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银灯八
“这小妖,不是死了吗?”阳春来磕磕巴巴,满脸震惊。
“是障眼法。”莫念一脸无辜。
那些人有恨的理由,莫念心知自己也无权评判他们,但她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小妖怪被他们活活打死,情急之下,只好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你什么时候将这小妖怪偷出来了?”蓟爱青惊讶道。
“不是我,是谢拂衣。”莫念看向谢拂衣,蓟爱青二人的目光也难以置信地跟着转了过去。谢师兄看着一脸正直,想不到也会做这种事。
谢拂衣倒满脸平静,一挥袖,身首分离的“小金鱼”自他袖中飞出,落在地上,化为两截白白胖胖的白萝卜。
蓟爱青和阳春来蹲在地上,戳了戳这身首异处的白萝卜,二人面面相觑。
原来,人群团团围上来,仇恨的目光都落在那小妖怪身上时,莫念偷偷拉了拉谢拂衣的衣袖,将不知从谁篮子里顺手摸来的白萝卜塞给他,压低声音道,“障眼法。”
在沉璧村的时候,谢拂衣曾使过的,伪装成村民郑仓的模样混入他们中间。
谢拂衣会意,于袖中暗暗施法,与此同时,莫念提剑上前,提高声音,“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杀了她。”
横秋剑的剑锋闪动着冰霜似的寒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小女孩化为一条金红色的小鱼,飞入谢拂衣袖中,而那一颗水灵灵的白萝卜化为瘦弱的小女孩,落在地上。
莫念毫不犹豫地挥剑,一剑斩落。
“你们可真是...”峰回路转,蓟爱青和阳春来投来赞叹的目光,“配合得还挺默契。”
“不过。”蓟爱青苦恼道,“这小妖怪该怎么办呢?”
如果直接将她丢在此处,一来容易叫人发现,二来她满身都是伤,扔在此处只怕她命不久矣。
小妖怪仍然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莫念眼巴巴看向蓟爱青,蓟爱青叹口气,“罢了,先将她带回去吧。”
“不过不能跟着我。”蓟爱青看向莫念,莫念点头,“先叫她跟着我吧,等她伤好了再让她离开。”
莫念看向这小妖怪,“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妖怪垂着脑袋摇摇头,她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妖怪,怪物。
“那我就叫你...小金鱼吧。”莫念随口道,“我带你回去疗伤,这段时间,你就以原形待着,可以吗?”
小妖怪垂着脑袋点头,但却没有变化,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变化。
莫念轻点她眉心,一股轻柔灵力注入她体内,小女孩化作一条金红色的小鱼,莫念将她笼入袖中,“回去找个鱼缸。”
白色的鱼缸中灌满清水,金红色的小鱼甫一入水,便欢快地摆了摆尾巴。
她是鱼,天生便亲近水。
莫念在水中洒了一些灵药,看着鱼缸中摆动着尾巴游动的小鱼,“你就乖乖在这养伤吧。”
胖乎乎的小鸟飞过来,两只小爪子站在滑溜溜的鱼缸壁之上,好奇地探着脑袋看这游动的小鱼,甚至想用尖尖的鸟喙去啄一下试试。
莫念捏住它的嘴,“不许。”
小胖鸟仰起头,一副无辜模样。
...
“阿念。”蓟爱青从窗户处探出个脑袋来,“小金鱼怎么样了?”
“好多了。”莫念把鱼缸向前推了推,这几日她在水中滴入灵药,小金鱼的伤已经好了许多,甚至鱼身都似乎长大了些许。
蓟爱青点点头,揉了揉站在鱼缸上正在用小尖嘴玩水的小胖鸟,这一鱼一鸟倒处得挺好。
“春来师弟呢?”莫念随口道,“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谢师兄的刀不是正在修吗?”蓟爱青抬起头来。
“春来师弟?”莫念惊讶道,谢拂衣那柄刀,不是听闻老掌门亲自在修补吗?
蓟爱青乐,“他哪儿能修得了啊,给师父打下手呢。”
果然,莫念点点头,看向蓟爱青,“你不用去吗?”
“我已经在那呆了大半日了,溜出来看看你和小金鱼。”蓟爱青说着,将头从窗户里收回去,“我回去了。”
在一口巨大的炉鼎中,炙热的火焰流淌,火焰中,静静躺着一柄残刀,刀身断为两截。
灰色的白石髓融化在炙热的火焰中,化为玉髓一般的质地,一点一点融入刀身之中。
断为两截的刀身,在火焰中亦显现出泛着光的赤色,在这白石髓的流动中,竟然真的一点一点融和,续接在一处。
“燕鸣。”谢拂衣的眼中映着那灼灼的炉火,低声道。
燕鸣刀于火中嗡嗡震颤,似在应和。
炉火大盛,炽热的火星如星光点点,飘散于整个房间之中。
赤色的燕鸣刀自炉火中飞出,围绕着谢拂衣飞了一圈,落在他手心。
谢拂衣眼睛微红,握着这柄沉甸甸的长刀。
这陪伴了他十多年的伙伴。
“多谢老阁主。”谢拂衣握着刀,深深一拜。
吕鹤生摸着自己长长的飘逸白须,微微一笑,“能找到这白石髓,这是你的机缘。”
蓟爱青和阳春来站在一旁,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为这世间难得的宝刀得以修复,也为谢师兄高兴。
“谢拂衣。”莫念恰过来,见他背着刀出来,笑盈盈地远远朝他招招手,“你的刀修复好了?”
