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上门
已过晚上九点。
明晓寒望着手中的快递回执单，再次陷入一人沉思。
一天下来，吉老太太来过两通电话，询问关于秋子琛的事。
明晓寒实在不忍心，撒谎哄老太太说他在她视线范围内；又怕被老太太识破，刻意补一句，他没发现她跟着，所以不好把电话递给他，让他讲几句。
吉老太太听后信了，连连说让他待着就行，至于与他讲话，等明天他心情好些了，当面聊也不迟。
商城四楼有个空中花园，明晓寒捧着一杯热茶倚在一侧，默默眺望远方夜色。
她不知此刻该去哪找秋子琛。
又怕他已在驾车回京水湾的路上。
若他先回，碰着吉老太太，倒也不是事。
因为待她后脚回去，完全说得通，毕竟她是“隐蔽”地一路尾随秋子琛，自然不可能与他同时现身京水湾，吉老太太肯定会信这个说法。
而且，若秋子琛已回，吉老太太那边势必会给她来电。
现在的问题是，秋子琛若没回，那他何时会回？
明晓寒进来时，有多留意一眼：这个商场，打烊时间是晚十一点。
还剩两小时不到。
她打算待在这里，直至关门前一刻。
.
秋子玏火急火燎下了电梯。
这个点，有人上门找他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秋子琛！
他的哥哥耶！
亲自——上门——来找——他？！！！
早知如此，他该留意今天的太阳落山，说不定不是从西方降下的！
不然，他的哥哥——不可一世的秋子琛，怎么可能“屈尊”主动上门找他！
秋子琛是头一回来这片瞧上去很一般的住宅小区。
临近毕业，秋子玏瞒着家里在学校附近租了套百来平的小公寓，放着舒适豪华的秋家老宅不住，非要挤在这样的破地方。
也没听说他交女朋友，实在想不出要蜗居这种年代感十足的老小区的缘由。
若不是他找过来，秋子琛也不会知悉这一情况。
当然，秋子玏住哪里，要干什么，他都不关心。
驱使他这次主动上门的，另有他事。
秋子玏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小区东门。
黑暗中眼尖得厉害，第一时间瞅见那辆黑色豪车以及豪车里的人。
走近，满脸春风地一记歪头，瞧了眼驾驶位内侧，随后二话不说迅速去拉车门。
果然，一拉就开。
瘦长的个也不客气，径直往副驾驶上坐。
秋子琛微微抬眼火急火燎上车的人，他沉得住气。
秋子玏兴冲冲朝人开口：“哥！晚上好！你怎么想起来我这啦？”
秋子玏永远学不会的，或许是多一个心眼。
秋子琛眉宇淡漠，视线落在与他拥有同样秋家血脉的男孩上：到底比他年轻好几岁，身上那种无法掩饰的青春蓬勃，高下立见。
与他不同的是，秋子玏从小到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在顺风顺水的环境中成长。所以，整个人透出来的那种气质，单薄又简单，似乎能让人一眼望透。
可秋子琛不敢大意，毕竟眼前这男孩，有一个非同一般城府极深的亲妈。他身上有一半秋家的血脉没错，可同样他身上还流淌的另一半血脉，是来自于那女人的。
所以，说到底，他们两个，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秋子玏见主动上门的人深沉不吱声，心里难免敲鼓，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到他，开始下意识做起筋骨：“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没。”秋子琛淡漠如常，冷冷提醒一脸无辜状的男孩，“昨天，你承诺交换的，还没兑现。”
原来如此……
秋子玏张了张嘴，一时半会没组织好语言，话直接噎在喉底。
昨晚直到离开京水湾，他都没有提及原本被拿来做“敲门砖”的那个秘密。他当时亲口说的，一个让秋子琛听了后绝对觉得“值”的秘密，一个秋子琛一直苦苦追寻的真相！
秋子玏并非忘了，而是觉得在亲哥生日的时候讲这事，总归不合适。
不是扫人兴致那么浅程度的一桩事。
虽相处时日屈指可数，可秋子琛还是对这个秋家小少爷的脾性有所了解，这会见他一反常态，沉默瞧人，猜到十有八九腹中在打什么主意。
秋子玏受不了被人直勾勾这般注视，终于先败下阵来：“哥，其实也没什么，嘿嘿，就是我临时想出的一个招，目的是为了确保我能进你京水湾的大门！毕竟昨天是你再上岗的重要日子，作为你的弟弟，我不想错过这么有历史意义的重大时刻！”
秋子琛眼风轻微，对秋子玏说的话置若罔闻。
又默默盯他数秒，不动声色道：“说真话。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讲废话的。”
秋子玏也有些小聪明在身上，这会见亲哥态度坚持，灵机一动：“哥，那在我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行不？”
秋子琛本不想理，可先听听也不损失，至于回不回答，等听完再决定：“说。”
“那个小姐姐，真的是你的女朋友？”秋子玏嘿嘿一乐，继续道：“她本人好像并不承认与你的这个关系哦！”
“……”秋子琛心中一滞，完全没料到这小子神秘兮兮想向他求证的竟是这事，见他巴巴望着自己，下意识从喉底含糊一声：“嗯。”
也不知是盖章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秋子玏自然紧追不放：“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秋子琛面色平稳：“你希望不是？”
“怎么可能！”没听到明明白白的答案，秋子玏反被“将一军”，他顿时起了些慌乱，到底年轻稚嫩，不够老练，“哥，你可别多想！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看那姐姐否认，似乎想刻意与你保持距离，好奇才问的！毕竟若是真的，那她就是我未来亲嫂子也！”
原本已不信这对男女的恋人关系，这会被秋子琛这么一回应，秋子玏又有些咬不准了！
可话又说回来，昨天他可是亲耳听见那女孩那一句“生日快乐”……
