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几个银两
“呦呵!我当是个白面小书生,走近一看却是个水嫩嫩的小娘子!”这死淫贼笑得放荡不羁,声音刺耳得我心中暗暗作梗,懊悔自己当初学艺不精,师父十八样兵器怎么就没练好一个两个的,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束手就擒。
“当家的,我们今天还真是捡到便宜了,也让我当他一回采花贼!”旁边的缺牙伸手就要来摸我的脸,我抬腿往他膝盖上狠狠一踹,那人“嗷”的一声,转眼削出一掌。我一个激灵躲开,心里正后悔当时脚应该抬高一尺踢他个下半身不遂。
“呦!还是个烈脾气,爷就喜欢小辣椒!”看缺牙疼得不爽,那当头的淫货出手就要抓我,我当然是要跑的。可还没转身就被那女的反绑了双手,动弹不得。这女人力气大,全然不似之前那副娇柔模样。
果然漂亮的女人是祸水。这句话谁说的来着?谁说的现在也不顶用了,悔恨自己前刻善心作祟,看不得这嘤嘤哭泣的美娇娘独自一人顿足在这荒郊野地里,上前便想热乎热乎,要是迷路了就给她指路,出逃的就带上观里,随便哪个师兄看上了也能保她这辈子锦衣玉食。想不成这还没开口就被起了色心的土匪抓了个正着,活该了她这辈子没福分只能当土匪婆子。
“呸!小贼,你们这么绑我,我师兄要是知道了非扒了你们!”我使劲挣脱,却发现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是敌不过一撮人,何况这撮人还是以绑人劫财为生的小人——匪盗,所谓术业有专攻,谋财害命的功夫是相当有一套。
“知道知道,你喊得大声儿点,好叫你家师兄听见快些来救你,咱都等不及见识你师兄的有多大本事!怕就怕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啊哈哈哈哈……”貌似这缺牙膝盖不疼了,接话也一茬儿一茬儿,得意之处还不忘绑我时在身上揩上几两油水。
“怎么的不这么绑了你,难不成还用八抬大轿请了你?!”
这些个山土匪平日里豁命打家劫舍不过为了一个财字,既然不吃硬的,给点甜头放我一马大家都不吃亏,多不过去几十两银子。
“这位大爷,你看啊,你不过是求……”
“哎呦!——”
前脚还想应该废了这缺牙,眨眼就有人替我行道。他这么一叫唤我才看清楚,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石子从不远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中了缺牙的要害处。啧啧,连我看了都觉得,好疼。
握中百炼刚,也得绕指柔,偷敌百密疏,弹指一挥间。能把这绕指柔化作金刚弹的也只有我就七师兄魏承甫。
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七师兄承甫已经闪到我面前,右手握剑轻轻一挑就替我松了绑,左手起掌顿在那土匪头子的脖颈,他眼睛瞪得暴突闷一声地倒地,承甫顺势一脚踹在他前头挥着大刀欲砍下来的小喽胸口,刀落人倒。右手将剑收回,带着凌厉剑气转身斜刺向最后剩下的麻烦,这一剑刺在腹部倒不会毙命,可往后的日子想要多逍遥自如也是不大可能。
都说魏承甫善用剑,情殇祭在他手中,动时剑气袭人,敛时藏芒入鞘。我记得有句话叫见好就收,用在这里不合适,应该叫打不过就逃,孩童都懂的道理成人却不一定能想通,比如刚才还兴致勃勃要绑我回去下酒的小娘子,正抽出腰间一把短刀向七师兄扎去。师兄一闪手腕一番,长剑划过她的脸颊带下一摞鬓发,又以风驰电掣般速度收回剑锋,顺势在她的右臂上一划,连同衣袖在内,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即刻现行,皮开肉绽地往外淌血。一同滴血的还有脸颊上那道剑痕。
可惜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承甫既无怜香惜玉的心,也没有好男不与女斗的气节。叫此刻的我觉得相当解气。
我朝着缺牙的立命之根狠狠一脚,算是当他还了方才揩的油水。
这缺牙哀嚎一声晕了过去。这般不经打还想绑走我捡便宜当大王,呜呼哀哉罢。
承甫伸手便麻利地把这几个贼汉子婆娘五花大绑捆作一团。
“早跟你们说过我师兄非刮了你们不可!”我随在地上捡了根结实的断绳,扯着那女的抱上了棵大树,再将她双手绕着树干绑在一起。
这个姿势抱树挣不开绳结,便只能立不能坐,荒山野岭人不救己便指望着己自救吧。我仔细检查将这绳结打得确实结实,最后在她耳边轻佻道了句“保重!”欲走,完全隔断了她在身后“女侠开恩”之类讨饶声。
“筱筱!”长剑入鞘,承甫收了刚才的疾风厉色,这声唤的响亮清脆。
“天色暗了,还得赶紧上山,赶不上观内晚膳咱们又逃不过不过挨罚了。”承甫的口气里透着责备与几分怜惜。
“知道了,赶紧上路!”我将这要带上山的包裹捡在手里紧了紧,顺势抬起手臂就背在了肩上。
对于每次下山我都大肆采购承甫倒习惯得很。只是这次因为东西稍多,集市上采购又颇为耗时,与承甫走散了,在街市转了许久也不见他,心想承甫的本事总比我大,并不至于出事,便一人顺着进山的路边走边等,却差点惹出大麻烦。
“师兄呐,我知道错了……”每每占下风时,我总是用“师兄”称呼承甫。
“嗯?错了?”承甫的脚步放慢了些,却因时辰得紧不愿停下来,带着饶有听下去的兴致继续赶路。
“下午在集市耽搁得久些,与师兄散了只想着边走边能等到你,路过这乡野看见她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生了恻隐之心,全忘了漂亮女人是祸水,更忘了你常日里教化我的道理。”
荒郊野地里易使计。刚才差点被套进了那婆娘的美人计中。何况我还是个女儿家,忒笨了。
“嗯,此言差矣。”承甫似开了话匣子,“我所知漂亮的女人分两种。”
欲言又止话中有话。
“哪两种?”
