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林晚一惊,手中的油灯掉到地上,手忙脚乱的抱着柳氏的腿往上举,柳氏吸到空气,人又活过来,抓着林晚的头发,挣扎地说,“让娘死!让娘死!”
林晚一怔,咬着牙坚持,用力的托举着柳氏的双腿,嘶吼着嗓子大声地喊,“平安!如珍!平安!如珍!”
话刚落音,平安如珍两人过来,一人帮忙举着柳氏,一人手忙脚乱的拿着剪刀,踩着凳子剪绳子。窗外的闪电划过天空,在骤然亮起的屋子里是几个女人惶恐挣扎的痕迹,然后雷声响起屋子又陷入一片黑暗。
良久,柳氏脖子上的绳子被剪断,林晚和平安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摔作一团。
她急慌慌爬到柳氏面前抱住她,“为什么!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的!为什么阿娘!”
柳氏趴在地上,咳着嗓子好一会,才像之前那样呜咽地哭出来,“我不该活,我要是死了,阿晚就不用嫁过去。”
林晚努力的平复着慌乱的神经,抚摸着柳氏的背部,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阿娘,你信我!我不嫁!我带你离开林府!”
夏日的暴雨总是又快又急,不久外面的雨声已经渐歇,林晚眼神示意平安和如珍回去休息,两个小丫鬟不敢离开,把卧室的门关上守在外面留给两人独处。
屋子里的人沉默着,柳氏呜咽的哭声像是冻死在大雪中幼鸟母亲的幽怨不甘。
林晚知道柳氏不信她,确切的说她是不信有人能从林府逃出去。
在这个时代,父权大过天。所有的女人生来就在镣铐里,从没有享受过自由的呼吸。
柳氏进林府的时候林父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文书,从文书到侍郎,就她没主动找过林父。好不容易为女儿的婚姻鼓起勇气找过去,结果听说林家摊上一桩烂姻缘要在林家几个女儿中选一个。她不敢招惹一家之主林佑民,只能忍着一腔委屈哭泣。
她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命搏一搏,这是她唯一的筹码,生母死在婚前,林父总不会还让她的阿晚嫁人吧。
殊不知把女儿当做筹码的林佑民是不会在意别人的性命。
柳氏躺在床上,林晚沉默地坐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把计划说出来,可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她稍作思量,拍着柳氏安抚她,“阿娘,以爹的性子就算你吊死在梁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嫁过去。”
柳氏动了一下,握着林晚的手止不住颤抖,“我的阿晚怎么这么命苦!怎么这么命苦!”
林晚听着柳氏痛苦压抑的疑问,不由得可怜这个女人,可她现在唯一能说的只是,“阿娘,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天一亮,林晚借口柳氏生病将人送到医馆,林府与王家将婚事定在今天,离朝廷休沐结束还有三天,天还没亮,小院外面站了一圈人,媒婆笑的开怀,劝林晚换上嫁衣。
林晚听话的拿着衣服进入卧室,外面的喜气听着让人生厌。她冷笑地拿起剪刀,一剪刀下去喜服被剪成几块,然后打开门,冷着一张脸,将破烂的喜服丢在媒婆脚下,语气带着冰刺,“我要见父亲。”
媒婆被这事弄得摸不造头脑,看着破烂的衣服一时间拿不准是不是新娘子剪的。可姑娘一没哭,二没闹,只喊着要见父亲。大宅院里龌龊多,媒婆没多想,夸张地喊着让人去请老爷。
没过一会,林佑民黑着一张脸急慌慌的跑进来,看着地上的破衣服,大声呵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弄坏嫁衣,要让我知道活活打死她!!”
林晚站在屋中间,眼神带着嘲笑,看着林父平静地说道,“我剪的!”
屋里静下片刻,媒婆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看着林佑民脸越来越黑,忙捂紧嘴巴往后退。外面的人不明所以,还在小院子里闹成一片。
林佑民愣住,怎么也没想到听话又呆傻的小丫头突然变脸,可傻子也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想嫁给王老将军。
可惜花轿都到门口,彩礼都送到大院子中,由不得小丫头翻天,他嫌弃地看林晚一眼,轻描淡写的叫人给林晚换件嫁衣。
“父亲!你若不想和将军府结下死仇,这婚事今日最好作罢!”林晚坐在正厅上方,背后手却在颤抖,抓的铁紧。想到今天不成功便成仁,还在外面等着的柳氏。牙一咬,站起来,看媒婆拿着绳子要上来,桌上的杯子往地上一摔。
“啪!”
“今日我坐上花轿,明日就有柳氏状告将军府买卖民女。你说王将军六十多的年纪遇到这事还能善了吗!”
