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会三
晨光熹微,一声清亮钟声响彻南斗山峰。
晨雾中,清丽柔婉的乐声唤醒远道而来的客人,似乎是琴音,又似乎还有琵琶与笛音。
莫念同师姐弟们一同向擂台方向去,越走便觉乐声渐响,远远可见擂台之上几名众妙门弟子合奏乐曲,衣袂飘飘,乐声如清泉似松风,在山谷间回音缭绕,涤去远来的疲惫与风尘,只觉心底一片宁静惬爽。
乐声中,日色渐起,晨光驱散云雾,陆陆续续,擂台四周已稀松围站了百余人。
环顾望去,最年轻的一个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犹带稚态,身形单薄,却双手持厚重流星锤,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些。
其余众者亦都年轻,大都不过十几二十余岁模样,服饰装束不一,但各个精神奕奕,目光清亮。
人数最多的,自然是无隅门、抱剑山、方诸阁、众妙门四门弟子。
众弟子服饰并未统一,但观其气质,也可见一二。
众妙门身为此次主办,弟子众多,各个风姿出众,仙气飘飘,腰间环佩乐器,既是乐器,也是武器。细看可见他们或于腰带,或于衣摆处,均绣着一枚小小的钟磬,代表着众妙门的镇山法器不闻钟。
旁边站着的是方诸阁弟子,便和众妙门弟子迥然不同了,方诸阁众人衣着朴素无华,或佩或背着各种古怪法器,站在众妙门弟子旁,不免被衬出几分不修边幅,灰头土脸,不过显见也无人在意便是了。
方诸阁弟子身上绣的是祥云图饰。
“谢师兄,莫师姐。”方诸阁弟子中,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高扬起手臂朝莫念挥手,不是老熟人方诸阁小师弟阳春来是谁?
莫念亦笑着朝他挥挥手。
莫念周围站着的,便是他们抱剑山的弟子,此次由大师姐慕流云领队,他们的标志则是一枚小小的金莲,同师姐额头上的金莲相似,意指抱剑山的法宝莲花印。
最后入场的,是无隅门弟子,除主场的众妙门外,无隅门弟子是人数最多的,各个身着深色劲装,身上绣着一刀锋模样的图饰,或背或持刀,身姿挺拔,肃着一张面容,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模样。
莫念用胳膊肘拐拐谢拂衣的手,“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就像他们一样。”
谢拂衣原本冷肃的表情叫她打断,转过头来看她时平添几分柔和,“什么样?”
“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模样。”莫念笑。
谢拂衣显然也忆起二人初见时的场景,露出一点浅淡笑意。
那些冷冰冰的人中,领头的一位忽然越众而来。此人看着比谢拂衣年长一些,模样倒是端正,但眉头偏低,看着有几分凶戾。
那人越众而来,站在谢拂衣跟前,“师弟。”
此人想来就是谢拂衣从前的师兄,无隅门的大弟子丁漠了,莫念心道。
“这位道友。”谢拂衣脸色淡淡,“我们早已不是师兄弟了。”
“你一日为我师弟,便终身是我师弟。师弟如此说话,真叫人寒心。”来人的目光落在谢拂衣脸上的半块黑色面具上,“师弟旧疾未愈,如今可还拿得稳刀?”
“拿不拿得稳刀,擂台上不就知晓了?”谢拂衣目光冷然,“师兄不远万里寄请帖给我,怎能辜负?”
“好。”丁漠扯了扯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那我就拭目以待。”
“不过,这么多年了,师弟你还背着这柄残刀?”丁漠的目光落向谢拂衣身后背着的古刀,“若寻不到趁手的刀,师兄可以送你一柄,免得到时候擂台上相见,旁人说我欺负你这曾经的师弟。”
“不必。”谢拂衣冷冷转身,不再搭理他。
丁漠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废人配废刀,擂台上相见?他这曾经的师弟,恐怕是坚持不到擂台上与他相见之时吧。
“这丁漠还真是讨厌。”莫念对着丁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如此小肚鸡肠之人,如何求道?
