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怨十一

“流云。”

莫雁行听见脚步声，回首。

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整个人身上披着一层薄薄风雪。

“师父。”慕流云披着风雪走近，跪在地上对着莫雁行深深叩了三个头。

莫雁行伸手想要将她扶起，却又犹豫着收回手，“流云，此为何意？”

三叩首，与师恩断义绝吗？

“师父。”慕流云仍跪在地上，“我见到了我爹娘的坟冢。”

莫雁行目光低垂，多少年了，他不敢再去那个地方，无颜再见慕重霜夫妻二人。

“当年，我尚且年幼。”慕流云眼中含着痛苦，“当年之事，我没资格评判，也不知当如何评判。”

于她而言，师父、爹娘，都是她最亲最敬之人。

慕流云低垂目光，望着身侧佩剑，她的佩剑名为流云，流云剑，正与她的名字相称，亦是世间难寻的宝剑，是师父为她寻来的。

她的一身剑术，她的一切，都得师父教导而来。

自幼，师父对她而言，有如高山之巅，是她最崇敬的人，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骤然得知过往种种，于她而言，有种天崩地裂之感。

“但是。”慕流云低垂目光，“我想，当年我娘选择让师父封印我的记忆，也是为了让我不要痛苦，不要怨恨。”

纵然她已经没有了幼时的记忆，但她仿佛能感觉到，爹娘温柔地对着她微笑。

莫雁行轻轻叹息，“你的父母，是最善良的人。”

他们秉性温和，与世无争，可惜，怀璧其罪。

“我在抱剑山长大，抱剑山永远是我的家。”慕流云温和的目光悲伤，却带着坚韧，“师父，永远是我的师父。”

莫雁行轻叹一声，要将慕流云扶起。

慕流云却仍跪着，“师父，我想请师父为我解开封印。”

莫雁行静静望着她，“你想好了吗？”

“是。”慕流云腰背挺直，定声道。

“我想永远记得我的爹爹和娘亲。”她不想忘记她的父母，身为女儿，她如何能忘记她的父母？此为其一。

其二，慕流云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她以灵力所化的金色莲花，层层叠叠的莲花花瓣中，囚着一缕黑气。

“无仪。”

莫雁行立刻便察觉到了，这是无仪的妖力。

“是。”慕流云点头，眉眼中含着忧虑，无仪蛊惑于她，她虽然未受其蛊惑，并且借助莲花印的力量修补了无仪的封印，但无仪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缕力量。

近来作乱的妖物增加，镇压了大妖无仪千年的封印也开始出现裂痕，“师父，二十年前的旧事，会再次重演吗？”

二十年前，方诸阁所镇压的大妖将闾挣脱封印，率群妖四处杀戮，那一年，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倾四门之力才将其诛杀。

而如今，无仪的封印也开始松动了。纵然暂时将其修补，慕流云心中却始终不安。

如若他们抱剑山失守，更甚一步，如若其余三门的封印都有所松动，妖王出世，那恐怕便是再度倾尽四门之力，也无法阻止了。

这人间，恐怕又要生灵涂炭了。

“师父，我想变强。”

解开封印，借助玄龟的血脉，她可以成长得更快。

“我想要快点变强。”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守护抱剑山，守护师弟师妹们，守护无辜的百姓。

“解开封印，可能会有危险。一着不慎，可能影响你的修为。”莫雁行沉声道。

“我不怕。”慕流云声音不大，却充满坚定。

莫雁行定定看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徒弟啊，彻底长大了。

莫雁行掐诀，以指点在慕流云眉心，澎湃的灵力灌注入慕流云体内，慕流云身后，缓缓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充满裂痕的龟甲虚影。

慕流云闭着眼睛，眼中落下泪来。

她感觉到了，这是爹爹的灵力。这道灵力与她一体同源，如此亲近。

这是爹爹留给她的，最后一次保护。

随着灵力的涌入，碎裂的金色龟甲虚影之内，慢慢浮现出一道更小的金色龟甲虚影。

拨浪鼓、秋千，爹爹和娘亲带着笑意的面容，自慕流云脑海中闪过。

慕流云唇边浮现出一点温暖的笑意。

慢慢地，却又化为痛苦之色。

两股灵力在她体内碰撞，莫雁行盘膝而坐，灵力源源不断流入慕流云体内，为她护法，但是要真正将体内两股灵力融和，还是只能靠慕流云自己，莫雁行面沉如霜。

慕流云身后，那巨大的破碎的金色玄龟甲虚影温柔地包裹着那小一些的玄龟甲虚影。

不知过去多久，慕流云猛然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点金色，脸颊上爬上一点金色的妖纹，复又消失。

莫雁行露出一点笑容，“你做到了。”

慕流云起身，持剑而立，流云剑意如流云回雪，将飞雪也片片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