
此时二人的姿势十分诡异,安凌以身作绳,整个人都卷在小满身上,小满大半个身子卡在洞中,小半个身子被安凌卷着,只有头脸露在外面。
“爹爹,你看小满哥哥像不像被困住五行山下的猴头!”不远处,小琪悄悄评论道。
“……”老胡看了一眼女儿,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这时,袁冲已经跃上城楼,任老哥和小老弟初时还道他只是要翻越城楼下去和北蛮武士们干仗,可现在看他竟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大叫一声这还了得,一齐撒丫子往后跑——
然后就被袁冲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任老哥和小老弟被袁冲一手一个拽了起来。
袁冲二话没说,提着两个人如履平地地跑到小满被卡的正上方,望了望城楼里兢兢业业拔河的北蛮选手,冲手里的任老哥和小老弟冷酷一笑。
“走你!”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下,袁冲毫不犹豫地松了手。
任老哥:“啊!”
小老弟:“啊!”
正在专注拔河的北蛮武士:“啊——”
从天而降的任老哥和小老弟一下子打乱了北蛮武士们的战略部署,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是该撒手去接这两个倒霉蛋,还是应该做好本职工作并任由他们砸在地上。
趁这个空当,袁冲一跃而下,来到小满和安凌面前。
“来,我来帮你们!”袁冲说着,便一把抱住了小满仅剩在外面的头颅和肩膀。
“唔……”小满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这时,墙的那头传来砰砰两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几个良心未泯的北蛮武士还是决定接住任老哥和他的小老弟,于是好几个人应声而倒。
趁着墙里面一片混乱之际,安凌和袁冲一鼓作气,把小满拔了出来!
这时,不远处的老胡也载着小琪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小琪对小满伸出了手:“小满哥哥,快上来!你们的那匹马不能骑了!”
小满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那匹在他的指挥下以头撞墙的坐骑——它的忠心让它头破血流,整匹马看上去蔫蔫的。
见小琪伸出了手,袁冲也迅速伸出了手:“安凌,你跟我走!”
——一只布满墙灰和泥土的脏手啪地放了上来。
“不,我跟你走,你还得给我量量我长高了没呢。”小满说道。
“……”袁冲没再说什么,提起小满一把把他放在自己的坐骑上。
“那我下去把安凌姐姐搀上来。”小琪眨了眨眼便要跳下去。
正准备翻身上马的袁冲见状,忙摆了摆手:“我来吧,你下来再上去也不方便。”
刚刚耗费了太多体力,安凌此时虚脱了一般躺在地上,凌乱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后冰冷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头破血流的坐骑在她身边焦躁地喷着粗气,时不时地低低嘶鸣两声。
袁冲将她打横抱起,向着老胡和小琪走去——
“她跟我们走。”小满看着袁冲冷冷说道。
“不行!她跟你们两个男人乘一匹马,多不方便啊!”小琪脆生生地抗议道:“让她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抱着她。”
小琪的话突然让袁冲左右为难,男女之防确实是个大事,他们越往南走民风就越保守,万一毁了姑娘清誉就不好了。
可是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安凌的身子寒凉异常,他试探性地注入真气进去后发现这瘦小的身躯里不仅有极其浑厚的内力,而且还同时混有各种相克相冲的真气。
这么混乱的内力,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而看她现在的样子,外表虚弱不已,内里真气乱撞,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真要有什么事,小琪是绝对应对不了的。
虽然脑海中转过了这么些念头,但实际上也都是片刻间的事情,袁冲正犹豫间,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小满悍然站到他身前,两只眼睛里闪着怒气。
“喂!”不知是不是错觉,袁冲觉得小满真的长高了一点,这少年正怒气冲冲地俯视着他:“你干嘛抱她抱那么长时间!你们南国人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
说着,小满一把将安凌从他怀里抢过,一溜烟地跑走了。
“……”袁冲紧跟着跑过去,将他二人扶上马背:“那你这算什么?”
小满居高临下地瞪着准备翻身上马的袁冲,冷冷说道:“我这是下属对老板的亲近。”
袁冲忍俊不禁。
五人一路南下,到了一个岔路口,老胡带着小琪过来道别。
“袁大哥,安娘子,小满,”老胡胖胖的脸上满是肃穆,十分郑重地说:“咱们今日就此别过吧,我要带着小琪回老家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袁冲抱了抱拳,他身前的小满因为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安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琪望了望马背上的三人,黑漆漆的眼睛中泪水涟涟:“袁大侠,小满哥哥,安凌姐姐,你们多多保重。”
老胡拉着她就要走,小琪再三地回头,哽咽地叫道:“小满哥哥,我家在牛家村,等安凌姐姐病好了,你俩一起来找我玩儿啊!”
小满紧紧拥住了怀中冰冷瘦小的身躯,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安凌兀自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一路顺风!”
老胡二人离去后,袁冲带着二人又走了一段,又找到集市为二人买了匹马。
“小满,”袁冲将缰绳递了过去,“你们二人多多保重。”
见袁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满问道:“袁大侠还有何吩咐?”
沉吟片刻,袁冲还是决定把实话讲出来:“是这样的,这位姑娘体质十分特殊。她的体内共存着多种相克的真气,按理说早就该走火入魔了,可是她却一直到现在都没事,这实在是罕见异常。”
“我探她脉搏,感觉她在同时修习多种心法,而且体内还有多种毒素,安娘子很幸运,她似乎找到了一种暂时维持平衡的办法,所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什么事情。”
“但幸运总是短暂的,不幸才是人生的常态。”
望着小满越来越阴沉的脸,袁冲续道:“她能不能挺过这一遭就要看造化了。但你记住我说的话:不幸才是人生的常态。你还年轻,凡事一定要看开些”
小满再次紧紧搂住安凌,欲要反驳,袁冲却拱了拱手做了结语:“我只能送你二人到这儿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小兄弟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就说幽并帮袁冲是你的大哥。”
说罢,也不待小满回答,便翻身跃上自己的坐骑,“驾”地一声,一人一马快速驶向远方。
寒风四起,怀中,安凌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她睁开眼,微微一笑:“小满,咱们走吧。”
啪嗒、啪嗒。小满紧握缰绳的手背渐渐被泪水打湿。
远方,秋风呜咽,树木萧瑟,几点寒鸦飞略青灰色的天空,少年带着心上人,走向深远的世界。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