“这就是丁漠吧?”莫念望向谢拂衣。
“是。”谢拂衣点头,七年过去,他重新来到这飞光大会,便是想和丁漠再对战一场。
无隅门的队伍中,倒是有一位年轻些的弟子远远对着谢拂衣拱了拱手。
谢拂衣淡淡点点头。
“这是谁?”莫念好奇望过去。
“从前的一位师弟。”谢拂衣淡淡道,“从前受伤之时,也算曾得他照拂。”
莫念还待说话,忽然听得一声清越钟声,一时乐声停滞,几名众妙门弟子不知何时已退下擂台。
是飞光大会要开始了。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擂台上,只见一紫衣女子飘然而至,轻飘飘落在擂台之上。
这女子有些辨不清年纪,眼尾依稀可辨一点风霜痕迹,然而容貌极盛,美艳绝伦,腰佩一只陶埙与一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钟。
与众妙门其他弟子的仙气飘飘倒不大一样,这女子虽姿态闲散松弛,但眉眼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锐利锋芒。这便是众妙门的掌门,殷紫台。
“此次飞光大会共有二百一十八人参加,比试七日,以抽签方式进行,两两对决。”
殷紫台抬手一抛,一只小小的签筒落地,迎风而长,长成半人高,“签筒□□有一百零九对数,抽中同样数字的,则互为第一轮对手。”
“诸君请。”殷紫台拂袖一挥,一时间,如繁英骤放,落花纷飞,二百余枚桃花落入人群中,台下众人各自摊开掌心,便有桃花飘散而落入手中,桃花中心则是各人抽取到的数字。
真美,这签筒的机关真是颇具巧思。
众人目光都落在这精致得如同真正桃花的花朵上,一时间甚至忘了看桃花上的数字。
人群中,阳春来昂首挺胸,这签筒正是他师姐蓟爱青打造,师姐爱美,造出的机关也比旁人精致。
看罢这美丽的桃花红雨,众人才一一看向自己的数字。
莫念亦看向自己的那朵桃花,三十七号,桃花花瓣莹莹一亮,已为她指引与她抽到同样数字的对手。
“莫师姐。”阳春来从人群中挤过来,摊开掌心,掌心中躺着一朵莹莹发亮的桃花,“还真巧。莫师姐手下留情啊。”
这还真是挺巧,这么多人,偏抽到春来小师弟,莫念笑着一抱拳,“好说好说。”
再看众人,也都纷纷找到了自己这一场的对手。
殷紫台站在台上,懒懒道,“既已拿到自己的签,请诸君上台吧。”
殷紫台话毕,一跃而下,紫衣翩然若仙。
众人按照抽中的顺序一一上场比试。
第一个上场的竟就是那个十二三岁,使一对圆头流星锤的单薄少年。
少年手握重锤,轻轻一跃,便跃上擂台。看他身形极其轻巧,但脚尖落处,地面竟然陷进去一个小小的浅坑,可知他手中那一对流星锤重量绝非轻。
同他对战的,是一个使软剑的年轻男子,对着这小少年拱手见礼。
小少年大咧咧一拱手,“开始吧。”
这小少年年纪虽小,却丝毫不惧,抡起重锤率先攻去,行走间擂台地面竟都隐隐颤动,可见其手中流星锤之重,但其双手却稳如泰山,丝毫感觉不到双锤重量似的。
使软剑的男子则要稳妥谨慎许多,于原地未动,至少年的双锤已至眼前,方才横剑阻拦,而这对流星锤的重量显然超出了他的预计,砸在软剑上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男子一惊,但他显然对战的经验丰富,并不慌乱,剑尖一荡,顺着流星锤的力道后退几步,卸去这一锤之力。
少年抡起重锤再向前猛攻,这少年天生巨力,但似乎没什么实战经验,招式简单,只一味猛攻。然而即使没什么招式,他的攻击又快又急,几乎让人没有喘息之机,亦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很快,擂台之上已经出现好几个被流星锤砸出的大坑。
男子一味闪避,不正面抗下这小少年的重锤,他使软剑,以灵巧为主,若正面遭受少年的重锤,恐怕难敌。
小少年又是一记重锤,男子侧身闪避,却闪躲得慢了片刻,动作一滞,少年眼睛一亮,旋即挥出第二记重锤,男子剑尖在地上一点,借力如一只灵巧的白鹤,将将躲过这一击,顺势绕到少年身后,少年警觉,急急回身,险险避开这一剑。
小少年面上露出些许懊恼神色,师傅常常说他心太急,不能眼观六路,只看见眼前目标,他果然又犯了这毛病,险些中招。
小少年很快调整过来,猛一回身,双锤并做一处,虎虎生风,向后击出。
年轻人连忙回剑阻拦,流星双锤击在软剑之上,发出铿鸣之声,软剑弯折至年轻人耳后,却挡不住这流星锤之巨力,连人带剑倒飞出去,险些飞出擂台之地。
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将软件背在身后,将剑背在身后,“我输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少年大咧咧一拱手,“承让。”
胜负已分,双方拱手见礼,少年一跃而下,退下擂台。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目露赞许之色,这小少年虽然年纪小,没什么实战经验,略鲁莽了些,但是潜力无穷,假以时日,定然突飞猛进。
而随着二人下台,擂台上被砸出的几个深坑,竟然缓缓复原,几息之间,已恢复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