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
这是你成为咒灵后睡得最沉的一次。咒灵不需要睡觉,你平时也只是按照人类时的习惯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所以当你醒来时,有一阵子的茫然。
你分不清在那个梦里感受到的情绪,究竟是快乐多一点,还是遗憾更多。脸颊传来的温度让你回过神,你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伏黑先生身上。
他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状态,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你有些尴尬地坐直了,他突然睁开眼看向了你。
“……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为什么哭?”
“哎?”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漉漉的凉意,“……我不知道。”
总不能说,因为梦到了他以前的事,突然间很难过吧。可是你梦到的明明是愉快的往事,所以就连难过本身,都产生得毫无缘由。
粗糙温暖的指腹按到你脸上,轻轻擦了擦。你意识到他在干什么,连忙往后躲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那就把自己打理得精神点,不要让惠看到你这副样子。”
“哦。”
伏黑先生收回了手,脸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你徒劳地捂住了脸,想要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你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了。
——————
伏黑惠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拥抱过,伏黑甚尔只会自顾自的往前走,从来都不会等他。
伏黑惠抬起头,是那个名字叫葵的大姐姐。她睡着了,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发绳有些松散,红色的穗子垂落着,轻轻摇晃。就像下午在长椅上看到的一样安静又无害。
伏黑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挨着他们坐下来,他低头看着葵,脸上是伏黑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复杂神情。
车厢晃了晃,葵毫无所觉地往旁边倒去,伏黑甚尔伸手接住了她,动作很轻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伏黑惠看到伏黑甚尔做完这一切后,像是松了口气,一低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看什么看!”伏黑甚尔用口型恶狠狠地警告他,伏黑惠默默地往葵的怀里缩了缩,伏黑甚尔顿时露出气结的表情。
——————
因为末班车坐过站不得不走回去这件事也太逊了吧!
你绝对不承认起因是你自己睡过了头。直接把你喊醒就好了嘛。可恶,就算是咒灵,一天之内走这么远也是会累的。
差不多又过了两站路,你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伏黑先生没有任何疲劳的迹象。他果然不是正常人!这个体质简直比咒灵还可怕。
“伏黑先生……”你不得不喊住他,“请问……还有多远?”
“才走了一半不到。”伏黑先生转身看着你,你累得调动不了咒力,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再继续你就要用爬的了,等爬到估计天都亮了。你立刻就站住不动,“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早班车啊?”
“……”
伏黑先生比你想象中要好说话得多。
每当你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都意外的妥协了。
你们在铁轨旁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来,这里大概是城市的远郊,没有铺设路灯,也没有居住的痕迹。面前是一大片草坡,坡下黑压压的一片树林,更远些的地方,才隐约透着亮光。
夜空是深蓝色的,下弦月挂在天上,已经到了后半夜,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天明。在这里看日出也不错。
“你叫……葵?”
你侧过头,伏黑先生仰躺在草坡上,看着天空。
“是的。”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是在好奇咒灵名字的来源吗?你还从来没有思考过真人为什么叫真人。
“其实我小时候失忆啦,被村里人捡到的时候,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嗯……我以前其实是人类哦。”
伏黑先生轻轻嗯了声,没有对你提出质疑,你有点开心。
“除了名字,还记得什么?”
“还有以前住过的房子……不过我托人去找过,好像起火烧掉了,好可惜。”
你很少和别人聊起这些,整个人精神很多,但还记得要控制好音量,不能吵到睡着的惠。
“剩下的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了,我记得有一天我在躺着晒太阳,旁边有一只猫,摸起来特别软。还有……”
你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发现伏黑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抱歉,太久没有人问过这个啦。”
在你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家为了照顾你,都刻意不在你面前提起失忆的事。你整天要么跟着卡卡到处玩,要么跟着山姆大叔学手艺,要么窝在床上看漫画,偶尔帮惠子奶奶照料花园,也没时间去想这些。
出了村子以后,更是一路上状况不断。算起来距离你离开村子还不满一年,经历复杂得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像现在这样只是坐着跟人聊天,都是几乎没有过的事。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伏黑先生。”
一抹莹绿倒映在伏黑先生睁开的眼中,你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来自外界的光,还是他眼睛本来的颜色。
伏黑先生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握,递到你面前。
“什么?”你从他略微松开的指缝里看到一点碧色的流光,睁大了眼睛,“萤,萤火虫哎!”
“嗯。”伏黑先生松开手掌,你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抹萤光却在靠近你的一瞬间受了惊吓一般,迅速逃去了天上。
“啊……我差点忘了,它们好像不太喜欢咒灵。”你收回手,朝伏黑先生笑了一下,“不过,能看到也很开心。”
那天的日出也很漂亮。
最开始是金黄的一轮,从遥远的天边升起,渐渐的变得光芒万丈,那些耀眼的光刺穿云层,照亮天宇,从远方的山脉到近处的树林,蜿蜒的河流和铁轨,一切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下,宛如新生。
你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日出和日落都是让人永不腻烦的景色。直到身边传来伏黑先生的声音。
“走吧。”
“好。”你眨了眨被刺得酸涩的眼睛,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