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学
“哎,兄弟,和你打听一件事。”
此时正是正午,城外灾民营正排着队领着中午的伙食。
领头的正是李青,这么大的人口在城外待着,不可能不派军队看管。
楼峻便调派出一部分驻扎在城外的沧州军日夜看管灾民,防止有什么不测。
现在日子渐渐露出了一些盼头,每个人面上都带着一些笑意。
此刻一个穿着棉服的年轻男人正端着饭碗向为首的李青套着近乎。
李青在百姓面前自然是端着一些的,不然该如何服众?
因此听着这男人的话也只斜睨了他一眼,不苟言笑道:“什么事。”
男人没有在意李青冷淡的态度,当官的嘛都这样。
听见李青的回话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沧州的棉布是多少钱一匹啊?”
这个年轻男人在从前的老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如今来了沧州也想打听打听消息。
日后可就是沧州人了,若是连一点消息都不清楚的话可怎么能行。
他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沧州人人都知道,李青也就告诉了他,“棉布一百五十文,棉服三十文。”
男人听了,讶异道:“这么便宜?”
说罢,又问了几个不轻不重的问题,便拍了拍李青的肩膀,说道:“兄弟谢啦。”
李青依旧面无表情,真会攀关系。
不过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不错。
年轻男人说完之后端着饭碗一头扎到了人群之中,渐渐的看不到了身影。
“四儿,你说的话该不会是胡诌的吧?”
那个年轻男人回去之后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旁人。
这些天大家都混熟了,即使是原本不认识的人也能开上几句玩笑。
有人听了之后立马提出了质疑。
年青男人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这可是和那位为首的官爷打听的,那绝对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消息。”
质疑的人于是安静了,那凶神恶煞的官爷也亏的四儿能去套近乎。
“然后呢?然后呢?”
有人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催着年轻男人快些说出下面的话。
这些人渴望的眼神让男人颇为得意,也不卖什么关子了。
“你们知道棉布多少钱一匹吗?”
他拿出手比了个数,有人试探道:“一百五十文?”
男人点了点头,又比了个数,说道:“棉服是这个价钱。”
有人看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人群渐渐骚乱了起来。
原来在他们那能要了半条命的棉服与棉布在沧州也不过是寻常人都能买的起的价钱。
这回来沧州可是来对了。
“这还不止呢!”
男人接着说道:“沧州人都是自己种棉花的,若是嫌棉服太贵也可就买棉布自己扯了布做,这可会更加便宜。”
“时锦庄的棉花就是从那些种棉花的人手里收的,一斤八文钱。”
“咱们身上穿的晚上盖的可都是楼公子的时锦庄送过来的。”
这就是将这几千几万件棉服白送给他们了。
面前的百姓都眼含热泪。
“楼公子真是和别的世家公子不一样,他是个好人。”
这个冬天终于慢慢的过去,灾民渐渐安顿了下来。
这么多的人当然都不可能全在沧州城,楼峻将他们分批送往各个郡县安家。
自此他们同沧州原本的百姓一样,可以种植棉花也可以拥有优良的稻种。
每个人都心存感激。
……
灾民的事情给楼玉舟提了个醒,沧州此时有棉花所以百姓生活的还算不错,可若是今后棉花不再是独一份的,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总要有一技傍身才好。
“你说,你想开设义学?”
楼峻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儿子,眸光莫测。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楼玉舟会有这么一个想法,怎么突然这么有同情心了?
楼玉舟回道:“是。”
语气可谓是十分坚定。
楼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想法是好,可沧州这么大,创办义学可谓是十分不易,更何况教书先生又从哪里来?”
楼峻的担忧不无道理。
“纵使这样,你还是要去做吗?”
楼玉舟抬头,“非做不可。”
她为的不是声名赫赫,也不是百姓称赞,是想给那些从来没有见过远大天地的人一个机会,就如从前的她一般。
楼玉舟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些。
看着这些人,就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楼峻无奈道:“既然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做,有我撑着你有何惧。”
楼玉舟行礼而退。
楼峻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到底还是个孩子。
曾几何时他也如这般满腔热血,可如今到底是被事实所击退。
过了几日,刺史府出资建立义学的消息掀起轩然大|波。
“你听说了吗,刺史大人建立义学,只要是年纪不满十八岁的都可以进去。”
“什么?这消息是真的吗?”
