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洲城郊外,狂风暴雨,雷电轰鸣,似是老天哭诉着一切不公。
一老父佝偻着身躯,在这场大雨中茫然地跪着,看着已瘫倒在大树底下的女儿,悲痛欲绝,脸上泪水与雨水早已混为一体。
在南风村村民的帮助下,老父终于将其独女凌寻风抬回家中。
“风儿啊!”凌母本就感染风寒,仍躺在床上,此刻见村民将凌寻风抬入屋中,她强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下榻,气急败坏地哭诉着,“人好端端地出去,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其中一村民叹了口气,摇摇头,言简意赅地说道:“可怜她被闪电击中了。”
凌母听此,如五雷轰顶,重重瘫倒在地,双手掩面,懊恼着不应当凌晨天未亮便让凌寻风在这下雨天出门,“我可怜的孩子啊!”
凌父凌母,两人一拐一病,现如今凌寻风昏迷不醒。本是穷苦的家庭,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两个老人,老泪纵横,茫然不知所措。
也幸亏隔壁阿桂叔为其操前操后料理着力所能及的事,替他们请来了郎中。只是郎中诊断之后,无奈地皱眉摇头,将他们的仅存的希望彻底击碎。
“诶,回天乏术,回天乏术,且早些准备后事罢了。”郎中留下这句残忍却也极度现实的话,连半分谎言也不愿提及,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凌父凌母哭诉了半日有余,直至凌寻风遇难之事传至南洲城内一年逾半百老人处。
文有才一听此等消息,恰逢雨势渐小,他便急急带着城中那最有名的郎中赶至凌家。
文有才这次可顾不得他那“尊贵”的身份,为了凌寻风,他终于肯屈尊踏入那破败不堪的凌家了,只为确认他那将入门的第三个小妾是否真如传闻般就此香消玉殒。
凌寻风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做小妾的,还等着她开枝散叶呢。若不是这场暴雨,这次天灾,他怕是早已佳人在怀了。
文有才进村之际,消息早已在村中传开,多数好事者放下手中忙活,接二连三尾随至凌家看戏。
凌父凌母势弱,见文有才大摇大摆进门,也不敢加以阻拦。
文有才见两人这般惨状,内心不免对这传闻确信了几分。他内心烦闷,心中暗骂“晦气”。
他倒是不心疼凌寻风就此逝去,只是可怜他那银子,怕是有去无回。
文有才示意随行郎中上前查看凌寻风现状。郎中诊脉,一番无效折腾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弯腰向文有才作揖道:“文老爷,凌姑娘早已无气息。”
门外、窗外早已站满一堆好奇的村民,彼此间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响成一片,好似看戏,热闹非凡。
凌寻风自觉昏迷许久,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那番感觉,她觉得像是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溺水,就在窒息的边缘之际,沉入深不见底的湖底后,又突然浮出水面。也像是突然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又被阎王爷遣返,侥幸存活。
只是,她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在医院那病床上,站在身旁的也不是医生或护士。而是,在她从未想过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草席上。
身下那生硬的床板更是硌得后背发疼,提醒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第一次觉得“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竟可以形容一处地方,如此贴切,而又言简意赅。
“风儿风儿……”凌母最先发现睁眼的凌寻风,她未多想,赶忙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伏倒在凌寻风身旁,渐乎泣不成声。
刚给凌寻风诊完脉的郎中倒是吓得连连后退,以为自己眼中出了幻觉。
“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吓死娘亲了。”凌母抬起头,颤抖着的双手像是抚摸一块美玉般,轻抚着凌寻风的脸颊,又惊又喜。
“娘……亲?”凌寻风犯了迷糊,低声道。
“还有爹爹。”凌父闻声拖着拐了的腿赶来,见凌寻风醒来,忍不住用袖子擦拂眼角处的泪水。
这次,是喜极而泣。
凌寻风摸不着头脑,她记得她年幼时,爸妈离婚都不要她了,可现在居然有人说是她爸妈?关键是,她都不知道眼前的男女是谁。
她见这两人装扮,甚是奇怪,脑海中更是浮现出千万个不解的念头。她该不会真的被陈林那渣男给卖到哪个落后山里去了吧?
未等她寻得答案,文有才便兴奋上前,推开凌父凌母,油腻的笑容瞬间在脸上荡漾开,“娘子,你可算是醒了,急死夫君了。”
凌寻风身子一个哆嗦,忍不住蹙眉,看来她真的被陈林那渣男卖给了这个油腻大爷。
可怜她命途多舛!
文有才示意郎中上前再次诊断,郎中颤颤巍巍,无奈收了诊金,只得硬着头皮上场,结果竟得出另一个结论,“凌姑娘安然无恙,只需休息几日便可。”
这可是他行医生涯中一大奇闻,也是一大笑话。
门外、窗外吃瓜的村民本以为是见见南洲城中那唯一一位秀才如何面对小妾身故事宜,未曾想,此刻竟有幸目睹这桩奇闻。
那凌家女娃似乎真的起死回生了!
凌寻风还在想着该如何找寻机会逃离这“山中”时,她寻着声音看向早已围观着涌进门准备细瞧她是否生还的一群人。他们看她那认真模样,像极了动物园中游客观察着稀奇动物般。
她也细细打量回他们。
须臾。
她反应过来!
