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睚眦必报
吴曲莲的娘还在时,她爹是村里数一数二成天没事混日子的典范,直到她娘累没了,她爹仗着自己长得还有些模样很快又娶了个后娘进门,以为还可以像奴役她娘一样奴役这个后娘,哪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当初嫁他只是图他长得好嘴巴又会说,哪知道嫁进来才知道是个绣花枕头。但后娘不惯着她爹,家里不多的家产全握在后娘手里,有些东西还是吴曲莲她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她后娘厉害,跟吴曲莲她爹哭闹了好几回,又拳打脚踢的,把她爹踢出门去做工了,每到领工钱的时候后娘必定会到她爹做工的地方去,至少得拿她爹一半的工钱回家。
也许这样的绣花枕头就得有那样泼辣的人管着,慢慢的她爹倒也习惯出门做帮工了,偶尔回家甚至还能给家里几个姑娘带些花头绳或者糖果回来。但每次她爹要是也给她买了东西,后娘就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她爹被吵得不行,以后干脆就只给那两姐妹买,没有她的份了。
这是出现在吴曲莲脑子里的画面,她坐在王婶身边,一时百感交集。这姑娘居然跟她以前生活的世界一样的处境,都是那么艰难。只不过以前的世界她爸妈还健在,只是没什么感情结的婚,又迟迟不肯离婚,美其名曰为了她好,希望给她一个健全的家庭。
她无语问苍天,好几次都说不必顾虑她,母亲便哭着说她没良心……就那样的家庭氛围,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在一起做什么?成天活在吵吵闹闹中,难道就能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不会的,她只会觉得压抑。
即便如此,比起这个世界的吴家闺女,她也觉得原来世界的生活简直是美好世界了。下溪村人口不多,依山傍水,按说是个风水宝地。奈何这个时代本就是乱世,天灾、饥荒和战乱时有发生,百姓赋税过重,每家都过得极其贫寒。
王婶家住在村头,家中略有薄产,她嫁的夫君生前是个手艺人,极会经营,不仅给家里修了砖瓦房,还留了几十亩田地,据说他祖上还是大户人家呢。两个儿子也是半大小子了,开始帮着母亲分担田里地里的活儿,干得也像模像样了。
王婶家男人是个泥瓦匠,村里大半房子都是他帮着盖起来的,这活儿累人却也能挣些钱,只是前两年给人盖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大约是脑袋着地,人没能救回来,王婶为此消沉了大半年,若非原主偶尔过来帮她做些田地里的活,顺便陪她说说话,她怕是要抑郁成疾了。
所以王婶相当感念她的好,这次她出事,也是她最早发现,叫自己两个儿子赶紧下河救人的。至于吴曲莲家里的那些糟心事,都是同个村的,又有谁不了解。
说是她后娘张罗着给家里三个闺女说亲,两个妹妹本是双胞胎,同龄,所以首先要说的,就该是吴曲莲的亲事。而且吴曲莲心善又能干活,家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几乎都是她包揽的。有时候做的饭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不喜欢吃,她还得生火重做。不过家里也不富裕,经不起几次一天做四顿饭的折腾,慢慢的她后娘一不满意就开始骂人,而且她骂人的声音相当响亮,感觉院子附近溜达的鸡都能听见。
这也就罢了,吴曲莲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特别想要尽快嫁出去,远离这一家人。毕竟这个家仿佛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来帮工的,还没有工钱,每天只能吃三顿饭,有时候还只有两顿。可她后娘将她娘家表哥接过来,为的不是别人,却是为她两位妹妹。当然,她也没想过去嫁个读书人,所以这位表哥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只是不知怎么的,这位表哥似乎对她两个妹妹并不在意,却时常会帮她干活……
她本是拒绝的,人家读书人是要考取功名的,哪里能让人家干活?但这人有时候死心眼的很,说了几次他依然我行我素……如此便罢了,她后娘撞见几次心理不平衡了,明里暗里说她行为不端,勾引外男……
也是好笑,吴家一个院子才多大?他们都住主屋,就她住柴房边上的偏房,怎么就能勾引外男了?既然这么会说,还知道是外男,在明知家里有三个未出阁姑娘的情况下,还把人接到家里住,她这心思又能好到哪里去?
