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
——洛阳镇,酒馆。
店里的老板一边灌着酒一边闲问道:“林姑娘,我在这干了几十年了,您还是姑娘的样子啊。”
林暮染笑笑,言道:“不过是用了些脂粉罢了。”
“这是您的甘酒,拿好。”
林暮染接过来道了声,“多谢。”
出了酒馆,林暮染收了提着的酒,走进阳光照射不到的小巷内
甩出一张符纸贴在墙上,蓝光瞬间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小巷内被淡淡的蓝光照亮,一只濒死的小狼躺在角落里,星星点点的蓝光聚集成圆球,又缩小,进入小狼的眉心处。
小狼身上的伤痕竟然开始愈合,身上有了生气。
她抱起小狼,心中奇怪,昨晚明明察觉到有魔族的气息来到这里,今天却消失了。
......
——玄灵山紫竹林。
林暮染放下小狼,“去吧。”
院内空无一人。
还没回来吗?
她眉头一蹙,打算亲自去华峦殿一趟。
殿内,一女子穿着紫衣坐在主位上,她染着红色的指甲,纤纤玉手支在头侧。
她见人来,缓缓睁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呦,上神来了。”
林暮染冷冷言道:“蒋欢,我徒弟呢?”
蒋欢笑着,拍了拍手,“来人,把上神的徒弟带上来。”
她趾高气昂,似乎不把林暮染放在眼里。
何楚阳被两名弟子带了上来,脸上带着淤青,右手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眼里带着愤恨看向斜坐着的蒋欢。
林暮染看着被拖拽上来的何楚阳,有些心疼,她蹲下身,掀起他的袖子。
稚嫩的皮肤上面淤痕遍布,有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也有被拳打和剑伤的痕迹。
高坐的蒋欢察觉到了林暮染释放的威压,暗暗抵抗着,心口逐渐有些上不来气,强顶着威压正了正身。
言道:“上神不必动怒,我不过就是让你这小徒弟陪我的弟子练了练剑而已。”
“练剑?”
林暮染唤出赋语剑,剑指蒋欢,淡淡言道:“本上神修仙之时,剑法也是出了名的厉害。”
她沉沉说道:“你想练剑,找一个孩子练什么剑,赢了也不风采。”
她语气平淡,怒意却更胜。
“练剑吗?找我啊。”
赋语剑从林暮染手中脱手,直直扎在蒋欢所坐的椅背上,离蒋欢的脖子不足一寸。
蒋欢不死心的挑衅着,“我自是知道上神的实力的,听闻上神一百年前,以凡人之躯,剑破万军。”
听到蒋欢提及一百年前的事,林暮染起了杀意,飞身从椅背上拔出剑,挑向蒋欢。
蒋欢暗道不妙,林暮染是真的怒了,她挥起长鞭,径直抽向在林暮染身后的何楚阳。
林暮染本是下意识去躲长鞭,躲过身才发现何楚阳还在那傻站着。
她拉起何楚阳,拽在怀里。
蒋欢手中的鞭子忽的一挑,变了方向,这一鞭硬生生抽在林暮染的后背上,虽然神力化掉了一部分鞭痛,但鲜血还是从白色道袍上殷透出来。
林暮染搂着何楚阳,落了地。
长鞭再次甩过来时,林暮染没有躲,伸手直接抓住长鞭,施力一拽,蒋欢站不住脚,直接被拉到眼前。
林暮染掐上她的脖子,死死抵在墙上,“蒋欢,我劝你不要拿一百年前的事激我,否则,我让你跟一百年前的他们一个下场!”
“你敢?我可是这玄灵山的长老!”
“我是这玄灵山的上神。”
林暮染紧了掐在蒋欢脖子上的手,她语气平平,“你不过一个半神,我就算今天杀了你,你觉得玄灵山有谁敢为你主持公道?有谁能为你打抱不平?谁、敢!”
她松开手,抬手一挥,把蒋欢和华峦殿内所有人用法力震了出去,那些弟子和蒋欢重重跌落在地,有些弟子匆忙站起身,畏畏缩缩地站在那,却无一人敢扶蒋欢。
林暮染牵起何楚阳的手,走出殿外。
对蒋欢言道:“我劝你老实些。”
......
回到紫竹林,何楚阳甩开了林暮染的手,气鼓鼓的问道:“师傅,他们说我是魔族余孽。”
林暮染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
“我不信。”
“......”
不信你还问。
她又干净利落地回答道:“你是。”
“那师傅会讨厌我吗?”
“不会。”
听到这样的回答,何楚阳心满意足停下了对师傅的问话,主动牵上林暮染的手,来回晃悠着。
他扯了扯被打伤的嘴角,强忍着疼痛露出个笑,“这句话很重要。”
......
