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银灯五
莫念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肩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还隐隐有些作痛。
莫念扶着肩膀坐起身来,打量四周,这屋子装饰得并不繁杂,但是妆台窗棂,皆雕刻得颇有一番意趣。
这是何处?
“莫念师妹,你醒了?”一位鹅蛋脸的小师姐端着药进来,见她醒了,露出一个和善笑容,将药递给她。
莫念接过药,“敢问这位师姐,这是何处?”
小师姐笑起来,“这是方诸阁。我姓蓟,蓟爱青。”
“爱青师姐。”莫念眨眨眼,将药一口饮尽,“我怎么会在方诸阁?”
蓟爱青一笑,“那日谢师兄背着你上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那蛇毒霸道得很,那蛇都已经化蛟了,你这小小年纪,居然能斩杀那蛟蛇,真是了不得。”
谢师兄,原来他姓谢。
莫念恍惚记得,昏迷之前最后见到的,是他掷出一件云霞般的法器,挡住了滚滚落石。
随后她便蛇毒发作,彻底失去了意识。
莫念拱手谢道,“多谢爱青师姐相救。”
蓟爱青忙摆手,“我只是负责照顾你罢了,是我们掌门替你解了毒。”
“吕掌门。”莫念正色道,“那我该去拜谢吕掌门。”
方诸阁的掌门吕鹤生老前辈,莫念不曾亲见过,但也知道一些,吕鹤生老前辈如今已年近二百岁,是四门中最年长的掌门。
以他的年纪,已经许久未离过方诸阁了,门中事务也多交给弟子们打理,这一回劳动老前辈替她解毒,自然该好好拜谢。
“不急。”蓟爱青按着莫念肩膀,不叫她起身,“你这毒还未解尽,这几日还需静养,不可随意走动。”
莫念乖乖点头。
蓟爱青笑,“你正可在我们这多住一段时日...”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门外一声巨响,似雷鸣一般,地面也跟着震了一震。
莫念一愣,“这是?”
“定是春来师弟,整天冒冒失失的。”蓟爱青随口道,不知又是炼制什么法器失败了。
“爱青师姐。”莫念摸着自己袖口,衣服蓟爱青早已替她换过,“师姐有没有见到一只鸟儿?”
她昏迷之前仿佛见到小圆飞出来了,不知它有没有受伤。
她虽知小圆并非真正的生灵,但它一举一动活泼可爱,灵动自然,莫念无法将它当做一件没有生命的法器来对待。
“鸟儿?”蓟爱青指着窗外,“见到了。”
一只胖乎乎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自窗外飞进来,落在莫念肩上,毛茸茸的脸蛋儿蹭着莫念的脸颊,亲热得不得了。
莫念笑眯眯,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圆,你没事啊,太好了。”
“莫念姑娘。”
胖鸟儿后头还跟着二人,一位玄衣青年,半边脸上戴着块黑色面具,正是谢拂衣。另一位圆脸的少年,衣摆上绣着祥云图案,脸上黑乎乎的,像是被炮仗炸过了似的。
“阳春来。”蓟爱青看一眼他的脸,“又把什么炸了?”
阳春来低垂脑袋,“师姐,我想到一味材料可以改进雷火珠的,可惜好像稍微给多了点。”
阳春来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语气心虚,“把师姐你的丹炉炸了。”
“什么!”蓟爱青一下跳起来,阳春来见势不对,连忙向外跑去,蓟爱青追在他身后,“阳春来你给我站住!”
师姐弟吵吵嚷嚷,追逐着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外头传开了蓟爱青暴打师弟的声音。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一点笑容。
“好歹也算同患难两回。”莫念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玄衣青年沉声道,“谢拂衣。”
“莫念。”莫念一笑,“你应当已经知道了。”
谢拂衣轻轻点头。
“那日后来发生了什么?”莫念将不停用小尖喙啄她头发的小圆捉住,一边问道。
“山洞被那蛟撞塌了。”谢拂衣说起当日情状,实在险之又险。
他掷出法器云锦张,挡住了滚滚落石。莫念嘴唇乌青,昏迷不醒,显然蛇毒已经蔓延开来,谢拂衣匆匆背着她上方诸阁求救。
“原来那法器叫云锦张。”莫念点头道,“难怪我昏迷之前,好似在山洞中见到了云霞。”
谢拂衣点点头。
云锦张是特制的防御法器,轻薄似云霞,但铺开却可以承受很重的冲击。
“你的伤,好些了吗?”谢拂衣低垂目光,望着她肩上的伤。
“没事。”莫念晃了晃胳膊,“已经好多了。”
这蛟毒的确厉害,不过从小到大,她爹爹每每教导她练剑的时候,下手也都不轻呢。
已经解了毒,剩下一点痛,莫念并不放在眼里。
谢拂衣仍然低垂眼眸。
那时,他原已抱着死志,决意等那妖蛟将他吞下,于妖蛟腹中催动五行葫芦,与妖蛟同归于尽。
最后一刻,却听见少女鲜活的骂声。她去而复返。
...