男子束发,女子发髻,这装扮总感觉哪哪不对……等等,这怎么都是一副古代人的模样!一想到这,不免让她倒抽一口气。
她有些心虚,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虽然她也想过拍戏的可能,但是转头一想,她又不是什么演员,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罢了。况且,此刻还是一个病怏怏的社畜。
谁会这么没事找她拍戏?
驳回了这个念头后,刚那不安分的想法再次浮上了她的脑海,她难不成真的是穿越了吧?
不可能?!
这令她有些兴奋,也有些惊恐。
一来惊喜于穿越这种概率几乎为零的事情居然还能降临在她头上,而且,她还因此大难不死。二来却惊吓于怎么开局就是一破旧茅庐,而且还嫁给了一老头……好歹她在现代好不容易奋斗出了一套已经交了首付的房子,恋爱上虽说不如意,但也没不如意到这连将就都不可能将就的地步吧……
凌寻风内心忍不住悲嚎,不带这样的好吧!
她无暇周边乱糟糟的议论,自觉郁闷了起来,细细回想着穿越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记起周五下班后,她临时起意,想给远在异地的男朋友陈林一个惊喜,便拿起手机订了一张高铁票,赶往高铁站,直奔陈林所在城市……
结果,她的变化跟不上陈林的计划。
她在陈林租房楼下见陈林刚好下来,以为他已猜到她的到来。毕竟,她多次透露想见他的心思,不久前她还给他发了微信。而且,周五那天是他们交往半年的纪念日。
她赶忙将自己藏起,准备等下突然出现,给陈林一个巨大惊喜。
殊不知,惊喜的背后是惊吓。
当她准备喊个“surprise”时,她见向陈林迎面而来一女孩直奔陈林怀中,嘴里更是喊着“亲爱的”,各种亲昵举动,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呆呆杵在原地。
她被“绿”了一地了!
她不知不觉中紧握了拳头,忍不住气冲冲地喊住将要离去的陈林,“陈林,你站住!”
陈林与其携手的女伴很明显愣住了。
“小风……”陈林神色紧促,紧皱了眉头,声音颤抖。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陈林要是厌倦了我,你干嘛跟我在一起?在一起之后你又跟我玩劈腿这套?你算什么男人?”她一改往日温柔状,咄咄逼人。
“陈林,她是谁?”一旁的女人也质问。
陈林在一旁不作声。
“陈林,我告诉你,你被老娘我甩了,我们分手!”她怒气值爆表,狠狠蹬了陈林一眼后,扬长而去。
前几个月,陈林每次怂恿她来他的城市找他,但她矜持得一次都未同意,她觉得异地恋也不错,彼此都有空间与自由。总算这几天觉得两人是时候应该考虑再进一步的时候,却不知,自己头上早已长满青青绿草。
不是不伤心,是强忍着不伤心。
这是她三十岁的第一次恋爱,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
陈林见两个女人均甩手离去,他抉择之下,赶往她身后。而她更是为了躲避他,不曾想,被急奔而来的货车给撞上……
货车迎面而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生命结束的原因竟是因为一个不值得的渣男,真是无比可怜,可恨。
一切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滑落下一滴泪珠。
她猛然惊醒,反而释然起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穿越了,不管她是不是嫁给过一个老头,反正她现在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凌寻风上一秒好不容易才产生的积极念头,才抬眼,下一秒就被眼前的这一群人打败。
她平时看电视剧,女主都是穿越到什么王爷府什么皇宫中。而她,居然是穿到这穷得响叮当的乡野村中,不止这些,居然还给她配了一个老男人!
她心中暗想,等康复下床,她得赶紧去翻找这个朝代的条文律例,看看这些古代人是如何办理离婚的。不,如何和离的!
“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她皱着眉期待着他们的回复。
“孩子,你别吓唬娘亲啊。”凌母忍不住担忧,见凌寻风目光真诚却疑惑,“风儿,你本名为凌寻风,莫非你真忘了?”
“凌寻风。”她嘴里念念有词,倒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名字。至少在这乡野之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称呼。
“今夕何年?”凌寻风又问道。
“承国天启十五年,孩子,你怎么了?”凌父也担忧起来。这孩子,该不会被闪电劈傻了吧?
“他是谁?”她目光直落在一旁的文有才身上,虽然她内心猜到几分,但还是想挣扎一番。就算是穿越,也要穿越个明白啊。
“我是你的夫婿啊,娘子。”文有才倒没有半分气急败坏。失去记忆没关系,人活着就行,他的“银子”没丢就行,“为夫心意已决,半月后,将备妥大红轿抬你进府,拜堂要紧。”
“拜堂?”凌寻风像是抓住了一线转机。
“娘子莫非忘了日前可是日日期许嫁于为夫的?现今娘子性命既无虞,那半月后当来个双喜临门,如何?”文有才慢慢解释,一丝狡黠的微笑浮于脸上。
“我不嫁。”凌寻风想也没想便直言回拒。
文有才这次倒是气急败坏了,此前若不是凌寻风死乞白赖求着,若不是这凌寻风是南洲城内数一数二难得的美人,他也不会将大把银子借给她父母治病。现在可好,说不嫁就不嫁,他文有才的脸面往哪搁?他的钱向谁追要?
“这可由不得娘子,娘子就安心等着为夫的花轿吧。”文有才哼了一声,讥笑着,未等凌寻风回应,他便转身离去。
在场的村民自觉地站至两旁,让出一条道,郎中亦尾随着文有才朝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