兮婵帮林暮染擦了背后的伤,苏晨安帮何楚阳洗干净了,师兄弟三个围着桌子坐在一起,等待着林暮染的下一步指令。
当然,兮婵和苏晨安肯定是想留在院内,和师傅、师弟一起修炼。
林暮染全然知道他们两个想什么,但还是决定不留他们,“你们两个回去吧,好好修炼,希望你们两个都能百年之内成神。”
苏晨安暗道:师傅挺会夸的,还说我们能百年内成神,我一定不辜负师傅。
兮婵扶额:苏晨安是个病秧子,苦修不得。我修炼速度极慢,唉......怎么百年之内成神啊。
他们两个人相互看看,都不敢有违师命,只得应下来。
“师傅,你真的不打算教我修炼吗?”何楚阳双手握紧拳头,眼里有些红血丝,显然是自己偷偷哭过。
“学好你的书。”林暮染看着未开的桃花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这件事。
紫竹林内一切照常,何楚阳每日背书习字,打理药园,林暮染则每日都会在院内练习剑术,偶尔还会去看看兮婵和苏晨安。
......
天色阴沉,雷声滚滚,金色的天雷一道一道的劈下来,远处的天云被撕裂成两半。
林暮染推开门,单手扶在门框上,唇色微白。望着远处的天雷,看了良久,背靠着门,缓缓而坐,蜷缩在地。
“师傅...师傅...打雷了......我...我...”
何楚阳慌慌张张的往林暮染屋子里跑。
林暮染脑子发沉,隐隐约约听见了他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稚嫩的胳膊环上她的脖子,嘴里还念叨着师傅。
也许是真的迷糊了,她竟然将何楚阳横抱起来,虚弱的自言自语着,“你怎么跟师傅一样,会怕这些呢......”
她把何楚阳放在床榻上,自己晃晃悠悠地坐到茶桌前。
她单手支着头,眼里还有着泪光,悔意,悲伤。
好不容易不再想起虞城的事,却在蒋欢提及百年前时,所有的记忆一涌而上。
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甚至于她的残忍与杀戮,都在那一刻重新记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对何楚阳用了双生神印后,她又能够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了。
一个祸端的起点,她在她耳边叫着,嘶吼着,长长的铁锁链在挣扎间铮铮作响。
“暮染—”林啸随手一挥,屋内被烛火照亮。
林暮染也在问声后立刻惊站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师傅......是谁封神了吗?”
“是啊,这般动静,可真是位厉害的神啊。”
林暮染坐过去给林啸倒茶,淡淡道:“要变天了。”
“是啊,雷劫已经渡完了,天要放晴喽。”
“我说的不是天,而是八大仙家,师傅心里明白,这八大仙家要变天了。”
她手握着茶杯,轻轻摇晃,视线透过茶汤看着杯底,像是要看穿杯底一般。
林啸怎会不知八大仙家要变天了,不过是装不知道罢了,谁料林暮染直接拆穿他。
可据他看来,一切的变数都在于一个人——何楚阳。
表面的平静都是因为何楚阳还没有长大,成不了事。
八大仙家里没有不盼着他长大的,因为昆仑山宝藏的钥匙还没有找到,在没找到未央魔剑之前,何楚阳就死不了。
......
等何楚阳清早一醒来,就看见林暮染正在坐在桃花树下酿酒。
头发被挽的干净利落,袖子叠到大臂上,虽是一身的仙风道骨,却在这一刻染上凡尘净土。
“师傅...我饿...”
林暮染抬头看他,“饿了去找你师祖,我忙......”
“那师傅,这么多年,我怎么从不见你进食?”
“凡修仙者不用日日进食,更何况我早已成神了,基本不用再进食了。”
何楚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脸钦佩的看着林暮染,“我也要像师傅一样早点成神才好!”
听到他这样说,林暮染神色冷了下来,低头忙自己手上的活,淡淡道:“你先去吃饭吧。”
何楚阳走了,林暮染撂下手里的瓶瓶罐罐,望向远处那片渡完神劫后乍晴的天空,不禁思虑道:
若是有一天你要成神,我大概拼死也会阻止你吧。
算了,孩子的童言罢了。
何楚阳算的上聪明,他看得出林啸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
所以在林啸面前听话的跟病猫一样,蔫头耷拉尾巴,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吃饭他不敢喝水。
每每何楚阳去偏殿找林啸,都显得像个乞丐一样,不像是去吃饭的,像是去要饭的。
林啸曾问过林暮染,何楚阳身为魔族之子,无论落到哪一方手里他都不会死,何必把这烫手的山芋捧在自己手里。
当时林暮染的回答是,因为玄灵山只有一个神不够。
玄灵山没有像别的仙家一样的神器,要真是昆仑山里有宝藏,那七个仙家不一定会带玄灵山去,而有了何楚阳,就等于有了筹码。
林暮染是这样解释的,林啸虽然不信,但也无法反驳,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只能勉强接受她的辩解,顺道接受何楚阳这个小孽障。
......
——十二年后紫竹林院内
“阿阳......你又偷喝酒了!”林暮染手里拎着酒壶,那是偷喝的罪证。
“师傅,我都18岁了。”
何楚阳躲在桃花树后面,探头出来说道:“可以喝酒了。”
林暮染不再计较,言道:“阿阳,你去把晨安和小婵叫回来,试剑大会快开始了。”
“好,我现在就去。”
何楚阳从桃花树后出来,向院门走去,经过林暮染的身旁,身上习字的墨香还没散尽,引得林暮染侧头看他。
十二年已过,他已经高她一头了。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俨然一副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