谢拂衣点点头,也露出一点笑意。
“我能看看吗?”莫念好奇道。
谢拂衣将长刀解下,放在她手中,莫念轻轻抚过赤色的刀身,仿佛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热意,果然是当世难得的宝刀,“太好了。”
谢拂衣轻轻点点头,“嗯。”
燕鸣刀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柄刀,更是陪伴他十多年的老朋友。如今燕鸣刀得以修复,他自为他的这位老朋友开心,心头重负也减轻许多。
蓟爱青和阳春来也带着喜色,一前一后从后头走来,莫念将刀还给谢拂衣,一面叫住他们,“你们有看见小金鱼吗?”
“小金鱼?”二人都摇头,“没有啊。”
莫念担忧道,“我方才不过离开了一盏茶的功夫,回去发现鱼缸已经空了。”
她还想着,是不是爱青师姐他们带走了。
“是小金鱼自己离开了吗?”几人面面相觑。
但是她的伤还没有好全,怎么会突然不声不响离开?况且此处可是方诸阁,以小金鱼那么微弱的妖力,一旦叫哪个弟子发现,就地诛杀了可怎么办?
“我们去问问各位师姐弟去。”蓟爱青道,只说自己养的一只小金鱼找不见了。
莫念点点头,“我也去找找。”
几人分散寻找。
夕阳初落,霞光披洒。
几人转了一圈,重聚于此。
“找到了吗?”莫念急道。
蓟爱青面色沉重,莫念一愣,“爱青师姐,怎么了?”她还未曾见过爱青师姐这般凝重的模样。
蓟爱青看着她,表情肃然,“山下传来消息,那个男人死了。”
“哪个男人?”莫念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们那日救下小金鱼的时候,打她的那个男人。”蓟爱青神色凝重,小金鱼失踪,偏偏这个时候,长期虐打她的那个男人死了,实在难以叫人不心生疑虑。
“你们怀疑是小金鱼?”莫念一愣,一时间亦是心绪纷乱,以她这几日和小金鱼的相处来说,她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就算小金鱼怀恨于心,可是以她的身体状况和妖力,连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还不如,怎么可能杀了那个男人?”
蓟爱青摇头,她也想不明白,其实以她的私心,也并不相信这是小金鱼所为。
“阿念,对不起。”蓟爱青叹气道,“这件事我已经禀报了师父他老人家。”
倘若真是小金鱼所为,她不能假作无事发生。
“我明白。”莫念点点头。
木质的轮毂碾过石子路面的声音响起,几人回头望去。
一位碧青衣衫的美人推着木质轮椅而来,坐在轮椅之上的青年男人容貌俊秀,气质出众,如朗月清风,寂寂风雪,可惜双腿残疾,只能坐于轮椅之上,却也不掩其气度。
“大师兄?”蓟爱青和阳春来都是讶异,自十多年前那件事发生以来,大师兄从未再踏出过他的竹声院。此事竟然连大师兄也惊动了。
“大师兄。”二人乖乖站成一排,低着头道。
卫雪园看一眼二人,语气平静,“那小妖是你们带回来的?”
“是。”二人乖巧承认。
“不是。”莫念忙道,“是我带回来的。”
他们二人顶多是知情不报罢了。
卫雪园看他一眼,莫念不是他们阁中弟子,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莫念师妹,那小妖怪呢?”
莫念摇头,“我也不知,我们也在找她。”
“师兄。”蓟爱青小心翼翼,“我觉得应当不是小金鱼做的。”
“是啊。”阳春来也附和道,“师兄,那小金鱼非常怕人,而且妖力微弱,怎么能杀了一个成年男人呢?”
卫雪园淡淡掀起眼皮看他们一眼,“妖物擅长伪装,你们怎知她那模样不是伪装出来的?”
卫雪园摊开掌心,上面安静躺着一枚金红色的鳞片,“这是在那男人的尸首边上找到的。”
“这是!”是小金鱼的鳞片,上面的气息,和小金鱼别无二致。
蓟爱青二人垂着脑袋,垂头丧气。
“若发现那小妖怪的行踪,及时告诉我。”卫雪园说罢,轻轻点点头,身后的碧衫美人推着轮椅,转身而去。
莫念皱眉,真的会是小金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