“不仅如此,我嫁过去,必会闹得将军府鸡犬不宁,说不得过几日街上传言的就不仅仅是将军府的风流韵事了,更严重的话,我也不是说不出来。”
林佑民让人停住手,脸色却难看的比死了爹还难看,气的发抖,话也说不全,“竖子,那些谣言都是你传的!!你这个祸害。”
顺口气,嘲笑林晚的天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买卖你不要乱说。你以为你传些谣言能有多大的事,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今日将你绑上去,再让人抓了柳氏,你就在将军府好好呆着,不然柳氏能不能活可不好说。”
林晚气的发抖,没想到林父这么不要脸,“柳氏现在是自由身,可不是你的贱妾!!”
林佑民冷笑一声,“她进来就是了!”摆手吩咐媒婆,“换上衣服,灌点药。送进将军府一个女人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林晚凄惨的大笑出声,看着林父冷漠的眼神,媒婆手上的绳子,窗上的喜字,两个丫鬟手上血红的嫁衣,外面热热闹闹的玩笑,才货真价实的感觉到了封建社会女子的绝望。
媒婆两三步就走到林晚旁边,拿着手绢好心规劝,“新娘子莫要和父亲使性子,这花轿都到了,还能嫁不成,你乖乖听话嫁过去还好,要是不听话,那就不要怪我老婆子用些手段了!”皇城脚下没有新鲜事,她做媒婆这行业十几年,什么样的人家没见过,多少女子婚前要死要活,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嫁过去。
林晚闭上眼睛,心一狠,最后一丝慌张散去,从怀里掏出剪刀,在众人的惊叫中一刀下去。
“血!!见血啦!!”
手黏在桌子上,浓稠的血液晕染了半个桌角,顺着边沿滴到地上。她拔出剪刀抵在额头上,剪刀上的血迹顺着额头流过脸颊从下巴滴到身上。
她死死盯着林父,“父亲,朝廷之事,风云变换,我不信将军府没有政敌。若我不嫁过去还好,若今日是真的上了花轿,父亲你看好了。我必好好活着,此后每一天你就别想睡个安稳觉,我势与外人合谋弄垮将军府。到时候若是我没有成功,将军府难不成能放过你这个亲家!!若是成功,你与将军府有姻亲能好到哪去!!”
俗话说,弱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特别是当官的比常人更加惜命。
林佑民一张脸看着比杀人还要恐怖,眼中布满红血丝,手指着林晚气不成声,“混账!混账!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深吸一口气,又半天没上来,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去给他顺气。林佑民一缓过来一脚踹在丫鬟身上,“滚!碍眼的晦气东西!!”
眼见刚刚那番话说动林佑民,林晚当即接着说道,“父亲,结亲是为结好!不是结仇不是吗!!”
林佑民恶狠狠的盯着林晚,像是在看杀父仇人,可林晚却知道,这事情终于有回转的余地,而有回转余地就说明一切都可以谈判。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现代营销公关,谈判争取利益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她说,“父亲!可否谈谈?”
他气愤的哼出一声,“我倒没看出来你是这番面目。
这当然都是怕在激怒林佑民她胡说的。
事实上,那天说起谣言的时候她就发现,与林府的八卦比起来,显然是将军府的更让人津津乐道,于是顺着口风就将话题转移到将军府,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要是外面传的林府的事,今日事情挑开那就是鱼死网破。林父气急上头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可传将军府的事就不一样,林佑民嫁闺女说白了就是买女求荣。可若是这个荣没了反而惹上一身骚,林父还愿意将女儿白白嫁过去吗?这世上能打动财狼的从来都不是感情,而是利益,更多的利益。
她知道林佑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父亲不过是因为现在花轿到了,骑虎难下罢了。可若是儿有办法呢?”
“你能有什么办法。”林佑民嘲笑出声,可以想到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就是这个女儿搞出来的,心里噎下一口气,“说说。”
林晚吐出一句,“四小姐死了就行!”
“死遁?”林晚做这些总不可能是为自尽,林佑民微微一顿反应过来。
他心里清楚,现在闹成这样嫁女是不可能嫁女。一是因为嫁女嫁个仇人实在是得不偿失,二是将军府现在名声那么臭,他甚至怀疑这次联姻对他的仕途会不会有影响。
三是他虽有四个女儿,可前头两个已经嫁人,第三个是嫡妻所生。现在林晚不嫁,若是将嫡女嫁给王将军做继室,那可真是一点脸都没了。
既然决定不嫁女,那么怎么解决将军府的记恨才是关键。可死遁也许平常人家还好,可现在有个麻烦。
想到这,林佑民的眼里全是嘲讽,还以为这是个多么聪明的女儿想来也不过如此,这办法实在可笑,“你知道这次接亲的人是谁吗?”
林晚脑中快速散过之前打听将军府的消息,将人从上到下的细想一遍,一时间没理清。她心中明白,事到临头只有保持镇定才能想出办法。
况且林佑民这人能从一个文书做到侍郎,绝不简单,她不敢大意,面上装作无所谓,“不管是谁,总不会给老将军抬个尸体回去。”
林佑民嗤笑一声,“王予啸。”
随后脸色一冷,吐出,“我看你是不如真的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