“这还有假,城门口都张贴了告示了。”
“而且,我听说啊,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百姓当然为此激动,就算日子过的比从前好了,可依旧有好多人上不起学,一是教书先生数量稀少,而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去乡学之中,每年的价钱都要好几两银子,这谁人也上不起啊。
反正大官也轮不到他们做,上不上学都无关紧要,如今日子过的富足,他们也可以肖想一下上学之事。
更何况那告示上面可是说了,无论男女!
因此一听刺史府竟然开了义学,连忙拽着自家孩子去,生怕赶不上。
一到了义学,便见义学前面排着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几乎挤满了整条街。
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但纵使人多,场面也没有骚乱。百姓们如今也知道了些荣辱,他们可是沧州人,可不能给楼大人和楼公子丢脸,因此个个都排队排的好好的。
姜由带着府兵在一旁看管,不过看百姓这么自觉列队面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意。
“先生,这是我家的孩子,是个女娃,今年十二岁了。”
虽然告示上写着的是男女皆可入学,可是在场带来的孩子到底是男孩居多,毕竟百姓的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女孩嘛读那么多书也没有什么用处,终归是要嫁人的。
也只有那些疼爱女孩的人家会想来试试。
那女孩落落大方地任先生打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拘谨来,身上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显然是在家经常做农活。
是个十分爽朗的孩子。
先生打量了她一番,暗自点了点头,不错。
他又问了问女孩几个问题,便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不过是大半日的功夫,那长长的一列人群渐渐缩短到了几人。
只剩下最后一对母女,先生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面色微微缓和。
“先生,这么小的孩子收吗?”
那妇人问道。
这一对母女正是当初在灾民中楼玉舟第一次见到的那一对。
小女孩如今才八岁,妇人怕她不够年纪。
不过也没有办法,妇人在时锦庄找了一个活计,时锦庄听说她是灾民之后立马将她招了进来。
不过活计的事情解决了,小女孩就没人看管,她为这件事可是操碎了心,也不能日日都交由邻居看管,这个时候义学正好解决了她的这个麻烦。
不过这个时候年龄又成了另一个麻烦。
妇人心中忐忑不安。
先生看了看女孩,笑道:“今年八岁,也到了知世的年纪了,也可招进来。”
妇人闻言大喜,跪下来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先生见此走上前将妇人扶了起来,“夫人不必多礼,这是我等分内之事,楼公子将我等请来便是要将这义学办妥的。”
他谈吐不凡,气质儒雅,也不知楼玉舟从哪个地方请来的。
妇人抱着自己的女儿,泪水在眼眶中流转。
“来沧州真好。”
义学不只是沧州城内,其余郡县之中也有开设。
百姓们自然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可是有人开心自然就会有人不开心,楼氏此举不知道会触及多少人的利益,有不少人在暗处都骂了楼家父子千百遍了。
此刻的顾成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在府中大发雷霆。
“好一个楼峻,好一个楼玉舟。”
他双目满是血丝,显然是为最近楼氏父子的好名声而辗转反侧,日夜难安。
“什么好名声都让他得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实在是气不过之时,看见在那招猫逗狗的顾怀之时一个脚就踹了上去。
顾怀之被踹的一个踉跄,险些倒在了花丛之中。
“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他站稳之后,对顾成怒道。
顾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瞧瞧旁人,再瞧瞧你,一天天都不敢正经事,就会一些旁门左道。”
这话明显就是迁怒了,顾怀之听了就冷笑道:“父亲此言差矣,楼玉舟的父亲是个为民做事的好官,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我这样自然是随了自己的爹,有什么奇怪。”
说罢,不等顾成发怒就拂袖而去。
顾成怒极,指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可任凭顾成如何恼怒,楼氏出资建立义学也是事实,他也只能在暗处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