于是原主一个气不过,跳河了……她跟原主都不会游泳,现在想来,原主大概是真的,去了……又或者一不小心穿到了她原来的世界?
然而这都不是眼前她最在意的事,她最在意的,是回到吴家后她要怎么办?让她再大包大揽把家里的家务活儿都干了,怎么可能?除非家里人死光了。
而且身在古代做家务,说句实话,她不太会干。也不是不能学,但需要时间,她以前在家也干活,可大多都借助了家用电器,洗碗有洗碗机,扫地有扫地机器人……现在呢?
来都来了,也是重活一次,她自然知道不可挑剔,就是适应大概是个漫长的过程。王婶知道她在家受的委屈,那些风言风语虽然没传太开,但到底还是流出了只言片语。尽管她后娘也知道这些话传出去有多难听,耽误吴曲莲说亲也就罢了,很可能还会耽搁自家的两个闺女。虽然两姐妹的表哥就在自己家,以后两姐妹中必然有一个会嫁给他,所以更不能坏了读书人的名声。只是家里骂一骂,她都没敢太大声。
但偏巧就是那么走运,她骂人的时候有人正从他们院子外走过,多少听到一些。今天吴曲莲再闹跳河这么一出,这事就彻底闹大了。
人家闺女敢以死自证清白,你这个做后娘的却如此口无遮拦,传出去孰是孰非再清楚不过,如果就此把吴家丫头送回去,反倒落了下乘,至少得她那个后娘亲自来接。可住在王婶家也不行,她家也有两个半大小子,虽然年纪没有吴曲莲大,但到底还是十二三了,再过两三年就要开始说亲了。留个姑娘在家也说不清,所以,吴曲莲该去哪里?
王婶能想到的事,吴曲莲自然也想到了,当她把自己彻底代入这个时代,就知道有哪些事不能做,唯一能做的是什么了。
“王婶,我等一下还是去河边坐着吧,你去我家叫一下人,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她这话一说王婶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但王婶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你可真想透了?做什么也得留着一条命在,再苦的日子熬着总有盼头,要是人去了……”这还是怕她想不开,再跳进河里去。
“放心吧王婶,跳了一次已经想明白了,人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是为别人活的。”这原本是吴曲莲自己的意思,当初她在以前的世界过得也很辛苦,但从没想过要放弃自己。毕竟受了十几年的教育,跟这个世界的吴曲莲想法大不相同。
“对,你说得对。丫头想通了就好,那你就去河边坐着,你这衣服还半干着呢,会不会感冒了?要不再等一等?”
“不了王婶,衣服就要半干着,你现在就去叫人,这件事情必须要闹大了,否则以后我在那个家更难过。我也不是一定要在那个家里,可暂时没有别的去处。”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是已经出嫁,哪里能出来单住呢。村里就有旧宅子,有人家搬去镇上几年都没回来,那屋子村长照料着,她家这情况,她多求两句是能借助几年的。可是不行,那是她以后的打算。
这个世界吴曲莲的记忆在她的脑子里慢慢清晰,她知道她有多委屈,生在这个时代,遇上这样的家庭,对谁恐怕都是折磨。不过她过来了,就要过不同的人生。
两个人商量好,也没跟堂屋里那一群半大小子们说,只说去叫吴曲莲家里的人过来接人,让家里两个小子招待客人,等吴家人来了也好说清楚情况,做个见证。
小伙子们在堂屋里嘻闹,也没管在灶房里的吴曲莲,她便趁着他们没注意,跟着王婶一起出了院子。
“丫头,王婶跟你商量好的,可别骗王婶,你就在河边坐着……”王婶一路叮嘱,“王婶可把你的话听进心里了……”
“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吴曲莲一再保证,心想很难得,她刚穿来这里,居然就遇上这么好心的一个大娘。
吴曲莲再次来到河边,此时天色已暗,她跳河的事在村子里应该已经传开了,吴家却没有丝毫动静。她爹做工大概还没回,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而她那后娘,也许是真的不想管她了,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露面。又或者她自己理亏,怕出门被人戳脊梁骨。
但这次的事她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哪怕真的撕破脸,这份委屈她也不能替原主忍了。何况她原本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