“一种是别人,那另一种么……”承甫顿顿,眼角余光一瞥,“便是你喽!他人皆祸水,唯你解风情。”
此言甚慰我心。
魏承甫出生皇家,父亲婺远王在江南一带名望颇高,家风严谨使得婺远王府的公子各个与纨绔沾不上边,再加上战功赫赫,婺远王一系深受百姓爱戴。
魏承甫是婺远王魏贤的次子,因幼时性情顽劣,十岁在皇宫里无心溺死了太后的纯种长毛波斯猫,被他爹婺远王吊在房梁上打了近两个时辰,现场何其惨烈不可描述。打完后仍不解气,婺远王当即给他两条出路,一条是随兵入伍,一条是入观读书。魏承甫想都没想就入观当了假道士。来时豪气指天,势要修道成仙远离这些凡夫俗子,过不到半年就英雄气短,山上不是道士就是国戚,谁都没把他个小公子放在眼里,生活中除了读书就是习武,顺带着还有烧水洗衣一堆子麻烦事。
魏承甫觉得这几年过得着实憋屈了些。
我时常笑话他真是活该被发配上山闭观。那太后的宠猫,想当然宫里都是当皇子来养的,不能好生伺候着那就躲得远远的,别人壮了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干的事儿被魏承甫抬手就扔进荷塘里,真是初生牛犊不怕死。
可怜那只长毛猫,积下多少阴德才能投胎入了皇家园,却被这么个没带脑仁儿进宫的少公子活活溺死。
可惜矣。
夜色渐浓。
含羞的月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只留半个光晕寂寂挂在当空,暗黑而孤独。
承甫的脚步越加快紧起来。我跟在后头一路小跑,背上驮着山下带上来的物件不免跑的有些吃力。偶得听见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狼啸,因太过悠扬显得愈发阴森。沿途许多年老的树枝延伸得太过放肆,像一只只鬼爪偷着月的微光,让人一失神就会被笼进夜的无边黑暗里。
我险些被抓伤了脸。
“师妹!……筱筱师妹!”
魏承甫这两声唤的激烈,我下意识抬起头,见他站在高处的土堆上挥着双臂,好不欢快的模样。
“远处那灯瞧见了?咱们到通天脚下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烛火跳跳似有似无。赶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
六百里澒江,一院藏东方。澒江东边那座屹立千年的山峰,便是我们的归处。
大理石柱灯台上的烛火跳跃在眼前,仰头而望温暖且明亮。当值的道士不曾偷懒,每日需在天色全暗之前将这通观之路的灯台悉数点燃。石柱旁是一汪用鹅卵石铺砌而成的池塘,塘中除了红黄白的锦鲤肆意游动,最后方立着的大筒车终年不停歇地将清泉灌溉输出引至侧面的花丛草地中。这里的草木总是生的茂密些。
进山前看见这些静物总是能让我觉得莞尔雀跃,便是亲切罢。
听师兄们说通天观最早并有现今这般多的亭台楼榭,只因登顶拜仙问道的人多了,为显得虔诚至极,都亟亟捐钱捐银,势要将这灵性通天的道观修缮得尽善尽美,外加拜在通天书院门下的学生出生都非富即贵,家中皆争先恐后供奉这观内一众得道高人,而书院每任师父又极遵祖训,敛财收物不得私用,都应尽力用于建设书院四方,才得保通天百年基业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这一百多年间的光景里,通天观是从头至尾修缮翻新了几番,每隔几年便要新添一处景致,譬如这山中腰的玉岩亭,再譬如翠微岩与同心岩间的一滴泉,正所谓重重栾栾的山,纷纷繁繁的景,极其增得人游山玩水的兴致。
沿着石板路一路上山,就进了通天的地界,天色再暗路再远也不觉得害怕。承甫放慢了脚步,与我对齐了晚归的口风,当然是因为路见不平一声吼,通天弟子的气节使然就是见不得一个弱女子败坏在几个村野土匪手中,不想却差点中套,自然是要恶斗一番,时辰耽搁了也显得正常。
中途走丢的插曲就权当没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