连着又服了两日的药,莫念体内的余毒终于清的差不多,被蓟爱青允许可以出门走动了。自先去拜会掌门吕鹤生。
“吕掌门。”
吕鹤生衣着简朴,须发皆白,面容可亲,有股闲云野鹤的悠闲出尘味道。
“小阿念。”吕鹤生年纪长,却没半分掌门的架子,和善可亲,“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
吕鹤生笑,“小小年纪能斩杀那只妖蛟,倒颇有几分当年你父亲的风采了。”
“掌门认识我爹爹?”莫念眨眨眼睛。
吕鹤生哈哈一笑,“你爹爹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多少故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他这老头子,看着年轻的孩子们一拨一拨成长起来。
莫念也跟着笑起来,从她记事起,爹爹就一直是一副板着脸的严肃模样,不知爹爹年轻时是什么模样。
“小阿念,你就在这里多住几日,叫爱青师姐、春来师弟他们带你四处逛逛。”吕鹤生笑道。
“好。”莫念笑着应下,方诸阁的法器千奇百怪,她一直也很想见识见识。
“阿念,快来看我新制的法器。”蓟爱青兴冲冲拉着莫念跑出去。
“你站在这。”方诸阁中有一处极大的空地,正是给弟子们用来试炼法器效果的,莫念被蓟爱青拉着站在空地上。
蓟爱青退后两步,掷出几个巴掌大小的空心藤球。
“这是什么?”莫念奇道,却见这些藤球甫一落地,便迅速生长,长出尖锐硬刺,相互连结,结成一个布满尖刺的小型牢笼,将莫念困在其中。
这牢笼的空间狭小,刚刚好将莫念困在其中,手脚受缚,施展不开。
“如何?”蓟爱青露出得色,“这是我新制的,我给它起名叫做,乱缠枝。”
“乱缠枝?”莫念点头,“的确厉害。”
“不过。”莫念手腕一转,剑光如雨,转瞬将这小小的牢笼斩开,“这藤脆了些。”
“是啊。”蓟爱青叹口气,“听闻你们在湖边见到了两面花,两面花的藤强韧,便是用火一时也烧不尽,要是能以两面花的藤来制就好了。”
“可惜都被妖蛟的毒液毁掉了。”蓟爱青露出惋惜的表情。
“两面花?”莫念一伸手,手中捏着一株蔫耷耷的花,花心似一张哭面。
蓟爱青一下跳起来,“两面花!”
这株两面花仍是一张哭面,一被拿出来立刻张牙舞爪伸出藤蔓,想要袭击面前的人。
莫念无情揪下它一片花瓣,整株花颤了一下,已经伸出老远的藤蔓悄无声息收了回来,一张哭面蔫头耷脑,少了几分诡谲,反而显出几分可怜来。
莫念将这花递给蓟爱青,蓟爱青眼珠子都黏在这花身上了,“给我吗?”
“嗯。”莫念点头,“你不是要用来制法器吗?”
蓟爱青笑容满面,“太好了,这藤正适合用来改进我的乱缠枝。等我改进好了,到时候送你几枚。”
莫念笑,“那多谢师姐了。”
“情况那么危急的时候,你居然还拿了一株这个。”蓟爱青啧啧称奇。
莫念微微一笑,“顺手嘛。”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我得去研究这藤了。”蓟爱青一刻也等不得,“让春来师弟带你们逛逛去。”
蓟爱青说着,拔高嗓音喊道,“春来,阳春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响,如旱天雷声。
蓟爱青顿时露出怒容,“阳春来!你不会把我的新丹炉又炸了吧!”
“师姐。”圆脸的小师弟面上带着爆炸后的黑灰,兴奋地冲出来,“师姐,我成功了。”
说着,掷出一样圆溜溜的药丸似的东西,只听得一声巨响,地面生生被炸出一个大洞。
“不错。”蓟爱青连连点头,“威力的确提高了不少。”
阳春来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是吧。”
“还有。”蓟爱青看着地面上的一个大坑,“地面你自己修葺。”
阳春来笑容一僵,在师姐的凝视下,乖乖点头,“知道了。”
蓟爱青拍拍他脑袋,“明天你带莫念师姐和谢师兄他们去山下逛逛。”
阳春来这才注意到莫念也在,开心道,“莫念师姐,你的伤好啦。”
莫念点点头,“好多了。”
“明天我带你们去走走,我们平南城可热闹了。”阳春来热情道。
“好啊。”莫念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