会不会他们两个刚确立男女朋友关系没多久，他亲哥还没来得及告诉那女孩有些事，所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才对他说了那句最最最禁忌的“生日快乐”？
也是，若非男女朋友，他这位从来“目中无人”的亲哥，怎么可能把女孩径直往家里带呢？
还是那么重要的一顿晚餐！
哪怕真的存在所谓的“贴身保镖”这一层关系，也不至于和秋家人同桌吃饭吧！
秋子玏从小到大，生活在秋家老宅，耳濡目染的是家里那些雇佣的工人，从来不会与他们同一桌吃饭！
别看秋子琛如今一个人住在外面，但在搬离秋家老宅前，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所以，遵循同一套生活习俗和规矩，不可能让一个“贴身保镖”挨着他坐一起吃饭！
“你赶紧说。”秋子琛受不了傻子玩深沉，忍不住催促。
秋子玏这会这模样，倒有几分明晓寒的影子。
秋子玏心中为难，想确认的事没个准话，不怎么想说的却被催着说。
秋子琛下最后通牒：“这次要是失信，这辈子就永远别踏入京水湾半步。”
语气是再云淡风轻不过的，话却是令人不敢不正视的。
至少对秋子玏而言，是如此。
他稍稍缓了缓心头的乱续，开始默默组织语言：“好吧，哥，那你先保证，听我说了后，别冲动！因为我其实也是听人说的……不一定真实！”
“你赶紧的。磨磨唧唧，还是个男人吗？”秋子琛觉得这小子故意在吊人胃口。
这“来回推拿”的伎俩已让他心中生厌。
秋子玏舔了舔略显干燥的薄唇，终于下了决心：“是这样的，仇美欣你还记得吧？就上回在家里和你相亲那个女孩~她上回给我打电话时，有提到一件事——”
秋子琛眼神一凛：“继续。”
秋子玏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她跟我说，仇叔叔曾经对她提过，那天晚上，他亲眼目睹花阿姨出事……”
说到“亲眼目睹”时，原本面沉如水的秋子琛忽然紧皱双眉，盯人的双眼凌厉起光，甚是可怕，惹得说话的人明显弱了气势，声音都跟着变小不少。
秋子玏身体明显往车门方向缩了缩：“哥，我不知道仇美欣说的是真是假，可能她当时只是想讲点什么引起我的兴趣……我只是觉得，无论是真是假，这事或许都应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花阿姨走的这些年，你心中一直想要一个答案……”
秋子玏打小就是一个特富有同理心的人。
更何况小时候秋子琛还一同生活在秋家老宅，他目睹过无数次这位没了母亲的哥哥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闷闷不乐的场景，印象深刻到有时做梦都会梦见这一画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成了他整个童年时期的某种“铭心刻骨”。
秋子玏知道，秋子琛内心深处，有一个地方，一直很疼，一直没有愈合，也无法愈合。
他把仇美欣同他讲的这件事告知与他，或许内心深处，是想尝试着给点治愈的力量。
也许，他知道后，可以稍微好受一点点。
也能，放过他自己一稍稍。
秋子琛的情绪短短几秒内大起大落，这会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开口就提要求：“把仇美欣电话给我。”
秋子玏犹豫了下，决定给。
迅速从手机通讯录上调取，正打算开口播报给秋子琛，一个转念，他瞬间改了主意：“哥，要不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们加下好友，这样想问什么也方便些！”
秋子琛毫不犹豫拒绝：“不用，直接报号码。”
语毕，掏出手机，做好了拨一个新手机号码的准备。
秋子玏抿了抿嘴，心中算盘一下落空。
虽是两兄弟，可至今他都没能加上秋子琛的个人微信。亲爹帮忙推送了好多次，可没办法，一直未果，秋子琛就是毫无反应，从没给一次通过的机会。
原想着正好借此机会，给一把加上，谁曾想，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秋子琛心中只惦记一件事，这会忍不住催人：“报。”
秋子玏没办法，只好咽下心头那份不甘，开始对着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给他。
秋子琛存入通讯录，并未第一时间当着秋子玏的面致电新添的联系人。
见这小子没眼力见，坐在车上丝毫没主动离开的意思，只好直接赶人：“下车。”
“啊？”秋子玏当头一愣，反应没跟上，“哥，那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我的小窝！”
“你下车，我还有事。”秋子琛只好扩句，把意思说得更明些。
望着秋子玏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他并不打算给半句安慰。
他才没有兴致参加这小子在外面的落脚处。
他们之间，稀松平常的生活里，没必要有那么多浪费时间的交集与互动。
“喔。”秋子玏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推开车门，慢镜头似的伸腿下车，待人在车外站直，迫不及待转身，弯腰瞧车内驾驶员，抬头纹里都夹着强烈的期待，“哥，你真不上去啊？我可以给你下厨煮个宵夜啥的！这么远赶过来，你肚子肯定饿了吧！”
好家伙，秋子玏话音未落，黑色车子迅速启动，不留下只字片语，直接绝尘而去……留一个满腔热情有所期待的他，呆愣在原地。
良久，冷风中的人才完全反应过来，今晚不请自来的这个男人，是真的纯粹：这一趟，就是来问他要一个兑现。
而非他一厢情愿以为的——兄弟间走动。
也是，都这么晚了，若非他在意的是急的事，像他这样从来心里眼里没他这个弟弟的人，怎么可能亲自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